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在趙衍家的后山上扭傷了腳,小倩便一直在單府待著養腳,婆婆數落了書浩一頓之后天天吩咐廚房給小倩燉豬腳,十幾天下來小倩扭傷的腳是消腫了,可腰也肥了,下巴也模糊了。她尋思著這樣下去可不行,幻想自己萬一哪天遇到了危險,那身輕如燕的無影可就抱不住她了,這才自告奮勇的嚷著要去繡坊。
是日,她在繡坊的院子里翹著腿曬太陽,忽而有人從不遠處叫了她一聲,她轉頭一看,穿了一身茄子色的正是趙衍的六姐,六姐為人雞婆,掌控著整個京城的八卦線。小倩對她這點很是欽佩,見她也來刺繡心里頓時樂開了花,上次去王府就想打聽夢伶的事,礙于單書浩在身邊轉悠她只能作罷,如今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夢伶啊?就是花滿樓那個哭喪臉大美人夢伶?”六姐抓起一把瓜子往嘴里嗑,完全聊開了的架勢,小倩點點頭,仔細想想那夢伶看上去確實一副苦相。
“這女的也就是幾年前突然火起來的吧,據說她以前不是干這行的……”
“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呀?為什么就去了青樓呢?”
“據說她以前有個老相好,后來老相好死了,她就看破紅塵進了青樓了。”
“看破紅塵不是該出家嘛?”
“出家不就可惜了那張美若天仙的小臉了么?不過這也是據說啦。但是有一個信息我可以保證準確無誤,那就是這個夢伶背后一定有人撐腰,因為她不隨便接客,倘若不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撐腰花滿樓的老板能讓她這么舒坦?”
呵呵那個幕后大人物就是她祝小倩的夫君,也就是你們這幫傻女人心里的國民相公單書浩啊!聽到這里小倩很是不爽,這個姓單的,逼自己的嬌妻拋頭露臉學習琴棋書畫,對那死了老相好的小姐姐倒是關愛有加不讓她隨便接客。
“那六姐你知道誰在背后給夢伶撐腰?”
“現在還不知道,好幾年了始終不得而知,那人確實藏得挺深的,我就在想啊,既然勢力大到可以與花滿樓的老板抗衡,他為什么不替夢伶贖身?后來我仔細想了想,興許是夢伶對老情人念念不忘,所以她才不輕易讓男人接近。”
“開玩笑,她都青樓女子了,她都站在尋歡作樂第一生產線了她還玩純情?她干脆在長安街立個參天貞潔牌坊好了,上面寫——天下第一貞潔妓女!”小倩氣的連吃瓜子的心情都沒有了。
六姐湊到她面前說:“話可不能這么說啊,妓女只是個工作,跟作風沒有關系的。你也不用這么生氣,反正你是嫁給了洛陽城第一好男人了。小倩啊,姐羨慕你啊!”
“有什么好……”陰險,奸詐,腹黑,霸道,淫亂,還不準別人說,“京城第一好男人是無影,單書浩算老幾!”
六姐卻對無影十分的不以為然:“不不不,書浩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無影只是個傳說,誰知道他面罩拿下來什么樣啊,說不定是個齙牙,酒糟鼻,麻子臉,這個風險太大了。”
“不可能!六姐,我見過無影的……”小倩湊到六姐面前,一副無知少女傳播八卦信息的鬼祟表情,六姐頓時也來了勁,瓜子也不吃了湊過去聽。
“那天晚上無影的腳踝被奸人射傷,他摔下來的時候面罩掉了,我看見了他的臉。”“帥不帥,帥不帥,快說呀,急死人了!”“超級帥……而且那人你認識。”“我認識?誰?誰?是誰?”“你弟弟,趙衍。”六姐隨即抓起一把瓜子繼續嗑。
“小倩你在耍我。”
“真的是趙衍,我都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
“我弟弟雖說會點功夫但不至于那么好,就算他有那點功夫他也不會做出劫富濟貧的事,他這個人啊,寧愿在林子里種種花,院子里遛遛鳥,七八十歲老爺們干的事他最喜歡了,他哪會做俠盜啊!小倩你定是看錯了。”
小倩皺起眉頭,反正那晚只有她一人看到了趙衍的臉,趙衍他自己都抵死不承認別人更不可能相信了。只有有朝一日她當場掀掉無影的面罩,別人才會相信她說的話。
“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六姐,上次趙衍來我們府里,我公公說我相公和趙衍從小一起長大兩人非常要好,這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呀!以前書浩一直來王府找我弟弟玩,一住還好幾天呢,兩個人形影不離的,我們都擔心他倆那個啥,斷袖之戀你懂不?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書浩就不來了,也有可能他繼承了家里的生意忙不過來吧,況且如今他還有了家事,照顧你都來不及呢。”
照顧我?他那是拿成親當幌子,方便自己晚上出去喝花酒!有朝一日她也要當場掀掉單書浩那副善人的假皮囊!
“兩位大小姐……”她們聊的正歡,忽聞邊上有人說話,“不知兩位大小姐能否暫且停一停?”
六姐頭也不抬:“說吧,什么事兒?”
“你們看啊,這太陽就快下山了,你們從中午聊到現在也累了哦,要不要回去吃個晚飯,舒舒服服睡一覺,然后明天來了呢,咱們繼續聊啊?”小倩和六姐不約而同抬起頭,文梅正笑呵呵的看著她們兩個,而院子里也空蕩蕩的,姑娘們都已各自回家。
“都這么晚了。”“呵呵,是啊是啊,不知不覺都聊得這么晚了,什么活都沒干呢。”六姐十分尷尬的望了一眼文梅,文梅也非常尷尬的望著她們,其實文梅也沒指望她們兩個能繡出什么玩意兒來,只要銀子拿來,人不來都沒關系。
只是回府這一路上有點難熬,因為小倩兩手空空的上了馬車,對面的夫君臉色已經相當難看。“就是說什么都沒繡,光吃了一天白飯……”小倩很討厭他這種陰陽怪氣的說話方式,忿忿不平的回道:“我腳還有傷呢!”“你拿腳刺繡?”“我腳疼,腳疼影響我心情。”“嗯,嗑瓜子的心情倒有。”“你是不是成天監視我?”“看看你自己的衣服,嗑好瓜子也不知道拍一拍。”小倩低下頭,果然有幾片頑固的瓜子殼黏在身上了,這個奸商眼睛挺尖啊。
“我今天打聽到了一件事,關于你的夢伶。”小倩決定用夢伶的事掰回一成,誰知書浩無動于衷,一副靜觀其變的表情,她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講,“你在垂涎她美色的時候,知不知道她是克夫命?她好一個男人就死一個男人,死到后來沒辦法了,她只能來青樓了,而你,還沉迷于她的美色,早晚被她克死,姓單的,你可得長點心了。”
書浩依然風平浪靜:“聽誰說的?”“六姐。”“哪個六姐?”“趙衍的第六個姐姐。”“她還說無影有痔瘡你信嗎?”“姓單的,不準提無影的名字!”“我可以,你不可以。”“你誰啊?你算老幾?”小倩氣的用受傷的腳踹了書浩一下,剛好了差不多的腳踝又一陣生疼,她嗚嗚的捂著受傷的腳踝一邊斜視著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的單書浩,心想早晚有一天,她要揭露他作惡多端的本性!
又過了幾天太平日子,祝小倩的腳也完全康復了,正打算休養生息給無影公子再繡個荷包什么的一天夜里,用完晚膳回到屋里的相公又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他偷偷觀察祝小倩,發現她今天異常平靜,也沒吵著嚷著要跟他出門,也沒氣勢洶洶說要去爹娘那里告狀,而是自顧自哼著小曲坐在燭臺下像個良家婦女一樣做起女紅來。“我出去談一樁生意晚些回來,你累了可以睡我床,但不能在上面吃東西。”“好,路上小心,回頭見。”
回頭見?哼!你歡天喜地喝花酒,我賢良淑德做女紅,你當老娘是傻缺嗎?可不,單書浩前腳剛從后門走出,祝小倩后腳就跟了出去,一路尾隨他來到花滿樓,上次把門的大姐不讓她進去,這次她學聰明了。要說男扮女裝蒙混過關這一招未免太俗氣,青樓么,女的不給進,那妓女總能進了咯,所以祝小倩早早就在馬車里準備妥當,換上一身露肩薄紗襦裙,頭上插了五六根亮閃閃的發簪,抹了姨媽色大紅唇,涂了枇杷色大腮紅,還加了兩坨天空藍大眼影!聽說這是現在青樓女子最流行的款式,就算贏不了哭喪臉的夢伶也僅次于她了。來到花滿樓門口,拉客的大姐露出一副看到鬼的表情往后一縮,小倩輕蔑的瞥了她一眼,叫了聲:“姐姐。”
“哦,哦,新來的?”
“是呢,姐姐,我叫夢魘……”
“進,進去吧……哦對了,夢,夢魘啊,今天妝化的稍微有點用力,下手還可以再輕點。”
“謝謝姐姐提醒。”小倩朝她揮揮手,迅速溜上樓,憑借著上次在樓下聽夢伶彈琴時的印象尋找她的房間,一路上難免遇到被她的妝容嚇到的女性,當然也有喝醉了酒以為撞鬼的男性,這一切都無所謂,只要今晚揭發單書浩罪惡的嘴臉,她就能一戰成名成為全京城最悲情的媳婦,興許還能因此結束和單書浩這段強迫的婚姻那樣她就有機會與無影珠聯璧合佳偶天成了。
“不不,公子您不能進去的。”
“為……為什么不能……我要見……見夢伶……”
“夢伶姑娘有客人,您不能進去。”
“哼……我有錢!”
“您有再多錢都沒用,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
說完,一個醉漢罵罵咧咧的從一扇門前離開,正好與祝小倩面對面經過,那醉漢用眼白瞄了一眼小倩,自言自語道:“哼,就算見不到夢伶,也別讓我見鬼啊!賠錢!賠錢!”小倩使勁壓抑心中足以砍死他的怒火,輕手輕腳來到那扇門邊,當務之急是趕緊潛伏下來,然后在最關鍵的時候捉奸。
她貓下腰,把耳朵貼在門縫偷聽,那柔軟到骨子里的說話聲確實是夢伶沒錯,但是內容好像有點不堪——
“書浩,我終于有了!好高興哦!”有了?那真是恭喜二位了!
“真的?已經確認過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知道?
“對,已經跟東城門的大夫確認過了,不會有錯的。”這等丑事還傳到了東城?你們到底還知不知廉恥?
“那就好,咱們那么努力,也算沒有白白浪費這幾年的努力。”都幾年了,你們夠執著的呀!
“嗯,我一定要好好撫養他,教他說話,讓他變得出類拔萃,與眾不同。”
“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做到。”
“對了,這件事被你娘子知道的話沒關系嗎?”謝謝你還想到我哦!
“她一心只有無影,告訴她也不會怎么樣。”
“拜托你們兩個都有孩子了,我知道了還不會怎樣你真的當我缺心眼啊!”祝小倩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破門而入,只見夢伶和書浩好端端圍坐在圓桌旁,桌上放了一只精美的鳥籠,籠子里放了一只烏黑發亮的八哥,險些有點吃驚的用亮晶晶的小眼睛盯著小倩。
“所以,你們說的是……呵呵呵呵,八哥說話可好聽啦,好好教,好好教,它肯定會出類拔萃成為鳥中龍鳳……”還沒說完,單書浩過來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往門外走,“哎哎,你輕點你輕點,我腿還瘸著呢!”
“你干什么?”走出房間,書浩一把將驚慌失措的小倩按在墻上,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她嚇得直哆嗦。
“我……我就想看看……你到底和夢伶……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你都看到了?”
“也不是看的很明白。”
“不是叫你不要跟蹤我?”
“那我就眼睜睜看著你出來找姑娘嗎?我雖然沒她好看,沒她會唱歌,沒她會撒嬌,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我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我敲鑼打鼓的嫁給你,別說我愿不愿意吧,你怎么能隔三差五的出來找姑娘,我又不是缺心眼,你若是喜歡她,你就休了我,然后把她娶回家!”聽她如此一說,先前還帶著怒氣的書浩漸漸恢復了平靜,低頭看著畫的一塌糊涂的祝小倩,還一副委屈到極點的模樣,不知怎么他忽然有點想笑。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帶著威嚴的聲音從書浩身后傳來。“小倩?書浩?”他們兩個同時抬頭,看到身穿官服的父親時,她一下子慌了神,爹爹真的厲害啊,我畫成這副鬼樣你也認得出,親爹,親爹啊!
“小倩,你過來!”
“爹你在這里干什么?”
小倩先發制人,爹和白一成都身穿官服的出現在花滿樓,難道來花滿樓辦案子嗎?
“我們辦案子。”白一成爽快的回答,他是父親的手下,功夫了得,堪稱京城最快的捕快,自打第一天進府就對小倩一見鐘情,可惜小倩心里只有無影,最后還嫁給了京城富商,讓窮光蛋白一成足足傷心了一個月。
“不要管我們,小倩你和書浩在這里干什么?”爹又問。
“你們辦案子?辦什么案子?來青樓辦案子?”小倩追問道。
“事實上我們接到了一封密報,密報上說今晚無影會在花滿樓出現。”
“真的嗎真的嗎?無影出現了嗎?你們抓到他了嗎?”
“我們剛到,還沒有聽聞動靜,就聽到你們兩個在這里吵吵鬧鬧的。你們來這兒干什么呢?”
“無影也來花滿樓喝花酒啊,無影也有這方面需求啊。”
“誰知道啊……”爹突然板起臉,怒吼一聲,“快說!你們兩個在這里干什么?”恐怕這下瞞不過去了,小倩深呼吸一口,書浩搶先一步回答:“我來這里談生意,怕別人說閑話,就帶小倩一起來了。”小倩偷偷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扯謊的功夫堪稱一流,想必他談生意時也是這般忽悠人。老父親和白一成居然也都相信了。
臨走前,白一成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小倩,咬著牙說:“小倩你放心,我一定會抓到飛影的!”
“飛影是誰?你家親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