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李修緣足足昏迷了半月之久才醒來。
“掌教師兄,無塵劍主,你們都在呀。”李修緣見到這些人,心中一暖,又道:“多謝關(guān)心。”
“哪里話,我們可還等著你繼續(xù)講道呢?”無塵劍主呵呵一笑道。
“前輩說笑了。”李修緣尷尬一笑又道:“素聞蜀山劍派與我太院明爭暗斗數(shù)千年,為何如今劍主不惜拿出《萬劍訣》,甚至還屢屢維護(hù)于我乃至太院。不知這其間可有緣由?”
醒來后李修緣發(fā)現(xiàn)在場只有紫陽真人以及無塵劍主和蓮心,場上并無外人,便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無塵劍主只是略作沉吟,便說道:“說實在的,當(dāng)初接到紫陽道友的請諫,確實疑慮甚重,讓蓮心來一探究竟,結(jié)果也不如人意。直到紫陽道友說是要開放藏書閣,我心中疑慮才消除。”
無塵劍主看了一眼李修緣,又道:“修緣小先生道出冷峰之秘后,這才茅塞頓開。”
“當(dāng)前修真界雖然依舊太平,然而暗流涌動。世人只知修真界有九大門派,卻還有其他邪道魔門。
當(dāng)年太易先生在時,這些門派勢力不敢妄動。如今太易先生飛升一年之久,保不準(zhǔn)他們的心思又活絡(luò)起來。
如今恰逢鬼門將開,如果他們不趁火打劫,也就不是邪派魔門了。
當(dāng)此危難之際,你我又是毗鄰而居,同處風(fēng)尖浪口之上。我蜀山劍派當(dāng)與太院同氣連枝共赴劫難,方有一線生機(jī)。”
無塵劍主一翻話說完,看向紫陽真人,又道:“想必紫陽道友開放藏書閣,也有這方面顧慮。如果僅僅是萬鬼出川,有著《乾坤凈魂術(shù)》便能提高勝率。太院法訣除《玄陰決》與《九陽訣》等少數(shù)功法之外,其他法訣應(yīng)對鬼物,并沒有克制作用。”
“不錯。”紫陽真人接過話又道:“當(dāng)初我確實有這方面考量,希望能借此事,一來提升正道力量,二來也希望天下同道能承這一份香火情,一旦大劫來時,可以同舟共濟(jì)以御外敵。”
李修緣看著這兩位歸藏大物,心中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與這兩位歸藏大物相比,差距不僅體現(xiàn)在修為實力上,最明顯的便是眼界心胸。
自己一直在擔(dān)憂萬鬼出川的事情,而這兩位大佬卻看到了更遠(yuǎn)的禍?zhǔn)拢畹臍C(jī)。
如此險惡的環(huán)境,迫使兩個數(shù)千年的對手化干戈為玉帛,幸也不幸。
蜀山劍派能與太院冰釋前嫌,至始天下第一與第二的兩大門派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實乃天下之大幸。
同時大劫來勢洶洶,更有強(qiáng)敵虎視眈眈,又是天下之大不幸。
李修緣望向虛空,仿佛看見了刀山血海,看到了山河破碎,看到了民不聊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劫未起,已是愁云慘淡。
前些年天下大旱,縱有太易飛升而帶來甘露,依就是杯水車薪。
朝綱不震,民怨沸騰,這已經(jīng)是大劫來臨時的征兆了。
雖然目前修真界平靜無波,一旦劫數(shù)來時,必定石破天驚。
“修緣小先生莫要氣餒,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你苦心孤詣地將太易先生留下的傳承,改為《乾坤凈魂術(shù)》,廣傳天下,此等胸懷與仁慈,遠(yuǎn)非我等能及。”
無塵劍主說完又感概道:“前有緣起,后有修緣。我蜀山注定當(dāng)興。”
“劍主謬贊了。”李修緣苦笑一聲,又道:“劍主何以認(rèn)為晚輩修改了先生的傳承?”
無塵劍主看出他所傳道法虛實,令他微微有些不安。如果自己一身傳承暴露天下,無疑又是一翻腥風(fēng)血雨。
“很簡單,因為我曾數(shù)次與太易先生切磋過。”
無塵劍主苦笑一聲又道:“太易先生修為冠絕天下,殺伐之氣同樣冠絕天下。”
“修緣小先生所講之道,固然精妙絕倫,卻無殺伐戾氣,一看就不是出自太易先生之手。”
無塵劍主長嘆一聲,又道:“修緣小先生宅心仁厚,也不知在將來的浪潮之中,是幸事還是不幸。”
“我相信仁者無敵。”李修緣說完苦笑一聲,又道:“可是我這一生也做過不仁之事。”
“哦?”
無塵劍主聽聞李修緣如此說,頓時來了興趣,奇道:“以修緣小先生品性,也會做出不仁之事?”
李修緣將目光投向西蜀邊垂,仿佛又看到了連云寨。
“一年前,我未入太院之前,曾經(jīng)火燒連云寨,上下一百三十余口,全部藏身火海之下,至今思來惶恐不安。”
紫陽真人皺了皺眉,奇道:“連云寨都是些什么人?”
以李修緣的品性,斷然不會妄殺無辜。去年甲子事件中,李修緣的憤概,令他記憶猶新。
“匪寇。”李修緣回道:“我只知他們打家劫舍,卻不知他們也是為生活所迫,落草為寇純屬無奈。而我卻將他們悉數(shù)打殺,這一份因果遲早要落到我頭上。”
“大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紫陽真人寬慰道:“那些匪寇縱然為生計所迫,然而雙手沾滿鮮血,其罪當(dāng)誅,小師弟且莫介懷。”
“是呀。”無塵劍主也寬慰道:“如果他們讓我遇上了,同樣一劍殺之。修緣小先生既入太易先生門下,當(dāng)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們固然艱難,難道就應(yīng)該把這份艱難強(qiáng)加于別人身上么?”
無塵劍主見李修緣依舊陷于自責(zé)中,又道:“要說仁義二字,天下誰人比得上緣起與太易兩位前輩?修緣小先生可知他們手中又有多少血債?”
李修緣苦笑一聲,默不作答。
好一句:大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紫陽真人與無塵劍主的話,李修緣哪里不明白?殘仁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
然而明白歸明白,讓他徹底放下,又何等艱難?
《乾坤凈魂術(shù)》原本叫《天地?zé)捇晷g(shù)》,只因殺伐過重,他才將其改良。
為此不惜耗損壽元精魄,至使自己少年白頭。
《天地?zé)捇晷g(shù)》可煉天地一切神魂,較之《化魂大法》,更為歹毒霸烈。
萬鬼出川,固然是人間大劫。可是一旦有人修成《天地?zé)捇晷g(shù)》而入冥,又何償不是鬼域的大劫?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李修緣站在冷峰之巔,倍顯孤獨,一眾深深的無力感涌遍全身。
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好么?修士各修己道坐望長生不好么?
為何天地要降下許多災(zāi)劫,年年大旱在前,萬鬼出川在后,更有邪道魔門虎視眈眈。
神州能經(jīng)受得住幾翻風(fēng)雨?
仁心幾許,天心又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