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車里的燈,盛陽能夠看到“柴碩飛”的瞳孔緊縮成一個小點,這是典型的服食毒品后的癥狀。盛陽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拿到的毒品,但是很明顯,毒品在某種程度上加重了他的妄想和分裂。
“你們為什么隔離我!之前的乘客呢?讓他們全都坐回來!”
柴碩飛的聲音已經完全變成了女聲——“宋新雨”。他的手中依舊緊握著乘警的槍,似乎隨時做好了準備將一枚子彈射進凌子悅的脖子里。
凌子悅顫抖著身子。而就在此刻,盛陽立刻覺得事情不妙——因為被挾持得凌子悅的額頭開始冒汗。她的臉色逐漸蒼白,臉色難看的似乎馬上就要昏倒,不一會,她的臉濕的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失去力氣的她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她直接軟弱無力的跪在宋新雨腳邊。
“站穩了!”“宋新雨”使勁掐住凌子悅的脖子,把她使勁往上拽,這使得凌子悅的呼吸更加困難。
“宋小姐,這位小姐的心臟病發了,他必須立刻得到救治!”盛陽語速急切。
“閉嘴!”“宋新雨”的槍口猛的頂住了凌子悅的腹部。“心臟在哪?或者我可以直接給她來一槍!”
“別——”盛陽立刻打斷她。“你看,我沒有武器,她和其他人也都沒有武器,這里沒有一個人想要傷害你的孩子,你可以先把槍放下來。”他看著“宋新雨”,語速盡量緩慢。
“那之前坐在這節車廂里的人呢!你們為什么要把他們支走!”“宋新雨”暴躁的吼。“我再說一次!把他們全都叫回來!我前面坐的是誰來著?一個孩子?一個女人?還有誰!讓他們都給我回來!”
所有人一驚!遠處的乘客全部嚇得不敢動彈。
一個脫掉制度的乘警立刻走了過來。
“你以為我是瞎子!坐在這里的是個女人!”“宋新雨”說著,她的槍口瞬間指向了乘警。
所有乘客抱著頭大聲尖叫。
“誰再吵鬧我就崩了誰!”“宋新雨”吼道,他就像一一匹多疑的野獸,喘著粗氣,他的槍開始四處瞄準,而就在扣動扳機之前,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嘿,別沖動!是我——我當時坐在你前面!”
此刻,梁好突然走了過來!她從人數不多的乘客里擠了出來,走向他們。真正坐在“宋新雨”前方的婦女感激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梁好只是快速的微笑著看了一眼她和她的孩子。
“我只是上了個衛生間!”梁好走向“宋新雨”。
盛陽瞪大了眼睛,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
“不要——”他在梁好經過的時候急切的在她耳邊說。但是梁好卻投遞給他一個微笑的眼神。
***
“這個女孩很勇敢。”監控面前,余銘忍不住感嘆。
“她就是盛陽的女朋友。”傅強面無表情。
余銘驚訝的看向傅強嚴肅的臉。
“狗屎!他媽的!”胡帥領卻忍不住爆了粗口。“但是梁好過去,這家伙豈不是又多了一個人質!”
“但是沒有辦法,至少需要有一個人得站出來。”關海濱蹙眉。
“那現在怎么辦?”胡帥領問。
但是,沒有人能回答胡帥領的疑問。
***
距離高鐵到站還有十五分鐘。
在平穩運行的車廂內,梁好主動來到了“宋新雨”面前。她微微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而“宋新雨”一把推開了凌子悅,直接將梁好拉了過來。于是,他的槍口指向了梁好的太陽穴。
盛陽差點就脫口大喊“不要!”,但是他的這句吶喊最終只是在心里喊了出來。這句聲音不斷撞擊心室,引起內心的激烈回響。
盛陽平復了一下情緒,蹲下身把凌子悅拉了起來。
“你的乘客已經回來了。沒有人想傷害你,也沒有人想傷害你的孩子。她只是個普通乘客,你可以把槍放下了吧?”他抿著嘴唇,強迫自己無視眼前的梁好,但是事實上他的余光卻根本無法從她身上離開。他的呼吸史無前例的變得凌亂和急促。
“你看起來很緊張?”“宋新雨”一臉譏諷的表情。
“你拿著槍,這種情況任何人都會緊張。”
“宋新雨”微微放松了手指掐著的力道,但是她依舊沒有移動槍口。
“我要見我的孩子!只要他們沒事,她就沒事!”
盛陽瞬間僵住了。
“我要見我的孩子!”“宋新雨”吼道。“你們把我孩子藏哪了!”說著,他用槍口狠狠地猛戳了一下梁好的太陽穴。“快點!把我孩子找來!”
“他們……在家里,不在車上……”盛陽大腦飛速的轉著,試圖蒙混過關。
“胡說!剛才我還見到他們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你的孩子,但是他們確實不在這里。你坐這趟車,不就是為了回家看自己的孩子嗎?”盛陽竭力讓自己面色鎮定。
“宋新雨”瞬間迷茫了一下,但是他依舊沒有放松挾持的力道。
“我們都明白,你其實很愛你的孩子,你不停的打他們,讓他們互相傷害,只不過是因為你被丈夫拋棄的崩潰情緒無處發泄。其實你比任何人都在乎他們,是不是?”
盛陽勻速的走向“宋新雨”,他的語調越來越緩慢。
“是的,我愛他們!”“宋新雨”高昂著頭,眼角冒出自豪的眼淚。
“你的孩子能夠感受到你的愛。即使你傷害過他們,但是他們并不埋怨你。他們需要你,依賴你,愛你,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盛陽說著,他幾乎已經站在了距離“宋新雨”幾步之遙的地方。
“問他們?”
“是的?”
“他們不在這里!怎么問?”
“我知道你們一直心有靈犀。你可以先試著把他們的心意喚回來。”盛陽說著,他拿出了包里的兄弟倆的玩具,在他的面前擺弄隨意起來。
“宋新雨”笑著,不一會,她的眼角的眼淚掉了下來。他整個人又往墻根里縮了縮。
“柴碩宇?”盛陽的聲音極其輕柔。
“宋新雨”沒有回應。
盛陽再次喚了兩次這個名字。
當第三次盛陽叫這個名字時,盛陽能夠感受到,“宋新雨”正在離開……
***
柴碩飛的力道微微放松了。趁著這個機會,盛陽不動聲色的把梁好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明白你的哥哥的和你的母親的心意的,是吧?”他一邊行動,一邊緩慢的問。
此刻,柴碩飛已然變成了膽小如鼠的樣子。他緊縮著身子,手顫抖著,像是在拼命抑制某種情緒。
盛陽順勢將他的手里的槍摘了下來。
“你想見你的媽媽和哥哥嗎?”
柴碩飛猛烈的搖起了頭。他蜷縮進角落里,兩脈淚泉瞬間就從眼中迸出。他面部抽搐著,什么都沒有說,依舊只是使勁的搖頭,久久的,一個厲害的嗚咽才使他全身震動起來,但他依舊沒有發出激烈的嘹亮的哭聲——因為他開始拼命的咬著嘴皮,從嘴里發出“嗚哇”的難以分辨的聲音,同時用拳頭砸著自己的頭。
——現在的柴碩飛已經是弟弟柴碩宇的姿態。
盛陽蹲下來,他將被柴碩飛拿出的螺絲刀扔在一邊——這下,周圍再也沒有了危險的物品。盛陽握住柴碩飛的手。
“害怕的話就哭出來,不會挨打。”盛陽默默的對他說。
但是他依舊緊閉著嘴唇,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
“他的第三個人格?”梁好在身后驚訝的問。
盛陽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落在了柴碩飛的包和剛才拿出的玩具上。順著盛陽的目光,梁好看到小桌子上放著兩個色彩豐富的玩具。
一個是色彩轉動球,一個是簡易算盤。
“這兩個玩具是非常常見的訓練智力障礙兒童認知能力的玩具。它們顯然不是柴碩飛的。而柴碩飛自己也說過,他弟弟’太小了’——但是傅隊說他弟弟實際上只比他小兩歲——所以這個’小’很有可能指的是智力年齡,所以帶著這些玩具的人應該是柴碩宇。再加上柴碩飛的這個帆布包有三層,每一層都顯示出不同的整理特點和行為方式。所以……應該是有三個人分別整理過這個包。”
聽到這,梁好也蹲下來,輕輕抱住他。“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聲安慰弟弟“柴碩宇”。
此刻,凌子悅走了過來。她向盛陽遞上一雙手銬。
盛陽微微蹙眉。“你的病……?”
凌子悅轉動了一下眼珠。“我隨身帶的有藥。那個,還是把他拷上吧,這是為了安全考慮。如果不把他拷上,恐怕這里所有的乘客都要提心吊膽。”
盛陽猶豫了一下,他最終接過了凌子悅遞過來的手銬。
***
當高鐵進站的時候,柴碩飛始終躲在角落里。他蜷著身子,始終保持著迷惑而又驚惶的狀態。他眼睛在四處張望,臉上兩側的淚痕也清晰可見,但是好在“柴碩宇”的人格本身沒有沒有一點暴力傾向,這是一點是令所有人稍感安慰的。
“你怎么看出來他還有第三個人格的?”待柴碩飛被警察帶走后,凌子悅立刻問盛陽。
盛陽假裝沒有聽見。
“你的手怎么樣?”凌子悅抓住了盛陽的手腕。
“已經沒事了。”盛陽說著,立刻將手抽了回來。
“你的手受傷了?”梁好這才知道盛陽曾經用剪刀把手掌劃開的事情。她一邊皺著眉,一邊扒著盛陽的手掌仔細觀察他的傷口。“幸好沒有大礙,不過還是要好好消毒。”她說著,順帶將盛陽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你每次都做這么危險的事。”
“你那樣做才叫危險!”盛陽“不滿”的說。
“原來你們是情侶。”凌子悅不禁笑了笑。
但是看到凌子悅的笑,盛陽臉上的微笑卻立刻又冷淡下來。
“我想我們該回去了。”他對梁好說。同時,他果斷拉住了梁好的手,不過,大概是忘記了手掌上有傷口了,這使得他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是對我有意見嗎?”凌子悅在身后問。
“先去看看你的肩膀上的傷吧!”盛陽冷淡的說著,頭也不回的依舊往前走。這使得梁好有些尷尬。
但是不一會,他們已經聽不到了身后凌子悅的聲音。他們的周圍只剩下了明亮大廳內過往匆匆的旅客和頭頂上的溫柔而親切的廣播聲。
“你怎么了盛陽?”梁好趕上盛陽的步伐,與他同側。
“我不喜歡她。”盛陽不滿的嘟著嘴。
“如果你喜歡她那才有問題。”梁好笑道。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盛陽立刻抿了抿嘴。
“我明白。因為她好幾次打亂了你的計劃,所以你不喜歡她。”梁好認真分析。
“不是!”盛陽的表情依舊有些生氣。“我是不喜歡她說謊。她根本就沒有心臟病,但是她卻假裝自己有病,不然,柴碩宇也不會把你當做他的新的人質!”
“她沒有心臟病?”梁好驚訝極了。
“是的,從她后來的反應就能看出來。而且有心臟病的話是不能通過警察的身體素質審核的——我早該想得到!她的演技真好,完全騙了我!雖然她是人質的話也會有危險,但是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但是身為警察她卻自私的把這種危險進行了轉移!我實在沒有辦法不生氣!”
“好吧。所以你是在為我打抱不平?”梁好笑道。
“當然……”盛陽有些臉紅。
梁好情不自禁的跨起了盛陽的胳膊。雖然他們剛剛白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但是在此刻,她的內心卻仿佛開了一朵花。“好吧,那回家后我幫你好好消消氣。”
“什么?”盛陽一愣,微微不解。
“沒什么。”梁好笑的極其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