衛玠望著月光下夕顏憂傷的臉，想到那個小小的女孩面對雙雙去世的父母，無奈奔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跑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賣掉自己，只是為了給苦難一生的父母換一口棺材。心就莫名的疼了起來，自責的想，自己為什么就沒有在她小小的時候遇到她，那樣他就可以好好的照顧她。

夕顏映著月光看到衛玠有些心疼的眼神，輕笑了起來:“你也在可憐小時候的我吧！其實我一直都很幸福的。小時候雖然窮，但爹娘很愛我，二叔也是有什么好東西都想著我。后來爹娘不在了，我又遇到了姐姐，她待我比親姐姐還親。她帶我去了繁華的帝都，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帶我吃很多好吃的，教我跳舞，陪我讀書，雖不是錦衣玉食，但只要跟姐姐在一起，我就很開心。”

衛玠看著滿臉笑容的夕顏問道:“那你姐姐呢，你們怎么沒在一起呢？”衛玠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慢慢的退下，有些后悔的想把這句話吞下去。

夕顏看著遠處，喃喃的說:“姐姐她現在跟最愛的人好好的在一起呢！上天薄待了她那么久，總算是能讓她在黃泉下跟最愛的人廝守。只是我不明白，什么樣的愛才能讓他們這樣生死相隨。我爹如此，姐姐也如此。”

衛玠忽然有些明白了思遠的苦心，他之所以不愿讓她知道自己的死迅，就是怕她也走上這條路吧！雖不知她情深幾何，但他不愿冒這個險，就算是有萬一的可能，他也不能讓她知道，他要她好好的活著。衛玠也想她好好活著，這個秘密他永不會對她提起，就讓她以為思遠娶了別人吧！

“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不該為了任何人放棄。若我有一天死去了，我希望我愛的人能好好的活下去。不是說他們殉情不對，只是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他們選了這條路，那是他們的自由。若是有一天你遇到兩難的事，就問問自己的心，它會告訴你答案的。”衛玠看著夕顏認真的說。

夕顏看著對面認真的人，也覺得豁然開朗:“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們改變不了別人。我從前其實也怪過我爹，怪他拋下我，選擇一死了之，怪他心里只有我娘。現在我懂了，他不是不愛我，他只是更愛我娘。比起陪我長大，他更想陪著我娘。只是這樣的愛太過慘烈，我不喜歡。”

衛玠聽了這話，居然罪惡的起了一絲竊喜，這是不是就代表，就算她知道了真相，也不會追隨他而去。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若遇到喜歡的人，可會跟他們一樣，生死相隨。”

夕顏沉吟了很久，才輕輕的說:“應該不會吧！我想象不出來那個畫面，也可能是我生性涼薄吧！我想我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有這么一天了。”

洛青山站在路口張望，那兩人兩騎漸漸的走遠了，他看了看手里鼓鼓的錢袋，頓時老淚縱橫。

一個年輕的姑娘扶著他說:“爹你莫傷心了，顏兒姐姐又不是不回來了，看那公子對她那般好，想是以后也會過的很好的。”這個姑娘就是二嬸跟前夫所生的女兒，洛青山一直把她當親閨女看，父女倆感情很好，今年剛出嫁。

直到再看不到人影，父女倆才相扶著往家走。衛玠看著不時回頭的夕顏，放慢了速度:“雍城距薊州也不算太遠，以后想回來了，我再陪你回來就是。”

“我知道，只是還有些不舍。我二叔辛勞了一輩子，終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只是我沒法看著他出生了，不知會是弟弟還是妹妹。不管是什么，我都高興。”夕顏留戀的回頭看了一眼，為二叔中年得子而高興，再過幾個月孩子就出生了呢！

衛玠轉頭看著她輕笑著說:“在這里待了半個多月，我每天都擔心你會留在這里，不會再回雍城去了。又想著到時候要一個人回去，可怎么辦是好呢！以后山高路遠的，相見不易。愁的頭發都白了，喏，你看，這呢！”

夕顏看著他指著烏黑似墨的頭發，不禁笑出了聲，連離別的愁緒都淡了不少。:“二叔二嬸雖然待我很好，但離開了這么久，我還是習慣外面的生活。何況我一個未嫁的老姑娘，若是在村里長住，還不知會受多少指指點點呢！因為我爹娘的事，我實不愿與那些人在一片天空下住，我雖不至于恨他們，但這里除了我爹娘和二叔一家，這里并無讓我留戀的地方。”

衛玠好笑的打量了她一眼:“分明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哪里老了。”

夕顏摸了摸依舊嬌嫩的臉，有些悵然的說道:“二嬸的女兒蓮兒，今年才十六就成親了，我比她還大了三歲呢！可不就是老姑娘了嘛。”

衛玠也學她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臉，嘆了口氣，無奈的說:“若這么說的話，我不是更老嗎？虛度了二十幾年的光陰，連個媳婦都沒有，還被家人嫌棄，你還在我面前說老，你讓我情何以堪啊！”

夕顏看著撫胸長嘆的衛玠，笑出了聲:“衛兄說笑呢吧！先不說衛兄家世如何，就單憑你這副俊朗的皮囊，和這身不凡的氣度，就會有無數好姑娘趨之若鶩。這一路走來，可是遇到不少仰慕衛兄的姑娘，想是衛兄眼界太高，才會到現在還孤身一人吧！”

“沒有吧！這一路上那些姑娘凈盯著你看了，哪有人看的到我啊！”衛玠連連搖頭，表示不知道有人仰慕自己。

這樣邊走邊鬧，竟是不知不覺中，忘了離別的悲傷，衛玠看著笑瞇瞇的夕顏，不覺也彎起了嘴角。夕顏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故鄉，轉頭催馬狂奔。

兩人策馬狂奔了幾天，原本平常半月的路程，只五天就走了一半。衛玠拉住韁繩指著另一條路說:“這里離帝都不過數十里，若不急著回去，可以去看看，這帝都也算是你第二個故鄉了吧！”

夕顏抬眼看去，猶豫了片刻，衛玠見狀繼續說道:“算起來你在帝都也住了好幾年吧！應該也有許多舊友，就當是順路拜訪，也耽誤不了多少時辰的。”

夕顏沉思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樣，點頭同意了:“也好，我也有許久沒去看姐姐了，那就去帝都走一趟吧！”

兩人在黃昏進了帝都的正門，不愧是天子居住的都城，就連行人都多了許多。就算是太陽快落山了，大街上還是有許多來來往往的人群。

夕顏本想先找個客棧住下，但多年不在，許多地方都變了。衛玠領著她來到了一所偏僻雅致的小院，夕顏疑惑的問:“這是誰的院子？別告訴我這是你的。”

衛玠輕笑著說:“你猜對了，這就是我的院子。我雖不常在帝都居住，但我是個商人，在各地置產業，是我的本能，也方便行商的時候居住。”

夕顏搖了搖頭，嘖嘖的說:“有錢人的生活還真是難以想象。你爹娘不是在這里嗎？你可以跟你爹娘住啊，為什么還要單獨住？”

衛玠裝做沒聽見一般，上前敲門，不一會兒出來一個老婦人。那老婦人看見衛玠，高興極了，看到他身后的馬，忙行禮道:“公子回來了，可是剛到，一路上辛苦了，快進屋。”忙招呼人上前牽馬。衛玠笑著問候了她幾句，就帶著夕顏到了正廳，有人奉了茶上來。

衛玠吩咐那老婦人說:“林姨，這位是我的好兄弟洛公子，待會把我隔壁的院子收拾下，給洛公子住。再讓人做點好吃的，給洛公子接風。”那叫林姨的忙下去吩咐。

衛玠看著夕顏有些不解的樣子，知道她想說什么，揮退下人，笑道:“你可是不懂，我為什么隱瞞你是女子的事。這林姨從前是我娘的陪嫁侍女，后來丈夫早逝，又沒有兒女。年歲漸大，身體又不好，我娘就想給她找個地方養老，后來我就把她接了過來，既可以讓她幫我守著房子，又可以養老，一舉兩得。林姨跟我娘很是要好，若是讓她知道你是女子，那我娘就知道了。要是我娘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了，會有許多麻煩的。”

衛玠想象了一下，他娘若知道了這情形會怎樣，不禁縮了縮頭。她是會不管不顧的把他們拴在一起，還是會因為家世不匹配劇烈的反對呢？可是現在他們倆還沒到兩情相悅的地步，萬一再把人嚇跑了，可怎么是好啊！還是先別讓他娘知道了，再等等吧！

夕顏聽了不禁失笑，端起杯子飲了一口茶，笑道:“這樣也好，也省卻許多麻煩，在這帝都也好行走些。還是衛兄想得周到，那就叨擾衛兄了。”說著放下茶盞，玩笑的向他行了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