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道上，陳婭還有些恍惚。
剛才李熵和胖老板“交鋒”時，她全程都是處在目瞪口呆的狀態。
從最開始的開價五發穿甲彈，到之后的一百發、兩百發，再到五百，三千，而胖老板最后轉手賣出去的價格可能是五千！
一千倍的利潤……
她腦中浮現起胖老板在這過程中的一番番說辭、“真誠”的表情，無不讓第一次接觸到商業的她深刻的意識到一件事：自古人心最為難測。
“怎么了？”李熵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陳婭。
“那個……讓他帶著我們去找人……真的好嗎？”陳婭看向正忙著關店門的胖老板，這個希望城里一名普通的老板精明得幾乎讓她有了心理陰影，她永遠不知道這個人說的哪一句話是真話。
“第一次見到人心的復雜把你嚇到了？”李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
“嗯。”陳婭點點頭“在來這里以前，我從來沒想過人可以這么復雜，我甚至不敢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話。”
他們來希望城的目的只是找到呂宏，這里的“錢”對他們來說并不重要。所以李熵在生意談妥之后，便以三千發的成交價雇胖老板帶他們去找人，找到人之后再一手交貨，至于為什么不剛開始直接拿東西交換——財不露白，“交鋒”只是為了讓胖老板知道，不要起一些其他心思。
“讓他帶我們去找呂宏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純粹。”李熵嘆了口氣。
“純粹？”陳婭面露疑惑。
“是的，純粹，他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他可以幫你做到任何事，而他所需要的只有錢。”李熵認真的看著陳婭“在希望城，你永遠不知道一個看上去平和善良的陌生人是否真的表里如一，可能在那張善良的面容下，心里卻是在圖謀著你的一切，甚至生命。”
“怎么……會？”陳婭驚呼出聲“希望城才建立八十多年，這么短的時間這里的人怎么會變成這樣……”
盡管已經看過無數公元時代文化作品中的爾虞我詐，陳婭還是無法想象到在現實中還會存在這李熵口中那樣的人：剛才的胖老板在她心中已經算是二十多年來，她見過的“最可怕的人了”。
“……他們在八十多年前都還是和外面一樣單純的人啊……”陳婭口中喃喃著。
“他們其實不過是回到了人類原本的狀態，人類上萬年的歷史從來就不缺陰謀、背叛和算計。”李熵輕聲道“天性罷了。”
“高智商生物在面對生產力的落后和利益不均等的時候，利己的天性必然會催生出復雜的人心。也就是到了這個紀元人類科技的發展才讓人心漸漸變得單純，當每個人幾乎所有正當需求都能夠被無限滿足的時候，深藏在基因里的利己天性也就沒有了釋放的需要——因為他們不在乎，海洋里的生物從來都不會感覺水有多重要，而對沙漠里的生物而言，每一滴水都彌足珍貴，它們要爭要搶。”
陳婭沉默了一下，她當然知道李熵說的沒錯，只是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人性皆有善惡，但物質的匱乏把人性中的惡放大了。
見陳婭緩過神來了，李熵笑道：“再說了，不找這胖子帶路，難道我們還真要帶著那三千發穿甲彈去另外找人嗎，那可是一噸多的重量，我就算再活幾千個輪回也背不動啊。”
拿子彈做貨幣，就像那些拿貴金屬當貨幣的古代一樣，最大的缺點便是重量大不便攜帶。
希望城并不是沒有拿紙幣作為貨幣的條件，而是在面對它建立以來的假想目標時，子彈當貨幣的一些缺點都屬于可以克服的小問題——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發機器人與人類戰爭的情況下，如何保障希望城里全民皆兵的“反抗軍”彈藥充足？免費發放到每一個人頭上又勢必會造成民眾的不愛惜、浪費，免費的彈藥對城內治安的影響也毋庸置疑，而且因為彈藥磨損、保養等問題需要定期發放的巨額彈藥對保衛部來說也是一筆極大的負擔。
諸多因素和考量之下，希望城的創始人們最終選擇了這種古老而又適用的辦法。
面對李熵的調笑，陳婭白了他一眼，接著也輕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就這胖老板吧。”
仔細想來，身處在全是陌生人，人心難測的希望城內，選擇一個目標明確，只是他們并不在意的錢的胖老板帶路，似乎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不過。”陳婭又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說以前的輪回也在希望城里呆過嗎？怎么你對這里還不是很熟悉要別人帶路？”
“……我以前只在幾個大一些的聚集點呆過，對其他地方不是很熟……”李熵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便遮掩過去。
陳婭此時的注意力正在四下的街道里，并沒有注意到李熵的不自然。
“誒，你那時候說的，這里守衛部會派人暗中跟著我們，是真的嗎？”陳婭往四周觀察了一圈，也沒見著有什么人在跟著他們。
剛才進城的時候倒還有些人注意他們，那時他們還是一身鮮亮的衣服，明顯一副外面人的裝扮，自然是會引起注意；現在在胖老板那換了一身希望城里的衣服后，站在大街上這么久了也沒見人注意他們了。
“當然了，要是你都能找得到他們，那還叫暗中跟著嗎？”李熵笑道。
正好此時胖老板收拾好東西關好店門朝他們一路小跑過來，聽到兩人對話，也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去。
陳婭初來乍到的，定然是不如他的目光老練。
很快，他就看出了一些東西：遠處那兩個似乎在正常巡邏目光卻不時飄向身前兩人的守衛隊員，還有幾個一身平民裝扮漫不經心地在街旁小攤上挑挑揀揀，腰兜里卻不經意露出了守衛部標志的男子……
胖老板表情一凜，似乎沒聽到剛才兩人對話一般，朝兩人憨笑道：“我們出發吧，你們要找的人離這里可有段距離，要是晚了說不定要等到明天了。”
這一幕自然被李熵看在眼里，嘴角揚起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