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海云在醫院值夜班，沒見著。兒子倒是問起聚會情形，母親按照預案勉強應付幾句，相信一本正經地給她幫腔。

好在兒子沒興趣細問長短。

這時，相信碰她的腳，提醒她跟兒子說說去安嘉“旅游”的事，這是在路上商量好的。

以往兒媳不在家，裴芩會覺得輕松、舒暢，此刻卻突然想起那幾個退休老同事，退休來S市后八仙過海，不是進學校，就是搞補習，最少月入八千，多的四、五萬，自己卻辛苦困頓還倒貼，哪里有好心情！剛才跟兒子說假話，已經憋得藍瘦香菇，于是拿膝蓋撞了一下丈夫的腿，說：你沒嘴呀？

相桐奇怪地看看爸，又瞅瞅媽。

相信只好硬著頭皮說謊：下個星期日，我和你媽想去安嘉玩一趟，你上網給我們定兩張高鐵票。

相桐不以為然：安嘉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去杭州看西湖，去紹興看王羲之遺跡、魯迅故居。

他不高興了：你說的地方我都去過，你媽不一定有興趣。這次我們就是想去安嘉看看風景散散心，你愿意就替我們定個票，不愿意我們去車站自己打。

相桐陪笑道：我就是一說，你們想去就去，票我馬上給你們定。

小驥叫喚起來：我要跟爺爺奶奶去。

裴芩哄道，寶寶乖，爺爺奶奶給你帶好東西，好不好？

不好。

相信說：你太小，不肯跑路，我們抱不動你，怎么辦？

我4歲啦，能跑呢！

相桐訓斥兒子：3歲冒充4歲！

又換了笑臉：星期天，爸爸帶你去植物園玩好不好？

植物園，好玩嗎？

好玩極了！

好吧，拉鉤。

父子倆伸手拉鉤。

老夫妻這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上午，李經理果然給相信來電話，追問他們跟孩子商量的結果。

一個謊言的確要幾個謊言遮蓋。他支支吾吾地編造說，孩子們不同意賣，說不急等錢用，放在家里壞不了，將來還能增值。

李經理纏了一陣，見無轉還之機，只好道一聲拜拜。

了斷這一頭，他并沒有感覺輕松。

牛副總的“炒作得好，5、600萬也有可能”那句話勾得他心煩意亂。自己加妻子的退休金每月只近1萬，照此標準，一枚古錢能頂二人40多年、甚至50年的收入！如果拍不出這個價，豈不是虧了？然而，此刻不好反悔，只能集中力量打好安嘉這一仗。

相信忐忑不安地給海經理發了一條微信：

定于本星期日上午拜訪貴公司，面商一切。如有不便望告。

半分鐘不到，對方回復：恭候光臨，屆時電話聯系。

二人終于坐上了動車。

軟綿綿可倚可躺的椅子，足夠的間距，整潔安靜的車廂，宜人的溫度，感覺比其他任何交通工具都舒適。飛快而平穩的節奏也讓人安寧而喜悅。

六月初的野外，滿眼赤橙黃綠青藍紫，車窗像屏幕，不停地快速播放著風景動畫，讓人目不暇接。

況且，他們是帶著好心情登程的，真是如沐春風。

最近幾天，兒媳對他們比以往熱情、親切，叫爸、媽頻率增高，聲音甜蜜悅耳。相信對妻子解釋，這是感悟到我們，特別是你這位婆婆的艱辛，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感恩。你必須從這個角度看待這一美好轉變。

裴芩卻有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疑慮，不過，疑團還是被丈夫慢慢解散，她由忐忑、不適，漸漸變得欣喜、坦然。

這天清早，兒媳特地早起，送他們到電梯口，笑瞇瞇地揮手跟他們道別，他們感動之余，竟覺得理當如此了。

憧憬著美好結果，他輕聲問妻子，如果交易成功，錢到手，好消息第一個告訴誰？

望著窗外的裴芩收回視線，瞅瞅丈夫一本正經的面孔，回道：當兩個人的面說。

不，先告訴海云。

你不至于要這樣討兒媳的好吧？

這叫以心換心。我們要利用這件事，爭取建立起一家人互相信任、勝似親生的關系。

說夢話。

批過三個字，她繼續看窗外景色。

我給海云發個微信。

他拿出手機，登錄高鐵官網。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跟她說什么事？

相信知道她誤會了，解釋是安嘉的海云。

她的手慢慢松開、縮回，問：這個人是男是女？

我也不曉得。

怎么不問問？

做生意要問什么性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