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語言和限權角度看社會——讀《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有感
林思敏[1]
生活于現代社會,我們似乎對周遭的一切如此熟絡以至于習以為常。我們把用語言和他人交流視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們為科技的日新月異而歡欣,我們視遵守法律為理所當然,但是我們從未發現這種種的一切下隱藏著的我們所未曾發現的人類不平等的起源。
正如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一書中所寫到的那樣,人類生理(自然)上的差異并不是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而語言的出現,私有制的發展以及暴力統治者的“合法性”存在,才逐步引發了人類社會意義上的不平等。但是,面對社會的不公、“惡法”的無端束縛,并不意味著我們對這太過于熟悉的一切只能熟視無睹,以至于忘了去深入思考,尋回屬于人類最初的自由的狀態。我想,循著盧梭在語言、權力合法化的論述足跡,能讓我們對現實生活中的有關事物與現象重新定義。
一、語言是心靈的橋梁,抑或是分化的開始
理性、語言、自我完善的能力,這些在我們眼中促進著人類文明進步的催化劑,在盧梭筆下卻成了人類不平等起源可追溯到的最早起因。尤其是語言的出現,讓人類從野蠻人僅用眼神、手勢交流的狀態迅速抽離,使彼此間的交流變得簡便而有效,毫無疑問,它奠定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基礎。爾后,便有了對物種的共識,對善良與邪惡的定義,也便有了組成群體生活的需要。我們開始關注自我保存以外的事情,也同時失去了野蠻人所擁有的自由生存的能力。殊不知這樣的結合不僅使我們在各方面退化,還引發了因各群體的強弱導致社會地位高低之分化的可能性。這是我從書中所讀出的盧梭關于語言出現的態度與看法。
回到現代社會,我們也不難發現,語言所帶來的消極影響充斥著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首先是以文字為基礎之文化的分化。語言本是為交流而生,而自其載體——文字的出現開始,它便承擔著更為重要的社會角色。歷史的畫卷、科技的原理等都需要文字的記載與傳播,而此時,識字的人毫無疑問是擁有著更多社會資源的階級,便也能掌握人類發展的命脈,差距就此拉開。基于此,要理解文盲之所以始終難以獲得成功和政府極力推動義務教育的舉動也就相對簡單了。其次,標簽化語言對人的壓抑與自我認同作用。在中國,出現了“官二代”“農民工二代”等標簽化詞語,于“官二代”而言,“官二代”一詞似乎標榜著自己出身高人一等;而于“農民工二代”而言,“農民工二代”一詞卻深深地加重了他們的自卑感。從而,使弱者的自我認同感降低、強者的自信心膨脹。最終,無論是被標簽化的本人,還是社會大眾本身,都不再質疑因貧富和權力差距所導致的社會階級與階層存在不合理性。所有人開始固守原本的位置,出現了社會流動的斷裂層,嚴重影響人們生產創造的積極性,最終反而阻止了因語言而構建起來的人類社會的進一步發展。最后,語言帶來民族間融合的苦難。這點似乎與第二點有所類似,不同的是,語言的影響不僅給相同語種的種族帶來影響,還激發著不同語種間種族的矛盾。拿我們公認的發達的歐美國家為例,當年的法國人為自己能操一口優雅的法語而驕傲,而視英語為粗魯北方蠻族的產物。這難免讓人聯想到這與現今倫敦和巴黎,歐洲雙城記之爭密不可分的關系。當然,這其中的歷史糾葛并非如此簡單,事實遠比這要復雜。而“Negro”(西班牙詞匯,原意為黑色,現為對黑人的蔑稱“黑鬼”)一詞之所以為現在美國社會所忌諱,難免與黑奴被販賣時白種人的惡行對其造成的傷害有關。時至今日,美國社會的種族問題依舊嚴重,你會發現原來巴爾的摩的劇烈沖突并非偶然,而是擁有著無比深重的歷史淵源。
到此,我似乎明顯感覺到了語言的出現抹去了人類在原始狀態中——盧梭筆下的野蠻人——所擁有的獨立與自由。更可悲的是,我們似乎在此基礎上有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雖然以上的種種都反映了語言的發展沒有絕對促使著人類社會往完善化的趨勢前進,但無可否認的是,它的確簡化了人們彼此間的交往,并為人類文明史的記載奠定了基礎。
二、權力的存在是在調整不平等的狀態,還是在擴大不平等的差距
“如果我們從這些各種不同的變革中觀察不平等的進展,我們便會發現法律和私有財產權的設定是不平等的第一階段;官職的設置是第二階段;而第三階段,也就是最末一個階段,是合法的權力變成專制的權力。”上述是書中的原話,盧梭以其敏銳的洞察力,梳理了從私有財產和法律制度的出現對人類原始狀態的初步束縛,到官職設置分化出了所謂的社會階層,再到合法權力經濫用后成為專制統治工具來剝削其同類,之間層層遞進的緊密關系。
除此以外,盧梭還明確地表示了社會與法律給弱者以新的桎梏,給強者以新的力量。當今社會,私有制的出現已經造成了這一不平等的格局,強者與弱者的社會地位也已經相對確定,那么,在第一二階段已成定局,而二者也成為現代人類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時,我們便只能期許通過權力的合理行使,把不平等狀態局限在一定的范圍內,防止它向第三階段邁進。
在權力的外套里,包裹著的是特權。既然社會契約中社會權力的出現以每個人首先讓出了自己與生俱來的自由為前提,那么我們便有權利要求擁有同等對待與發展的機會。殊不知,我們在遵守法律,服從權力擁有者的領導下生活時,越是底層的人,卻似乎承受著越巨大的社會發展成本與代價。
本來希望通過讓出自己的部分自由以換取更大自我保存機會的愿望,卻因為權力的褻瀆與濫用,使權力設立的根本目的落空,不免讓人難過。但讓人唏噓的遠不止于此,察覺到不平等而為之憤怒,發現越權行為而為之不滿,最初理應是人的常態。但人們的無動于衷與落后軟弱的事后跟進,才是進一步將此推上高位的原因,也才讓權力轉化為專制有了可能。
保持憤怒,將權力阻擋于牢籠的門口。僅僅因為無力改變現狀,便失去為自身所受的不公吶喊的勇氣與耐心,只會讓專制主義的潛伏者開始肆無忌憚,不斷擴張權力的觸及范圍,哪怕當初我們并沒有讓出這一領域內的自由。軟弱的輿論討伐,絲毫不能喚起其他掌權者的警惕與收斂。唯有將我們的憤怒表達,并聯合起來重新思考人類平等的定義,才會讓當權者意識到重新調整權力行使的狀態與目的。
三、語言和權力如何更好地為人類社會服務
首先,要將語言運用系統合理化,讓其重新成為平等交流的工具。最明顯的體現,便是國家在傳遞治國理念的報紙、雜志等主流媒體上禁止使用一些帶有侮辱、種族歧視性質的詞語。作為國民權力的受讓者,國家理應在客觀的語言環境下為其國民創造平等相處的大環境。再者,教育部門應當將平等理念融入教學中——人并不因財富、智慧或膚色的差異而失去人格與尊嚴的平等。讓國民可以從小認可在人與人、種族與種族間平等的基礎上再去談論問題、表達觀點的方式,而非通過對部分群體標簽化、劣質化的言語行為達成目的,讓語言回歸它促進交流、傳遞文化的本位。
其次,完善選拔掌權者的機制,讓能者各司其職。在孟德斯鳩的理論體制下,沒有合適掌權者和權力相互制衡的狀態,一切都將是空談。再者,拓寬隊伍的流動口徑,讓更多人可以加入競爭的隊伍。還有就是監督機制的合理、真實存在應當成為當權者與讓權者(百姓)的共同追求。只有權力機構逐步趨于合理,才可能給權力合法運行提供起點與依托。
最后,我想說的是,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一書中對我們思考社會問題和現象的啟示僅僅是一個開始,于語言與其延伸的不平等差異如此,于權力的限制與監督也應如此。我們不能因為周遭事物的熟悉存在而習以為常,那不過是躺在公民權利溫床上的懈怠者罷了。固然,“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但我們應該做的,是以權利維護者的角色和切實的行動,沖破不合理存在的枷鎖,沖破不應存在的不平等的枷鎖,在不平等的現實中尋回平等新的時代含義,做時代的公民。
導師評語: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是一本充滿智慧的書,盧梭在此書中闡釋了他的政治哲學思想,他一直苦苦求索為何人類的進步史也成了人類的墮落史,為何人類社會每向前發展一步,不平等的程度就加深一步。林思敏同學這篇文章從語言和權力演進兩個角度切入,分析了上述二者對當前社會不平等現象的推波助瀾作用,最終從如何避免語言和權力進一步擴大社會裂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整篇文章行文通順,結構嚴謹,不足之處在于作者論述自己觀點時不夠詳盡,缺乏足夠的支撐力。
(郭忠教授)
[1]作者簡介:林思敏(1994),女,廣東廣州人,就讀于西南政法大學行政法學院2014級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