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靜好奇道：“這里怎么會有戰壕呢？”

李中山說道：“剛看到時我也奇怪，但聽當地人講過之后又覺得歷史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了。”

“哪一件歷史？”

李中山微笑道：“‘劉鄧大軍’聽說過沒有？”

賈靜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奧！‘劉鄧大軍千里躍進大別山’，這里就是大別山，怪不得呢？”

“不錯！這是他們戰斗過的地方。”

“走，過去瞧瞧！”賈靜朝著那戰壕走去。

李中山也跟了過去。

不一會兒，一條長約百米的戰壕展現在兩人面前。戰壕是用石塊壘起來的，寬有一米左右，高有大半人高，而戰壕周圍則爬滿了藤蔓。

“有點雄偉的感覺。”賈靜摸著石頭說道。

“那必須的！”

“可是這條戰壕……也不夠長啊！劉鄧大軍那么多人？”賈靜提出了疑問。

“聽周支書講，這里打仗的只是一個偵察營；當時天氣不好，這支偵察營迷失了方向，來到這里之后發現前后都有敵人，就在這里壘起了戰壕與敵人戰斗。”

“奧，原來是這樣！那肯定有人犧牲吧？”

“有。有七八十人呢，都在上面埋著，聽說還有一個連長。”李中山指了指山頂說道。

“哦！”賈靜向山頂看去，但滿眼都是荊棘，已經看不到路了。

“本來村里是打算清明節組織一下來掃墓的，但是下面在修路，不方便，準備等明年組織黨員干部一起來掃墓，到時候把到山頂的路都砍出來。”李中山又補充說道。

“恩。”賈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神忽然有些黯淡，不過李中山并未注意到。

“咦！你看里面是什么？”李中山指著一處石塊的縫隙，里面有個圓圓的小東西。

“是子彈殼！”賈靜馬上就認出來了。

“真的是！”李中山搬開兩塊石頭，取出了那個子彈殼，放在手里仔細地瞅起來。

“給我看看。”賈靜拿到手上，用指頭扣著上面的灰塵和銅銹，然后說道：“果然是銅的，這個歸我了。”

“行，送給你！”李中山爽快答道。

“那我們下山吧！”賈靜有些意興闌珊。

“不再拍幾張照片嗎？”李中山指著遠處的群山說道。

“不了。”說完賈靜就朝山下走去。

李中山也跟著下山。

傍晚，在馬冬梅家吃過晚飯后，賈靜借口去村部辦公室看看；但她實際是想讓李中山給她重新找個過夜的地方。

李中山本來安排賈靜在馬冬梅家暫住一晚，但賈靜無論如何都不肯，最后無奈之下，李中山只得求助劉主任，好在劉主任家離村部也不遠，這才解決了難題。

第二天一早，賈靜就要離開，不過她也買了一些村里的特產，一瓶蜂蜜和幾斤香椿葉。

而在兩人出了村子之后，賈靜非要請李中山去縣城吃午飯，李中山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他將一些文件送到鄉里之后，就跟賈靜來到平河大飯店。

“你帶多少錢呀，非要來這地方？”李中山笑道。

“提錢就俗了，請人吃飯就要有誠意，錢不夠可以刷盤子。”賈靜回道。

“爽快，那就聽你的吧。”

兩人在大廳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賈靜點了三菜一湯，一個燉雞，一條紅燒魚，一個素菜，還有一碗紫菜蛋花湯。

“你這是把我當豬了還是把你自己當豬了？”李中山開玩笑道。

但賈靜沒有搭話，讓李中山討了個沒趣。

李中山忽然發覺自從爬山去看過蘭花和映山紅之后，賈靜的心情一直比較低落。

“難道是因為看到戰壕，聽到有人犧牲的原因？”李中山暗道，但他又覺得不像。

“在想什么呢？”賈靜見李中山一直看著自己，就給了李中山一個臉色。

“啊，對不起！”李中山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

沉默了一會兒，李中山才說道：“我覺得你不太高興。”

“你才發現嗎？”賈靜的語氣中略帶一絲責備。

“能說說為什么嗎？是不是招待不周？可是村里只有這個條件啊！”

“不是！跟你沒關系。”

“那是為什么？”李中山又問道。

賈靜并未馬上回答，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吧？”

“有兩個月吧。”

“聊這么長時間，你也從來沒問過我的過去。”賈靜說道。

李中山默然，他確實沒問過賈靜的情況，甚至于連家庭關系，日常生活都沒問，因為他潛意識里覺得兩人相親只是走個過場，不會有什么結果。

“那你想知道嗎？”賈靜又問道。

“你想說我就愿意聽。”

“其實好多人都知道。”

李中山沒答話，他在等賈靜繼續說下去。

賈靜又是一陣猶豫，最后似乎是鼓起很大勇氣才慢慢說了起來。

“他是一名消防軍人；有一次，縣城有個井蓋壞了，一個小孩不小心掉了下去，他和戰友們到現場救人。

天氣很熱，井有點深，里面也很臟，是他系著繩子下去將那孩子抱了上來。

他全身是汗，滿身污泥；我路過，就把手里的一瓶水遞給他，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沒多久，我說想跟他交往；他拒絕了，因為有紀律規定，不能與駐地的姑娘談戀愛。我說我可以等，等他退役，但他還是不同意。

后來我總去他們中隊找他，他們中隊長知道了，就讓他解決好和我的事情，他在無奈之下才答應我的要求，但我又要求每周至少聊一次天，他也同意了。

就這樣，我們保持著聯系。雖然聊天的時間很少，但卻是我最幸福的時光，我堅信一定能等到他退役。

但我又不滿足于聊天，我約他出來玩，他不同意，我就以上門找他當做威脅，他沒辦法就屈服了，讓我得逞了兩次。”

說到此處時，賈靜還露出一絲微笑。

“因為他很忙，空閑時間很少；沒空跟我聊天的時候我就會發脾氣，耍一些小性子，他就總讓著我，漸漸地我習以為常。有時候是當時不理我，但下一次一定給我道歉。

有一次我又跟他鬧，他沒空，說有任務，然后就出隊了。我就等他下一次給我賠罪。

但是我等了一個星期也沒等來他的消息，后來等了兩個星期，三個星期，他都沒聯系我；我想去找他，但又怕去了他領導批評他，因為他可能是在集訓，或者出任務。

最后，等了兩個月我實在等不下去了，我就在他們中隊門口守著，等他的戰友出門然后打聽。

哎！誰知道……”

賈靜說著說著眼淚就止不住地流出來。

李中山趕忙從桌上抽了幾張紙遞給賈靜，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么事。

“誰知道……他已經犧牲了！”

賈靜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就停下來。

李中山等到賈靜好一點才問道：“是滅火時犧牲的嗎？”

“恩！他救人……房子燒塌了……就沒出來！”賈靜斷斷續續說道。

“是咱們縣城嗎？哪一年啊？”李中山覺得沒啥印象。

“快四年了，當時沒報導，所以我也不知道。”賈靜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淚。

“怪不得呢！不過這么長時間過去，你也該走出來了。”李中山明白當時應該是賈靜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因為賈靜要比他大兩歲。

“哎！我也知道。我就是恨我自己，不該跟他鬧的，這樣他走的也安心一些。”

“他知道你脾氣，不會怪你的。”

“我也知道。后來我去了他家鄉，在他的墓前陪了他一天。結果沒過幾天就夢到他了，他說不怪我。”說到這里時賈靜竟然笑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段過去，希望你能想開一點吧，凡事要往前看。”李中山又安慰道，他這才明白為什么母親說絕不能他先提出不同意，原來還有這一茬。

“我如果還沒想開的話也不會答應見你。”

“哎呀，那就好！”李中山如釋重負。雖然事不關己，但他實在不愿看到別人活在痛苦之中。

“來，快吃點東西吧！”李中山看到已經上好的幾個菜說道。

但賈靜接下來的話讓李中山一下子愣住。

“我說了自己的過去，那你的呢？”賈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