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兒，刃兒，你們過來。”一早，便聽到師父在自居的小屋中召喚。師兄弟二人帶著一絲好奇來到師父屋前。“都進(jìn)來吧。為師，有好東西送你們。”聽說有好東西，師兄弟二人立刻眉開眼笑，徑直走進(jìn)屋內(nèi)。沒成想又同時緩慢退出屋子，同時脖子上各駕著一刀一劍。持刀劍者不是別人，正是師父。只見他一臉嚴(yán)肅，毫無往日慈祥之相。

“師父，這是為何啊？”無刃不忍問道。

“你們二人，跟隨為師這么多年，可曾料得會有今日？”師父語氣冰冷的問道。

“師父，若真是徒兒有過在先，自是毫無怨言。可徒兒捫心自問，自從跟了師父，從未做過對不起師父的事情。就算是死，也求師父念在往日師徒情分，讓我倆死個明白。”無鋒即使此時，依舊頭腦清醒，思維絲毫不亂。

“唉，你們啊。”師父嘆了口氣，撤下了刀劍，神態(tài)也恢復(fù)以往之貌。“你們可曾想過，即使是身邊最為親近的人，也可能害了你們？師父是不想你們步我的后塵啊！”

“最親近的人害了我們？”師兄弟二人這么多年，除了每月下山，其他時間都與師父一起，何時想過世間會有這樣的事情，不禁一臉疑惑，不明白師父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你們進(jìn)來吧。為師這次是真的有東西要送你們。”

師兄弟二人有了剛才的教訓(xùn)，這次則緩步步入屋中。只見屋中桌子上放著兩個包裹，一黑一白。給徒弟準(zhǔn)備好的東西以黑白區(qū)分，就如刀窟劍冢一般，是師父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

“里面除了銀兩，還有給你們新定做的衣服，試穿給為師看看。”

師兄弟二人各自拿了自己的包裹，打開之后，頓時激動的手抖。這可是綾羅綢緞的面料所裁制啊！每月下山，師父路過面料攤鋪時，必駐足注視一下。這個細(xì)節(jié)無鋒多次注意到，卻不知師父用意為何。加上每月余錢不多，自是沒有多想師父為何會對綾羅綢緞感興趣。原來這么多年心心念念，只是為師兄弟二人裁制一身新衣。想到這里，無鋒眼淚遇奪眶而出。

師父也是細(xì)心的人，這自然逃不過師父的眼睛。“快穿上讓為師看看是否合身。呵呵呵呵呵。”兄弟二人脫下粗布外衣，換到新衣后，氣質(zhì)瞬間提升，猶如大家公子一般風(fēng)度翩翩。兄弟二人互相觀賞對方，驚覺多年師兄弟似乎有些認(rèn)不得了。

“看來我的兩個徒兒，雖是深居山野，卻也依舊風(fēng)度翩翩，不輸市井大家公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師父，您老人家怎么沒做新衣啊？”無刃問道。

“哎—我這把年紀(jì)，穿了新衣也是老態(tài)龍鐘。再說，深居山野，還是粗布衣服穿的舒服。哈哈哈哈。”

“師父，咱們師徒三人都穿新衣看起來才是一家人啊。綾羅綢緞這么貴，您老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卻為我們師兄弟二人破費(fèi)，徒兒們實(shí)在過意不去啊。”

師父呵呵一笑。笑完，盤腿坐在床上，表情略微嚴(yán)肅。

“你們師兄弟二人坐好。為師，有話要交代。”

二人一聽，便一左一右端坐在師父面前。

“穿了新衣服，就要出去走走。若是呆在這深山老林，再好的衣服，無人欣賞，反倒不如這粗布爛衣。你們師兄弟二人，在這深山老林里這么多年，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師父你不一起下山嗎？”無鋒問道。

“師父老了，不想走動。只想呆在這清靜之地，安享晚年。”

“師父，你這分明是在趕我們師兄弟二人走。哼。”無刃氣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孩子，師父怎么舍得趕你們走啊！”

“沒有師父，我們師兄弟二人去哪里都不如這深山老林。師父若是覺得徒兒欠缺管教，我收斂就是。”

“刃兒，你們下山，為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師父嘆氣說道。“鋒兒雖然心地單純，但畢竟穩(wěn)重細(xì)心，定不會魯莽行事。你卻是桀驁狂野，凡是最愛意氣用事。要知道，在江湖上，光有一身好武功，也不如一個好的頭腦和心智啊。師父賜名劍無鋒，刀無刃，你們可知，有何用意？劍豈能無鋒，刀豈能無刃？因?yàn)闅⑷说模皇卿h刃，正是人心啊。你們久居深山老林，不諳世事，為師......唉。”

“師父，您老好似一肚子心事。有何事是我們師徒三人都不能直說的呢？”無鋒一直覺得師父說話有弦外之音，干脆直接說明。

“十二年前，江湖上有五位高手名震武林，人稱“江湖五絕”。為師，正是五絕之一，人稱“無極上人”。當(dāng)年我刀劍臻入無極之境，左刀右劍橫掃武林。其他四絕，有“天機(jī)老叟”，相傳為大唐時期袁天罡的后人，善奇門遁甲及占卜之術(shù)；“九霄神羿”，江湖人皆稱其為后羿在世，弓箭射術(shù)無人能敵；“陰陽判官”，一生專研鬼道，善御使尸鬼之法，也是五絕懸案的導(dǎo)火索；最后一位，是擅長槍術(shù)的“萬夫莫敵”，五絕之中屬他最為年輕，也最少涉及江湖。”

“當(dāng)年我們五絕雖是齊名，卻從未有過爭名奪次的事情發(fā)生，甚至偶爾互相走動，切磋武藝，交流心得。那時我們五人，年輕者意氣風(fēng)發(fā)，年老者仙風(fēng)道骨，好不威風(fēng)氣派。加上我們五人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世人皆言，五位高人同處一世卻不為掙名，此乃武林千載難逢的幸事。多少江湖血案，多少家破人亡，皆因武無第二這句話。五絕和平共處，此乃中原武林長興之兆。誰料，一夜之間，變故突生。天機(jī)老叟與九霄神羿離奇去世，我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遭武林正道圍殺。最終身受重傷逃出生天，卻再也無法回到武林之中。失望之余，先后收養(yǎng)你們二人，深居深山老林，只望畢生絕學(xué)不想就此斷絕，才會日夜督促你們勤練武藝。或許上天有眼，可憐我這蒙冤老人，你們二人年紀(jì)輕輕，就能有我當(dāng)年七成實(shí)力。為師，深感這二十年的時光饋贈我不薄啊。”

“師父，待我?guī)熜值芏讼律剑槟蠄罅舜顺稹！睙o刃壓著怒氣低吼道。聽到師父遭此橫禍，做徒弟的豈能坐視不管。無鋒也開口道：“師父，您放心。不報了此仇，我們二人沒有臉面回來見您。”

“你們，稍安勿躁，聽我慢慢說。我們五絕名震江湖，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本以為是有人想爭奪名聲，才在暗中搞鬼。但這二十年來，我每月下山打聽，江湖中并沒有任何門派或高手的影響力能達(dá)到五絕任何一人。此事絕不單純，否則沒人輕易敢打五絕的注意。可對方是誰，動機(jī)為何，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打探到。我甚至一度以為，當(dāng)年五絕懸案，或者是一場誤會，只好將它歸咎于命運(yùn)弄人。直到那次無刃提起依舊有人談?wù)撐褰^，為師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一直懸在心中，未曾有一天放下。咳咳咳咳......”

師父突然一陣劇烈咳嗽，嚇得師兄弟二人立刻上前攙扶。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

“快去給師父弄碗水。”

“沒事。咳咳咳，我真的沒事。你們坐下。”

師兄弟二人緩慢放開師父，生怕放手太快，師父會突然倒下一般。見師父不再咳嗽，二人緩緩的退到板凳上。

“當(dāng)年突圍時深受重傷，內(nèi)傷一直沒有痊愈。加上這些年此事高懸于心，剛才提起陳年傷心之事，終究是老了遭不住了。咳咳咳咳......”

“師父，我們哪都不去，就在您好身邊陪您。若是我們走了，誰來照顧您老？”無鋒心疼的留下了眼淚。

“師兄，你照顧師父。我下山去替師父報仇。”說完，無刃轉(zhuǎn)身就要走。

“回來！”師父大呼一聲，咳嗽的更加厲害。

無刃聽到師父咳嗽的更加厲害，立刻轉(zhuǎn)身跑回屋里，跪在師父旁邊扶著師父。

“我怕是，咳咳，怕是大限以至。”

“胡說！師父老當(dāng)益壯，定是長命百歲。區(qū)區(qū)小傷豈能奈何的了您老人家？”無刃急的眼淚直流，說話明顯帶著哭腔。

“呵呵呵”此時的笑聲，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慈祥和爽朗，而且明顯的底氣不足。“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咳咳咳......為師，能有你們兩個好徒弟，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們，若能查明此事，將來......在為師墳前，為為師說明，那為師，在天之靈就明目了。我床頭那本冊子......咳咳咳......咳咳嘔......無鋒，你看過就燒掉.....里面，里面有五絕的武學(xué)記錄，若遇到其他四絕后人......”

“師父莫說這等不吉之話。你既然武功能臻入無極之境，壽命當(dāng)然也能達(dá)到不老不死。只是一陣咳嗽，休息一下就好。”無鋒說完，努力憋著不想哭出聲音，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

“哈哈哈。武功，可以天人合一，但人命，豈可與天同壽？哪有長勝無敵？哪有英雄不去？哪有無終的曲？哪有......不散的席？......”

“師父......”

次日，一座新墳，一座墓碑。

墓碑上以刀劍之氣刻有：無極上人之墓。弟子：劍無鋒，刀無刃。

兩個青年，一黑一白，久跪于碑前，臉上滿是風(fēng)干的淚痕。面前黃紙早已燒成灰燼，被風(fēng)一吹，漫天飛舞。刀窟，劍冢，豎立在墓碑兩旁，仿佛兩個護(hù)衛(wèi)一般。

良久，二人起身，背起刀窟劍冢，步伐堅定的朝山下走去。身后新墳上的白幡風(fēng)中飄搖，似乎在招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