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羅蕾萊

夜晚的明月照耀著大地，柔和皎白的月光灑落在四周，將身邊的黑暗驅逐。

“雷蒙德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領路的仆從蓋比有些驚慌的看了眼四周：“流言總是夸大其詞，睿智如您，怎么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呢？”

一旁的貼身侍從亞伯笑起來：“你害怕了嗎？蓋比，別擔心，咱們這么多人，就是再強壯的女人都能抓住，何況只是一條魚。”

他這話讓一干人都笑了起來。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在海邊，梅娜森莊園的領土極為寬廣，其中一半都與海面相接。

“不、不是……”蓋比有些猶豫，既不想被人嘲笑膽子小，但也不愿意再回到那個地方，他咬咬牙：“請允許我只能將你們送到森林的出口處，在那兒就能看到海岸。”

“在這兒可沒人比你更熟悉道路。”亞伯對此有些不滿：“相信伊萊爵士也不愿意他手下的仆從這么膽小。”

眼見被人威脅上了，蓋比聳了聳肩，仍然堅持道：“我只能到森林出口！”

真是個膽小的家伙！

亞伯在心里唾棄了一聲，隨即帶著輕慢的口吻說道：“還有段路程，給我們說說你見鬼的經歷。”

要不是有這段經歷，蓋比也不會被選做今晚的領路人。

“好的。”蓋比吞了唾沫，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心跳有些加速：“那是個跟今晚一樣，月光很亮的晚上……”

“這樣的夜晚適合小情侶們偷偷見面。”不知從哪兒插了一句話，頓時提高了耳朵等著聽故事的眾人都笑起來，氣氛歡快而融洽。

蓋比看著不知死活的一群人，繼續講述：“我跟其他人一起提著水桶到海邊撿貝殼捉螃蟹，您知道的，雷蒙德少爺，退潮的時候海灘上總能留下些好東西。”

蓋比仰起頭，眼睛中流露出一種希冀。

一直坐在駿馬上的雷蒙德看著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蓋比像受了極大的鼓舞，說起話來也流暢了許多：“本來我看中了礁石那一塊地方，可是巴德將我趕走了，他不是個好人，總是仗著吃得多力氣大，欺負我們這樣的老實人。”

蓋比東扯西扯，似乎總是講不到重點，好在大家都在趕路，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聽這些廢話。

“后來我不得不感激這家伙，要是當時我去了礁石邊，或許連快骨頭也留不下。”他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劫后余生的恐懼和死里逃生的慶幸。

而他口中的巴德下場卻也沒好多少，被拖下水之后成了盤中餐，最終人們只在退潮后找到他的一只腳掌。

“所以你們都沒有看清到底是什么抓走了他？”雷蒙德一開口就問到了重點：“那你們怎么肯定是那個什么……”

“羅蕾萊。”亞伯緊跟而上。

“是的，羅蕾萊！傳說中的美人魚，據說擁有絕世的美貌……”

“可惜下半身是魚。”一名侍衛有些猥瑣的眨眨眼。

雷蒙德輕咳了一聲，將眾人拉走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繼續問道：“也許他是不小心跌進海里，被八爪章魚或者深海鯊之類的咬碎的。”

“不，我敢肯定！”蓋比扭曲的臉上露出無法掩飾的恐懼，他再次用力吞了口唾沫，顫巍巍的開口：“我、我聽到了歌聲。”

說道‘歌聲’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放輕了許多，仿佛怕驚動了黑暗中的惡魔。

“如夢似幻的聲音，大約只有天堂才會有這樣美妙到極點的聲音。”蓋比腦海中匱乏的詞匯無法將感受具體形容出來，只能不斷強調：“非常非常動聽，靈魂仿佛都被拉走了，身體失去了控制，等我回神的時候，發現水已經漫過了我的大腿。”

正確的說，若不是被一塊露出沙面的貝殼劃傷了腳，他只怕也會一直走進海里。

哪怕不是專業的趕海人，但常年生活在海邊的人，對大海的危險總有幾分了解，誰都知道，漲潮退潮時都是伴隨著許多暗藏的危險。

黑夜之中，看不清水中的情形，誰都不會貿貿然走入水中，就像雷德蒙懷疑的，遇上劇毒的水母、利齒的海魚等，都不是沒可能。

蓋比臉上流露出痛苦：“我只來得及拉住巴德，他一直在掙扎，我只能打暈他將他拖上岸，也許是因為我的動作驚動了她，或者別的原因，那東西突然躥出了水面，我看得很清楚，是個面色蒼白得像面粉，紅色頭發，裸著上半身的女人！”

“嗯，女人。”亞伯懶洋洋的說了一句，仿佛是在嘲笑蓋比喝醉了酒，產生了幻覺。

為了強調自己的話中的真實性，蓋比加重了語氣：“只有一瞬間，速度極快，她從水里竄出來，用雙臂抱住了巴德，像抱住一個毫無反抗的嬰兒，將他拖進了水里。”

“從肚臍下面開始，她身上長滿了魚鱗，她的皮膚很奇怪，就像是潔白的紗布，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巴德那么強壯，可是卻沒有辦法掙脫……”

“也許他是不想掙脫呢？”侍衛里有人開了句玩笑，可這次沒人發笑。

夜晚的風吹過，樹影搖曳，海水的咸味伴隨著濕潤撲面而來，沉悶得令人不舒服。

蓋比眼里溢出淚水：“我看到他掙扎了，他的頭浮出水面還想求救，可是不等我們趕上去，就發出痛苦的尖叫……天知道，光明之神在上，我從來沒聽過那么恐怖的叫聲……”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時光回轉，他仍然站在沙灘上，無力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羅蕾萊抱住了他的頭，將他壓到了水下，他再也沒有浮起來……那個怪物，她看到了我們……我、我不能再去了！”

他蹲下身，雙手抱住頭，恐懼得瑟瑟發抖。

雷蒙德皺起了眉，他拉住馬韁，點了點下巴：“你，帶著他。”

被點名的侍衛走上前，粗魯的拉住蓋比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提起來。

雷蒙德沉聲道：“行了，趕路要緊。”

眾人整理了一番心情，繼續上路，但此刻已經沒了之前的平靜，雖然真正相信的卻沒幾個，畢竟那是傳說中的生物，可仍然被蓋比的話影響到了。

見士氣低落，雷蒙德策馬走上了隊伍前面，調轉馬頭對著眾人說道：“無論是怪物還是魔鬼，都必將死于我們的利刃之下！”

他蔚藍的雙眼沉靜，平穩的聲音也安撫了眾人心中的忐忑。

是啊，他們一行人可不是沒準備的莽撞之徒，每個人都帶上了自己的武器，隊伍里有醫療官、專業的劍士和訓練有素的侍衛，每個人都見過血，怎么會被區區一只傳說中的海妖給嚇住呢？

劍士凱里笑了一聲，手撫摸著自己身側的長劍，驕傲道：“請允許我為閣下獻上海妖的頭顱。”

亞伯心中懊惱，竟然被人搶先一步，他緊跟著表達了自己的忠心：“無論發生什么，我相信你，我的主人，總會是勝利者！”

“是的，雷蒙德少爺，沒什么可怕的，我父親告訴我，最大的敵人來源于自己的恐懼。”

“這話說得充滿哲理，想必他是個擁有大智慧的人。”

“他曾經做過狩獵者，后來被野獸咬掉了一條腿，不過沒什么可遺憾的，至少保住了一條命，讓他下半輩子有足夠的時間吹噓他那些往事。”

……

幾人說說笑笑，氣氛很快又恢復了輕松，誰都沒注意到跟隨在隊伍后面的蓋比一反常態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