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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前兆

一夜嘗試,一夜未眠。

林一席蜷縮著身體背靠在樹干上,望著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色澤有些黯淡的太陽在云霧的遮擋下緩緩升起,隨后又被更厚的烏云擋住,便再也沒有露出色彩。

今天是個陰天,就連夏末的微風也比以往多了幾分涼意。

不出意外的話,鳳休應該會睡到午時才會醒。

天邊泛起魚肚白,林一席從藍木成那里討了一杯醒酒茶送回雪院后,也沒在等她,直接出發去了勤習軒去聽五掌座君合那又臭又長的常識課。

令林一席比較意外的是,這一屆弟子都格外的好學。

臨著上課時間還有一炷香,勤習軒內已是座無虛席,所有人清一色的白袍子坐的端端正正,只有他沒有按規定穿浮玉的規定服飾,依然是一襲錦緞紫衣,顯得格格不入。

倒不是林一席不想穿,而是鳳休壓根就沒準備。

他也有跑到庫房去要,可那時天色已晚,值班弟子早已鎖了門離開,因此今日只能穿著自己的服飾前來聽課。

“聽說了嗎,有一名門主嫡徒閉關時好像走火入魔了?”

“怪不得昨晚睡覺的時候突然感覺地面有點震動,原來是因為這個……”

“據說那名師兄可厲害了,年紀輕輕就結丹了,叫阮見應。”

“傳言說他和降玄上的那位有點關系,那人死后他就閉關了,會不會是修煉的時候除了差錯啊……”

坐在最后一排的林一席聽著這群白袍子的閑言碎語,心中有些煩悶。

他昨晚身在雪院,離著弟子閉關修煉的頓悟峰太遠,因此沒有感覺到異樣,可是阮見應這個人他是最了解不過的,出了名的不愛閉關,還經常說閉關無用不如實踐。

如今怎么會自愿閉關呢?

他前不久不是剛剛和左瀟成了親嗎?

莫非是自己在婚禮上一死把他婚事攪黃了所以生氣閉關?

唉,這才死了不到半個月,怎么發生了這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林一席飛速運轉著自己的大腦思考阮見應閉關的原因,正在此時,云非背著手從勤習軒外走了進來,聽著眾人談論二三后頓時生了怒氣。

“都安靜!”

他是君合的嫡傳弟子,理應是本節課的助教,所以出現在這里林一席也并不意外。

“師兄的事情豈是你們能夠隨意談論的?”

云非這剛正不阿的神情和背手走路的姿勢也是像極了他的師父,不過模仿的過于老成變有些豬鼻子插大蔥的意味了。

想到這里,林一席忍不住突然一笑,卻和他的眼神撞了個正好。

“起來,去一側站著。”

云非看著林一席憤憤道:“不穿弟子服飾犯了不敬之罪,如此坐姿和神情簡直是污了浮玉的名聲,今日這堂課會講到浮玉門規,罰你回去將門規手抄一份,明日之前交上來。”

林一席自是不會示弱,同樣直視回去,加上眉目間流轉的一絲笑意,更有了幾分挑釁的味道。

“你不過是個弟子,又有何資格罰我抄書?再說浮玉門規你自己能記得住嗎?門規第五卷第二章第一條是什么,你且背來聽聽。”

聞言,云非粉嫩的臉蛋都氣的都有些潮紅,怒道:“我自是記得住,第五卷第二章第一條是弟子不準以任何形式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處罰——”

林一席看著他那戛然而止的尷尬神情,興致更高地追問:“處罰什么?你倒是繼續說呀。”

云非渾身微微顫抖,面色漲紅地指著林一席,“你!”

林一席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將語調挑得更高了:“誒?是不準以任何形式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處罰我嗎?那既然你都這么說了,便再背背第六卷第二章第二條吧。”

賤嗖嗖的語氣愣是被這妖里妖氣的長相襯出了幾分恣意和張揚,云非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急敗壞的摔袖就走

一旁看熱鬧的弟子們見狀,都紛紛回過神來,忙不迭地翻看桌上的那本浮玉門規。

坐在人群最中間的饅頭驚道:“第六卷第二章第二條是,若是弟子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私自懲罰二掌座弟子,不僅要承受雙倍懲罰,同時還要在戒律堂記過!”

“怪不得云非師兄氣跑了,江兄,佩服,佩服!”

“江兄可真是好學,才入門一天就熟記了門規!”

一時間贊聲四起,林一席也不禁笑了起來,他何止是熟記門規,都恨不得將它倒背如流。

他曾經在浮玉的時候可沒少撿著門規的漏洞大做文章,毫不夸張的說,現如今門規變得如此嚴謹完善,一半原因是因為林一席這個惹不起的闖禍精。

而這條門規則是當初鳳休死皮賴臉讓歷言加上去的,以威脅的手段取得了其他四位掌座的同意,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前排的勾月轉過了身子,無奈地看著樂在其中的林一席道:“若非你剛剛對云非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他也不會氣的說錯話,萬一日后他同五掌座說了,讓掌座懲罰你……”

“嗯,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是我剛剛哪有不懷好意的笑?我只是看到他走路有些特別所以才笑的……”林一席有些委屈地說道。

“大概是你的眼睛很特別,怎么笑都比較容易讓人誤解……”

“……”

一天無聊且無趣的常識課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由于昨晚沒有睡覺且今天的課程太過于枯燥乏味的緣故,林一席幾次差點就倒在桌子上睡著了。

好在勾月總是時不時地將他從“假死”的邊緣拉回來,否則若是課堂上因為睡著而少了一個人的氣息,不知道又會鬧出多大的風波。

傍晚,聚攏的云絲終于被風縷縷吹散,夕陽的余暉斜射在白石階上,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

林一席邁著沉重的步伐一階一階地走到了雪院,疲憊的有竟些虛脫。

主殿的大門是敞開的,隱隱約約傳來了兩人的對話。

一個厚重而又滄桑,一個溫和不失嚴肅。

是歷言和印卿文的聲音無疑。

歷言:“云翎和清歌勢如水火,打了兩天,也沒分出勝負。”

印卿文:“我一直以為他們關系很好來著,怎么三天兩頭總是打架?那個誰才死了幾天,都打了三次了,每次動靜都不小......哎呦!師姐你別打我啊!”

......

一陣摔桌子砸門的動亂。

看樣子,鳳休也在里面,只是一直沒有出聲。

一盞茶的功夫,屋內再次恢復平靜,歷言咳了兩聲,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據說這一次是因為門主之位。”

印卿文:“他們二人搶著當門主?”

歷言:“不是搶著當,是都不愿當。”

印卿文:“嚯,這倒是有意思,不過照他們這種震撼一方天地的打法,降玄遲早要亂,到時候會不會對我們產生威脅?”

歷言:“不好說。不過現在群龍無首,亂也是正常,只是這玄修之道太過神秘,林......咳咳、那個人以自身引導并提煉靈氣,轉換為玄氣,至于其他人,只不過是照貓畫虎,沒有核心力量,不足為懼。唯獨云翎和清歌得了那兩份詭異的傳承,修為一日千里......”

印卿文:“師兄,你覺得他們會對我們下手?我聽說清歌和云翎打完就下山了,到現在還沒有訊息傳來。”

歷言:“‘千面神隱’的稱號又不是虛的,隱了氣息指不定化成誰的樣貌,任誰也找不著,哼。”

印卿文:“唉,那人才死了幾天,他倆關系怎么突然就這么僵了……”

“你們說夠了嗎?說夠了就從老娘這里滾出去!”

屋內突然傳來鳳休的怒吼和摔杯子的聲音,聽這瓷制品破碎的聲音,大概是林一席今早給她放在桌子上的醒酒茶。

“師妹,云翎和清歌雖是我的徒弟,但我也知道他們同你的關系要更勝于我,眼看這試劍大會就要到了,請帖也送出去了,你到時且出面勸一勸,讓他們莫要再自相殘殺了。”

厲言的聲音竟顯得有幾分低聲下氣,他掌管大權素來高傲,一般都是別人有求與他,很少是他求別人幫忙,然而他卻也是個出了名的護徒弟。

“他們要打要殺關我屁事!你們兩個給老娘滾出去!滾!”

鳳休依然在怒吼,桌子上的各種物件也都被她接二連三地扔下去,其中一個應該正中印卿文頭部,因為他出來時雙手緊緊捂著紅了一片的額頭,連連叫苦,看到林一席后還不忘了尷尬的擺了擺手打個招呼。

等二人都離開了雪院,鳳休那滔滔不絕的謾罵聲才漸漸平息。

林一席獨自一人坐在桃樹下,肚子餓的咕咕叫,身子也有些乏了,他靜靜地看著如雪般的花瓣簌簌飄下,一只蝴蝶在落花中飛來飛去,在夕陽的余暉中跳著輕盈的舞蹈。

盡管景色迷人,他卻依舊心亂如麻,路清歌和白云翎的交情他是知道的,哪怕是萬人挑唆,也絲毫不會影響他們之間關系,怎么這友情說破就破了呢?

重生后光顧著自己,倒是把降玄山的兩位大人給忘了,倘若能回到亡鬼集市,他一定要攢夠錢先買兩顆托夢丹入了他們的夢。

不過現如今既然又活了一遭,說不定日后還會見到面吧?那到時候要不要告訴他們自己的身份呢……

不知不覺間,林一席竟坐著睡著了。

這一次的夢境格外清晰,不再是曾經的那些生前的回憶,而是身處那間令他重生墓室里,有一團模糊的紅色影子,像極了一位穿著紅裙子的小姑娘正坐在石棺上。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龐,但卻能確定,她在盯著自己。

林一席沉聲冷冷地問:“你就是老頭說的那個修玄的人?”

“這幅身體可真好看,嘿嘿。”

紅影答非所問,她的聲音聽起來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甜甜的,笑起來如同一串銀鈴響動那般的輕靈。

不過這聲音再怎么清脆悅耳,林一席的心里依舊是煩躁不已,臉色也更加陰鷙難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紅影的笑聲戛然而止,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迷茫空洞:“我是誰有那么重要嗎?小阿肆……”

肆本是林一席的名,可此時竟讓他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熟悉感,只是“小阿肆”這樣的稱呼,讓他突然有些恍惚。

似乎在某年某地,也有一個聲音這樣呼喚他,只是他忘了。

而且是忘得干干凈凈。

那種恍惚的感覺一瞬即逝,繼而是心里的一陣揪痛,似乎有一口氣堵在胸口,讓他如鯁在喉,疼痛擴散到了全身,有種難以掙脫的束縛感。

紅影察覺到了他的神情變化,譏誚地啐了一聲,嘟囔了一句,隨后漫不經心地抬手,似是捏了什么法訣。

漸漸地,林一席感到身上一輕,束縛感全數褪去,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他定了定神,目光凜冽地直視紅影。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出現在我的夢里?”

“夢?哈哈,你聽說過魂離嗎?”

紅影很滿意對方一臉驚異的神色,笑盈盈地解釋道:“你剛剛重生,加之這個身體過于虛弱,靈魂還不夠穩固,因此在你睡覺的時候靈魂自然而然的就會離開原身,等到原身恢復了氣力才能再次附身。”

“什么叫離開原身?為何我日日深陷夢魘皆為舊日情景,唯獨今日是不同的?”

“都說了你靈魂不夠穩固,自然要有一段適應期,你不僅要適應這副身子,還需讓這副身子適應你。”

紅影似是有些生氣了。

“小阿肆真是越來越笨了,今日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每當你睡著后靈魂離體,你必須要保證再一次歸體前這幅身體完好無損,如若身體受創或是死亡,你的靈魂沒有歸處,不出七日便會消散,在你靈魂穩固前發生此事,連輪回都是妄想。”

心中的疑惑實在是太多了,林一席繼續問:“你是否也重生在世間?讓我重生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你的問題真多。”紅影突然笑出了聲,“日日復年年,年年似今朝,昔人已歸去,故人還復來。無論是轉世還是重生,我都……”

無論是轉世還是重生?那首詩又是什么意思?

林一席被這一席話給說懵了,還想再開口問她,卻發現無論如何嘴里也發不出聲音,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她后面似乎又說了四個字,可是他已經聽不見了。

他感覺自己如同一直浸泡在水中突然被撈起來一樣,猛地一眨眼,已經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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