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醫療損害責任

11“生育權”的權利主體及內容

——楊某訴某某醫院醫療損害責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粵01民終16895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醫療損害責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上訴人):楊某

被告(被上訴人):某某醫院

【基本案情】

原告與彭某某于2014年1月22日登記結婚。2014年9月21日,彭某某在其母親的陪同下到被告處入院要求終止妊娠,并在《中/晚期妊娠引產知情同意書》簽名,同月26日,彭某某引產一死胎,后于同月29日出院。彭某某分別于2014年11月及2015年9月起訴原告要求離婚,人民法院均判決駁回彭某某的訴訟請求。彭某某于2016年11月再次起訴離婚,縣人民法院于同年12月15日判決準許雙方離婚。

彭某某在被告處住院期間共支付醫療費用9125.68元。原告以被告在不問情況的情形下為彭某某施行人工終止妊娠手術,給原告及其家庭帶來嚴重的損害為由訴至法院,請求法院向原告賠償誤工費150000元、車旅費50000元、結婚費200000元、胎兒生命代價費300000元、精神損失費180000元,共計880000元、被告退還彭某某人工終止妊娠手術時的費用9125.68元。

被告認為:1.原告主體不適格。根據法律規定,婦女有自主決定生育或不生育的權利。原告無權干涉彭某某的生育自主權,被告實施的是對彭某某的診療行為,與彭某某形成相應的診療行為及診療服務合同關系。原告與被告沒有對應的法律關系,不存在被告侵犯其權利的事實和法律依據。2.彭某某到被告處門診,聲稱停經26周未婚先孕,要求終止妊娠,經檢查,無終止妊娠的醫學禁忌癥,又非性別選擇的終止妊娠,故在履行常規術前檢查和炎癥治療的術前準備,詳細交代并告知引產可能發生的風險及并發癥,本人簽署知情同意書后,于9月24日行引產術,手術順利,康復后于9月29日出院。被告具有實施終止妊娠手術的合法資質,彭某某本人及其母親因未婚先孕要求終止妊娠的態度明確,不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原告家庭內部矛盾與被告不相關,被告在彭某某意思表示明確的前提下為其實施手術,是正當的履行職責的行為,不存在侵權。

【案件焦點】

“生育權”的權利主體及內容。

【法院裁判要旨】

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1.關于原告是否是本案適格主體。本案涉及生育權糾紛,原告作為生育權的利害關系人提起本案訴訟并無不當。2.被告的行為是否侵犯了原告的生育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第五十一條第一款“婦女有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生育子女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的規定,彭某某作為一名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在其母親的陪伴下前往被告處做引產手術,被告為彭某某施行終止妊娠術,既是對其意愿的尊重,更是被告為保障女性公民不生育自由而必須履行的義務,并沒有侵犯原告的生育權,無須承擔賠償責任。

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的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原告楊某的全部訴訟請求。

上訴人楊某不服原審判決,向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稱:一、被告醫院于2014年9月26日為彭某某實施終止妊娠手術,發生在上訴人楊某與彭某某婚姻關系存續期間,被告醫院應當查清彭某某的婚姻狀況而沒有查明,存在過錯。二、被告醫院輕信彭某某未婚的謊言,沒有盡到詢問并了解胎兒父親情況的義務,存在過錯。三、被告醫院不符合獲準開展妊娠14周以上人工終止妊娠手術業務的醫療保健機構或計劃生育技術服務機構條件,其為彭某某實施終止妊娠手術,存在過錯。四、非選擇性別需要終止妊娠的,應當持鎮人口計生辦出具的同意施行人工終止妊娠手術證明方可實施手術。彭某某沒有出具相關證明,被告醫院即為其實施終止妊娠手術,存在過錯,應視為非法施行選擇性別人工終止妊娠行為,被告醫院應對此承擔賠償責任。五、公民享有生育的權利,包括男方和女方。本案中,被告醫院的行為侵犯了楊某的生育權,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六、被告醫院為妊娠25周的彭某某非法進行人工終止妊娠手術,不僅剝奪了楊某的生育權,也剝奪了胎兒的生命權,造成楊某與彭某某夫妻感情破裂和離婚,破壞了楊某的家庭幸福,造成楊某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傷害,出現了憂郁、失眠等精神異常癥狀。綜上所述,楊某上訴請求:

一、撤銷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2017)粵0104民初8111號民事判決;

二、判決某某醫院向楊某賠償誤工費150000元、車旅費50000元、結婚費200000元、胎兒生命代價費300000元、精神損失費180000元,共計880000元;

三、判令某某醫院賠償彭某某人工終止妊娠手術費時的費用9125.68元;

四、由某某醫院承擔一、二審費用。

廣東省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原審法院根據雙方當事人的訴辯、提交的證據對本案事實進行了認定,并在此基礎上依法作出原審判決,合法合理,且理由闡述充分,本院予以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規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本案中,某某醫院為彭某某施行終止妊娠手術,是保障女性公民不生育自由的正當行為,具有合法性,并不存在過錯,依法無須承擔侵權責任。上訴人主張某某醫院不具有獲準開展人工終止妊娠手術業務的醫療保健機構或計劃生育技術服務機構條件,該主張與某某醫院已獲得的執業許可范圍不符,本院不予采納。關于某某醫院有無查清彭某某的婚姻狀況及詢問了解胎兒父親情況問題,一方面本案證據不足以認定某某醫院疏于了解相關情況,另一方面該問題也與是否侵犯上訴人生育權無關,故上訴人以此為由主張某某醫院構成過錯應承擔侵權責任,本院亦不予采納。關于是否存在非法施行選擇性別人工終止妊娠行為的問題,本案并無證據證實彭某某是基于選擇胎兒性別需要而終止妊娠,上訴人主張某某醫院非法施行選擇性別人工終止妊娠行為,缺乏合理依據,本院不予采納。綜上所述,本案中某某醫院為彭某某施行人工終止妊娠手術,是保障女性公民不生育自由的合法行為,上訴人主張該行為非法剝奪了其生育權和胎兒的生命權,于法無據,本院不予支持。本院認可原審法院對事實的分析認定及對相關法律的適用,原審判決并無不當,本院予以維持。

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生育權是指生育主體享有依法生育或不生育的自由以及根據權利生育或不生育并因此受到侵害、阻礙時,有請求法律保護的權利。根據《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第十七條規定,公民有生育的權利,也有依法實行計劃生育的義務,夫妻雙方在實行計劃生育中負有共同的責任。由此可見,生育權是公民的一項基本人權,生育權的主體包括有婚姻關系的自然人,也包括無婚姻關系的自然人,包括有生育能力的自然人,也包括無生育能力的自然人,包括男子也包括女子。生育權一般需男女共享且需要男女互相協助才能實現,依照權利和義務相一致的觀念,女性在生育過程更應享有決定權。《婦女權益保障法》第五十一條規定:婦女有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生育子女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但這并非表明法律剝奪了“男人的生育權”,而是因為女性在懷孕、生產和撫養子女的過程中承擔比男性更多的風險和艱難困苦,所以更多地賦予女性生育自由,體現了對婦女群體的人文關懷和特殊保護。

我國法律規定的生育權包括以下幾部分內容:1.自由而負責地決定生育子女的時間、數量和間隔的權利。2.公民有生育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公民有權利選擇生育與不生育,不生育也不應當受到歧視。3.在生育權問題上夫妻之間享有平等的權利。從理論上說,生育是男女雙方的共同行為,不可能依靠單方實現,因此,一方不能強迫另一方實現這個權利,這個權利應當是以雙方協商為基礎的,兩個人共同的意愿才能實現。4.生殖健康權。生殖健康表示人們能夠有滿意而且安全的性生活,有生育能力,可以自由決定是否和何時生育及生育多少。公民有權獲得科學知識和信息、有避孕措施的知情權和安全保障權利以及患不孕癥公民有獲得咨詢和治療的權利。計劃生育技術服務人員應當指導實行計劃生育的公民選擇安全、有效、適宜的避孕措施。

綜上,在本案中,原告作為彭某某的配偶,雙方均享有生育權,其作為生育權的利害關系人提起本案訴訟并無不當。彭某某在其母親的陪同下到被告處入院要求終止妊娠,并在《中/晚期妊娠引產知情同意書》簽名,屬于對其生育權的自行處置,被告醫院具有實施終止妊娠手術的合法資質,在履行常規術前檢查和炎癥治療的術前準備,詳細交代并告知引產可能發生的風險及并發癥,本人簽署知情同意書后為彭某某實施手術,既是對彭某某意愿的尊重,更是被告為保障女性公民不生育自由而必須履行的義務,其行為沒有違反國家法律、法規的規定,不構成侵權。因此,原告主張被告侵犯了其生育權,要求賠償的請求,法院不予支持。

編寫人:廣東省廣州市越秀區人民法院 朱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