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擠樓梯曾位列常姜高中時代最討厭的事之一。教學樓年代久遠，樓道很窄，鈴聲一響，整棟樓的人同時出籠下樓……盛夏時節，人群推推攘攘間，五味俱全，但聞哀鴻遍野。

但此時的常姜欣喜若狂，完全不計較。

重返高三，她的視角煥然一新，認為或許心中那份失落與段酉陽多么優秀無關，有關的是她不夠優秀。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賜予小偷絕佳手藝，她決定不辜負那一刀，這一回做個學霸，絕地反擊！

當然，首先得解決檢討書這個問題。

中英雙文檢討書，中文版是搞定了，可英文版呢？高考英語作文字數才一百二，班主任的八百字要求根本是存心刁難啊。常姜捶胸頓足，接著又悲傷地發現，她所有的知識也一并重返高三，回到了那個拉低全班英語平均分的狀態。

常姜痛定思痛，歷經千辛萬苦擠出樓梯，沖入車庫堵截了段酉陽，不由分說把他拽到操場一角。

段酉陽一目十行，長睫下的雙眼閃過一抹不屑，道:“字這么丑，語句狗屁不通，還敢揚言洗心革面。學霸是你想做就能做？是來向我示威還是逗我玩？”

常姜淡定地使用陳述句:

“段酉陽，你要幫我改英文版檢討書，今后還要給我補英語。”

“憑什么？自作孽不可活，我是學霸我很忙！”段酉陽傲慢得很，蹬開自行車腳撐就要走。

常姜把腳撐踢回原位，本子直接扔進段酉陽的車籃里，深呼吸，一鼓作氣道:“你不答應我，我就告訴班主任你喜歡我！”

常姜的感應能力雖然稱不上敏銳，以前她不可能知道，但經歷過一回后，少年的處處針對，少年的趾高氣昂，少年的嗤之以鼻，少年的言不由衷……細想便知緣由，正如他自己所說，學霸很忙的，真要討厭她的話，哪里有時間在別的男生面前貶低她。

那個年紀的少年，偏要拿嫌棄掩飾喜歡，活該落寞。

段酉陽那張清秀白凈的臉，一秒成了粉紅派大星，卻還在垂死掙扎:“你、你胡說！誰會喜歡你這個胸大腰細屁股翹的女生！我才沒那么膚淺！”

常姜心里暗爽，現在回過頭來看，段酉陽當初根本是在用生命贊美她。她反駁道:“你就是膚淺，你不膚淺你為什么臉紅？高三這么關鍵，即使是謠言，老師也一定會拉你談談人生理想，說不定還會邀請你爸媽一起加入！你覺得喜歡我膚淺，信不信我讓全校都知道你膚淺！”她說得咄咄逼人，鬧不清是缺氧還是羞澀，反正最后自己也紅了臉。

操場一角，二人有短暫的僵持，蚊子愉快地登陸細嫩的胳膊，大快朵頤。敵軍來勢洶洶，未免失血過多，兩人都想火速突圍。

段酉陽翻上車座，長腿蹬上腳踏，傲慢道:“明天提前半小時出門，在樓下重抄一遍我翻譯的！”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答應算是默認了他的確喜歡她，但常姜卻特意理解為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常姜撓撓胳膊，望著段酉陽離開的背影發起了呆。

路燈下的操場，少年遠去的背影在昏黃的光線里漸漸泛黃，是任何濾鏡也渲染不出的色調。

一分鐘后，段酉陽又繞著操場騎回來，劈頭蓋臉吼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滾上車！”

常姜忍辱負重上了車，決定吃胖自己，壓死段酉陽。

這一路，常姜忽然感到書包沉重，莫名煩躁不安，從中隨手掏出本書來，發現其中夾著一封信。常姜的心突然顫了顫，認定這封信就是緣由，當下抽出它來，毫不猶豫瞄準垃圾桶，一聚投進。

自行車飛快地遠去，垃圾桶消失在拐角，常姜頓時覺得書包輕巧了許多，心頭卻遺留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