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玠看著夕顏接過匕首，珍重的放在腰間，裝做不經意的問道：“這匕首看起來不錯，像是把寶刃，哪里買的。”

夕顏提著包袱往前走，邊走邊說：“不是買的，別人送的。”

衛玠輕嘆了口氣，上前接過包袱，心想果然如此，看她珍愛的樣子，就知道又是他送的，不覺有些酸澀。他故去有三年了吧！這傻姑娘還在傻傻的等他，明明是那么害怕出遠門的人，還不遠千里的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只為那渺茫的可能。

衛玠心事重重的悶頭走路，夕顏也有些緊張的不曾開口，兩人一路安靜的來到山下，遠遠的看見商隊往這邊走。

夕顏接過一個大叔遞過來的韁繩，摸著那溫順的馬兒，一躍而上，周圍一片喝彩，這公子一看就不弱，行商路上多危險，多一個幫手也是多一份保障。

商隊在路上走走停停，一路交換買賣貨物，直從二月初走到了三月中，人們都換下了厚厚的冬裝，穿上了輕便的衣裳。好在一路安安穩穩的到了薊州，越靠近家鄉，夕顏就越覺得不安，想來也是近鄉情怯。

衛玠把生意上的事交給有才，告訴他自己要陪著夕顏回鄉，夕顏過意不去，執意讓他先忙自己的事。衛玠無奈只得快速的把一些大事搞定，留下一些瑣碎的小事交給有才做，又叮囑讓他們忙完了先回去，自己又陪著夕顏到處打聽將軍嶺，想來是打算不幫夕顏找到家，就不回去似的。

兩人踏著春意，邊走邊問，走上了尋鄉的路。這天傍晚，趕了一天路的兩個人進了華陰縣的縣城，穿過有些老舊的城門，看著有些頹敗的城墻，夕顏恍惚的看著有些熟悉的地方。

衛玠走了幾步發現夕顏沒有跟上來，一回頭就發現她正四處打量，便問到：“可是覺得熟悉，這城墻想是許多年都沒有大修過，應是沒有變的，你以前若是來過，想來應該還會記得的。”

夕顏憑著記憶往前走了一段路，在靠城門不遠的小街角停了下來，定定的看著那塊空地。她轉頭對衛玠說：“我記得這里，我爹帶我來過這里賣野味，這么多年都沒怎么變。那時候我爹總是會給我買麥芽糖吃，我就邊吃邊等，等他賣完東西，然后一起回家。”

衛玠一聽頓時眉眼舒展，含笑的說：“那就是找對地方了，既然地方沒錯，那就不用急在一時。今日天色不早了，找個客棧先住下，明日一早再找人問問。你且寬心，華陰縣就這么大，慢慢找總能找到的，我總是會陪著你的！”

因為心事重重，很晚才睡的夕顏天剛亮就起床了，梳洗過后，想找店家打聽一番。不料剛下樓就看到衛玠坐在大廳里，旁邊站著一個小二模樣的，正是昨晚引他們進店的小哥。

衛玠正聽小二哥說著話，一抬頭就看到夕顏走了下來，忙招呼她過來坐。“我正跟這小哥打聽將軍嶺呢，你也過來聽聽，看看還有什么想問的。他是本地人，從出生就在這里住了，這么許多年下來，對這里還算熟悉。”

夕顏在對面坐了下來，打量了這小二哥一下。昨晚天暗，看不真切，這會天光大亮，才發現這小哥長得很是憨厚，眼神也清澈，不似那奸滑之人。夕顏看向衛玠問道:“你怎得起這么早，可是有什么消息？”

衛玠笑道:“早起習慣了，看你房里沒動靜，想是還沒起呢，就想先找人打聽一番。剛好遇見這小哥是本地人，正打聽著，你就下來了。”又對小二哥說:“剛剛問你的事，你可知道？”

小二想了一會說:“出了東城門，向東南方走大約十里處，有一座連綿的群山就叫將軍嶺，聽說是上古時候的戰場。”

衛玠追問道:“將軍嶺不是一座山嗎？”

小二笑道:“不是一座，是一群。聽說是因為那山里死的軍士太多了，所以人們把那一片山都叫將軍嶺。”

夕顏一聽心就沉了下去，那么多山，到底那座山才是她曾經的家啊！衛玠看著夕顏暗下去的眼眸，安慰道:“不就是幾座山嗎？大不了我們一座一座的找，總會找到的。”

小二聽了衛玠的話，勸道:“兩位公子可是要去找什么東西？聽我的，在外圍轉轉就好，那深山里可千萬去不得。聽說那群山深處有猛獸，也有人說那里面有鬼魅。古戰場嘛，有那些東西也不足為怪。”

衛玠拿了碎銀謝過小二哥，小二哥還想再勸，遠處有客人招呼，只好先去忙了。他邊走邊想，等會忙完了，還是要好好勸勸那兩個俊秀的公子，讓他們離那些危險的地方遠一點。

衛玠看著滿面擔憂的小二哥，不覺笑出了聲，夕顏正在苦惱，看到衛玠滿面的笑容，不禁有些奇怪:“衛兄笑什么？可是想到什么事了？”

衛玠斂了笑聲，看著夕顏笑道:“只是想起初次見你時，那小二哥也是告訴我山上有鬼魅，我當時怎么都不信。”

夕顏奇道:“我們初次見面不是在山上嗎？哪來的小二哥。”

衛玠笑道:“那是你第一次見我，卻不是我第一次見你。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那天上午，我坐在醉仙居的樓上，而你在樓下。雖然布衣木釵，遮了容顏，但還是讓人印象深刻啊！”

夕顏想到那次自己無聊逗弄的紈绔公子，不禁也笑出了聲，不想一時興起的作弄，竟被別人看在眼里，現在還被翻了出來。“不成想跟衛兄還有這樣的緣分啊！真是讓人想不到。”

衛玠心里輕嘆，是啊！還真是有緣啊！他們何只是有緣，簡直是太有緣了，只是最后不知會不會變成孽緣，緣之一事，還真是難解。

兩人用過早飯后，跟掌柜的交待了一下，就出了客棧，一路來到了小二哥說的東城門，發現正是他們昨晚進來的那個城門。昨日天色已晚，那里行人稀少，今早再去，就發現這東城門還真是熱鬧。臨著東城門的街上，趕早市的人熙熙攘攘的，曾經夕顏父親擺攤的地方，現在是一個小伙子在賣草鞋。

衛玠向著人群掃了一眼，發現做什么生意的都有，連賣野味的都有兩個人。他看向夕顏問道:“雖然過了這么多年，想來也找不到從前跟你父親一起擺攤的人了，但說不定也還有呢。你仔細看看，可有有些眼熟的。若沒有也不怕，最多也就是我們一座山一座山的找。”

夕顏聞言點了點頭，仔細的向那些攤主看去，半晌搖了搖頭。“應該沒有，那時候我還小，又離開那么久，這些人我都是不認識的。”

衛玠又看向城門來來往往的行人，對她說道:“將軍嶺的人若要進城，想是都會選這東城門，你看看可有認識的人。”

夕顏搖了搖頭，低下了頭說:“我家從前住在山上，山上只我家一戶，再沒有別人了。就算后來我娘病重，為了養病，我爹帶我們搬回了村子里的祖屋，我也沒怎么見過村里的人。”

衛玠看著低落的夕顏，想都沒想得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沒事，沒有熟悉的人，還有山啊！天色還早，我們出城去尋。”

兩人帶上干糧就往將軍嶺去，一路上夕顏都有些興奮，因為這條路她有印象。雖然路邊的景色跟從前略有出入，但變得并不多。一路行到了山前，兩人上了山去，沿著山路尋了一圈都沒什么發現。

沒什么線索，兩人只好見山就搜，直待到了太陽快落山，也才走了三座山。雖已春天，但晚上還是寒冷異常，兩人決定先回客棧，明日再來。

次日一早，兩人早早的就出了城，一路直奔目的地而去。在山上轉到快中午，忽然衛玠發現不遠處的山腳下有人煙，叫過夕顏忙飛奔過去，一個小小的村落出現在兩人眼前。

走在小路上，夕顏望著有些熟悉的村子，一時竟不敢上前。衛玠看著夕顏的神情問道:“是這里吧！還是先進去看看吧！”

憑著模糊的記憶，在拐了幾個彎后，兩人來到村后的一座破敗的小院。正值午時，村民都在家中吃午飯，偶爾有村民看到，也因為兩人跟農家不一樣的衣著和相貌不敢上前。夕顏站在門前呆呆的站了許久，衛玠嘆了口氣，上前推開房門。

沒有想象的滿目灰塵，只有院中頹敗的一切，才讓人發現院子空無一人。夕顏慢慢的進去，看著記憶里熟悉的一切，仿佛自己不曾離開一般。沿著小院慢慢的走，小小的秋千，光滑的石桌，仿佛看到娘就坐在石桌旁含笑的看著她。

忽然身后傳來一聲小心翼翼的聲音:“你們是誰？”

夕顏扭過頭去，看著門口有些蒼老的身影，慢慢的和記憶里痛苦的身影重合。

“二叔，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