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沒有日月星辰，只有灰蒙蒙的天空。
人們通常把窮山惡水的地方，叫作鬼地方。
然而這真正的鬼地方，較之那些窮山惡水之地，荒涼更勝十倍。
沒有植被，沒用水源，到處都是光禿禿的。
周圍推著幾座鐵山，看上去森然詭譎。
李修緣他們還沒來得及感嘆鬼域的窮苦，便被喊殺聲驚醒。
只見億萬鬼族往這邊涌來，雖然大多數沒有修為在身，可是數量實在太多。
他們成千上萬的，密密麻麻的，前赴后繼地沖了過來。
這些鬼物大多數戴著腳鏈手銬，個個衣衫襤褸。
看樣子他們都是犯了刑律的鬼物。
“修緣先生，這……”
懸鏡宗的弟子大驚失色，一臉驚恐地看向那些鬼族。
即便他們身為陰神境高手，面對億萬尋常鬼族的沖擊，也是死路一條。
蓮心已經拔劍而起，應十一將九陽訣催動到極致。
一個個全都嚴陣以待，他們要用最佳的狀態迎戰鬼族。
這是入冥第一戰！
“大家莫慌，他們應該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李修緣看了一眼緊張的眾人又道：“我們從一開始便藏于萬鬼出川圖中，氣機不會泄露，身份也不會暴露。”
眾人聽李修緣如此說，略微放心，然而多數人依舊頗為緊張。
不是他們不相信李修緣，實在是鬼物太多了，多得讓他們頭皮發麻。
而且這些都是死囚，個個窮兇極惡，戰力平添三成。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真的已經暴露，鬼族派來的就不是這些死囚了。”
眾人想想也是，要是被這些鬼物包圍，固然九死一生。可是他們完全可以在被包圍之前逃生。
他們入冥是來刺探軍情的，而非沖鋒陷陣。
“我們且先在一旁看看，這些鬼物如此大動干戈，必定所圖甚大？”
李修緣說著，攜眾人藏身于暗處，關注著鬼物動向。
只見那些鬼物浩浩蕩蕩地沖向鬼門封印，神情肅穆，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息彌漫全軍。
“這……難道他們要沖擊封印？”
“這些鬼軍固然士氣高昂，可是憑他們如何能沖開封印？”
“要是連他們都能沖開封印，人間早已不是人間了。”
……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只有李修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們就是要沖擊封印！
答案很快揭曉，億萬鬼族瘋狂地涌向封印。
他們自然無法沖開封印，有的甚至還沒靠近封印，就被封印所滅。
封印由浩然天罡之力組成，這些鬼物一旦沖向封印，頓時化作輕煙，有的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前赴后繼悍不畏死地沖向封印。
死亡在他們眼里不算什么，因為他們本就是死囚。
打開人間的大門才是他們的信念，入了人間他們就自由了。
有了信念的軍隊，哪怕他們個體弱小，哪怕他們只是死囚，可是這依舊是一支鐵軍！
這樣一群悍不畏死的軍隊，每一個鬼物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誰能抵擋？
他們注定無堅不摧攻無不克。
此時李修緣終于明白了封印越發羸弱的原因。
滴水穿石！
何況這不是滴水穿石，而是億萬鬼族死囚不計生死地沖擊封印。
封印四周的鐵鏈，早已堆成了一座座鐵山。
他們不是第一次這樣！
長此已往，別說是封印，就算是天，也能沖出一個窟窿！
鬼物的可怕，李修緣有了更深層更直觀地認知。
用這種人海戰術沖擊封印，固然原始可笑。
可是這種原始可笑的方法，卻最為有效。
就如同鐵錘夯石，也許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能打碎巨石，然而一萬次呢？
如果把這些尋常鬼族死囚換作先天境，甚至紫腑境呢？
恐怕封印彈指可破！
“阿彌陀佛。”
靈鷲寺的高手向來心志堅定，然而看到這些鬼物后，心情同樣激動起來。
鬼物可憐，人間堪憂。
這樣的大軍一旦涌入人間，人間瞬間就會生靈涂炭。
他們或許威脅不到修士，然而凡人呢？
人間最多的不是修士，而是凡人！
吳三牙關緊咬，別人以為他是因為萬千鬼物而驚訝。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這些人都是他的族人，是他的子民！
哪怕他們只是死囚。
他們的歸宿本應該是刑場，不應該是這里！
千年來鬼族刑法越來越重，動不動就處以極刑發配地獄，誅連之事屢有發生。
若再過些年月，人間未亂，鬼域先亂了起來。
吳三神色凄然，他可以視人類為草芥，卻不甘眼睜睜地看著族人白白送死。
人死了尚可化作鬼魂，鬼族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然而他別無選擇，輪回殿下落不明，億萬鬼族無法轉世輪回，鬼域的生存空間越來越狹小。
六千年來，人間征伐不斷，億萬生靈轉入鬼域，至始鬼族數量暴增。
以高壓手段統治鬼族，以殘酷方式沖擊封印，他們也是無可奈何。
以如此手段沖擊封印，一來是希望能夠打開人間的大門，二來希望借此消耗多余的鬼族。
沖出人間，將人間生靈滅殺到一定程度，便能緩解鬼域壓力。
鬼域生靈，大多是人間生靈轉換而來。
只要滅了源頭，鬼族自然壓力銳減。
如果由鬼族統治人間鬼域兩界，結果肯定不一樣。
鬼族大肆入侵人間，不但能夠打擊人間，同樣也能消耗鬼域生靈。
入侵人間，千年前已經定下大計！
大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在鬼域體現得更為直接。
半晌后，無數鬼族消耗過半，遠處響起了收兵的號角。
這些鬼物來時視死如規，去時垂頭喪氣。
封印依舊沒能打開，他們還需回地獄受苦。
“大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吳三難得感嘆一聲，眾人聽之皆以為吳三為人間心憂。
只有龍九能夠確定，吳三不是悲憫人間，而是為鬼族命運而感概。
吳三在鬼族身份不低！
念及此處，他下意識離吳三遠了幾分。
如果吳三在鬼域借助家族力量，想要弄死自己易如反掌。
現在這一群人的脖子，全部捏在吳三手中，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間。
吳三沒有動手，非是他沒有能力動手，而是有著更大的圖謀。
可憐李修緣還對吳三贊賞有加，自己成了別人的牽線木偶而不自知。
不知不覺間，龍九竟然對自己的殺父仇人，生出了幾分同情之意。
人生最苦是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