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國公跪了兩個時辰,連動都沒動過,圣上不忍,為撫老臣之心,下令暫將寧王幽禁在府,案件擢交京兆尹調查審理,讓閔國公回府等候消息。
宮門外的秋風吹熄了老國公的一時激怒,在皇上下旨后便回了府。
閔國公府內已經掛起了白,國公夫人和閔珍的妻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靈堂上嗚咽聲一片,小廝侍衛盡都穿了白在旁伺候。
“國公,小人有一想法或可助國公為公子報仇。”一個侍衛湊前悄聲道。
這個侍衛在閔珍出事后第一個動手,又趕回閔府通報消息,可見之忠心,還是閔珍的護衛,閔國公便提了他在府內的職位。
閔國公:“你說。”
“公子最初與寧王對賭時,小的見寧王出手便是一局千萬兩,小的見識淺薄,大感震驚,公子對小的嗤笑道:“他寧王把著將作監,要多少銀兩沒有?小的想,國公何不再抓一個寧王的把柄。”
“一個小小的貪污之罪……”閔國公苦笑道,不,親王的分例雖高,還有將作監填補,但寧王如此豪擲千金,恐怕貪的……朝中貪污的不少,要是貪得太大,可就……
閔國公府開始暗查將作監的問題,這邊要瞌睡,明園那就毫無痕跡地遞上了枕頭。
朝堂上,閔國公呈上寧王貪污,將作監用廢鐵代替精鐵鑄造馬鐙,導致騎兵因馬鐙折損戰力,將士枉送性命,大晉戰敗的種種緣由和罪證。
這次震驚的不僅僅是朝野,軍隊,民間都是一片嘩然。
為一己貪墨導致將士送命國家戰敗,寧王,完了。
民間輿論沸騰,將士怒火難熄,朝臣紛紛上奏,皇帝擢令刑部嚴審,刑部用最快的速度結清此案,呈報圣聽。
還不等京兆尹將閔珍被殺一事審結,皇帝便下旨,寧王貪污,以次充好,折損大晉將士無數,以致兵敗,無視法度,殺害功勛后人,當街持械斗毆等恕罪并罰,剝奪王爵,逐出皇族宗譜,貶為庶人,念其乃先寧王、陛下手足之血脈,免戮于市井,賜死。妻妾子女發配邊疆,寧王府其他奴仆雜役,發賣。
曾經還有可能一爭王儲寧王幾日內便落得個家破人亡,可真是世事難料。
明園庭院內,美人閉著眼感受著這秋雨過后,泥土里散發出的濕潤的氣息,嗯,今日京城的味道好聞了些。
“一面未露,卻讓一府藩王倒臺,不愧是幽冥客。”屋內的公子飲上一口茶。
“還沒完呢。”美人道。“寧王已經遭了報應,怎么還沒完?”
“將作監。”
公子微微一笑,“將作監現在沒了主,哪家都想收歸麾下,想要這塊肥肉,不容易。”
“我說過,將作監,歸你。”
東宮的那位終于難以忍受無休止的彈劾開始每日按時上朝。
寧王伏罪后,將作監被幾家明爭暗搶地爭來奪去。
原先將作監的官吏與貪污案有沾染的全被撤職查辦,依律嚴懲,將作監內部也沒個管事的。
各家都紛紛推舉屬意之人,被力薦的有兩位,一位是齊王的小舅子,望鄉侯的次子,一位是兵部尚書的內侄。各家說各家的好,爭論不休。
“云卿以為呢?”皇帝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了云相。
“老臣保舉一人,原將作監主薄鮑仁。”
群臣頓時炸開了鍋,將作監監事乃是從三品,而將作監主薄不過從七品,云相用人再不拘泥于小節,也不可將官吏跨四級晉升。
云庚壓根沒把群臣的議論聽進去。“啟奏陛下,臣翻看廢寧王一案卷宗時,發現此人本早應晉升,卻被上官壓制才致其多年身處監主薄一職,然廢寧王貪污,將作監內大小官員大多有染指,唯此人不僅未貪分毫,還曾勸阻上官,遭上官威脅,亦不屈不撓,實是剛正不阿之輩,且其官任將作監多年,熟悉其內部運行,可立即接手監內事務,因廢寧王一案,將作監已停止運作多日,如今將作監運行迫在眉睫若再從別處調官,對監內事務情況不熟,還須耗費時日熟悉,倒不如從原將作監的官員中挑選。”
皇帝點點頭,“云相此言有理。”
“不可啊,陛下。”吏部尚書道:“云相推舉之人雖佳,但其原先官位太低,連升四品,在我大晉開國以來從未有過。”
“老夫何時說推薦其任將作監監事一職?”云相反駁道。
云庚朝圣上一拜,解釋道,“臣推薦鮑仁任少監一職,代掌監事之職,少監乃從四品之職,連升三品,我朝早有先例,此人本早該擢升,卻因其剛正之風而不得,故臣以為,將其連升三級,以慰忠良之心,亦可激勵其恪盡職守。”
皇帝道:“便依云相,封原將作監主薄鮑仁為少監,代掌監事之權,望其盡忠職守,不負朕望。”
“遵旨。”
東宮內,太子家令將整理好的東宮要事上呈。
“你倒是盡責。”司馬越道。
練傲寒道:“當其政,司其職。”
“將作監已有新主,此人并無黨派。”司馬越略有點小得意,她也有落空的時候。
“他很快,會是太子黨。”練傲寒語氣十分自信。
“他是云相推薦的人,云相推薦的人少有派系。何況此人性格剛正,脾氣硬,不是個好招攬的。”司馬越搖搖頭。
“我不也是云相推薦的?”練傲寒反問反問道,“就因其不好招攬,反而好招攬。”
司馬越輕一挑眉,“今后佳音。”這個女子始終是這個性子。
幾日朝會散后,一個身著從四品朝服的大人,疲乏不堪地走在偏僻的宮道上。
一白衣公子抱著一堆文卷路過這大人身前時,手一滑,文卷灑了一地,此處的宮道僻靜少有人走,故也修得窄了些,一地的文卷擋住了這位大人的去路。
“抱歉,勞勞大人稍后。”白衣公子蹲下身收拾書卷。
“無妨,無妨。”那大人的聲音十分疲憊。
“大人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難事?我聽得大人的聲音累得很。”白衣公子道。
“一些瑣事而已。”白衣公子已將文卷重新收好,抱在懷中,“不知大人是哪位?”
注:將作監負責全國的冶鐵、鑄造,馬鐙不僅運用于軍事,所以本文將馬鐙的制造歸屬將作監而非軍器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