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者的責任:中國學者在抗日戰爭中
- 楊宗元
- 2683字
- 2019-09-20 15:36:29
摩托救國論(二)[1]
諸位先生:
今天是總理紀念周,因此就想到總理《建國方略》的《實業計劃》。《實業計劃》完全是物質建設的方略,要是能全部實現,一定可以救國。我之所以提倡摩托救國,也逃不出《實業計劃》的范圍。各位是專家,我這鄉下人在各位面前講摩托救國,未免覺得有點班門弄斧。摩托救國,縮小范圍來講,也可以說是飛機救國。放大了講,就是物質建設和國防建設。
我是鄉下人,所以喜歡說鄉下話。鄉下人說話頗有真理。譬如紳士問話,必定問這人有學問沒有?鄉下人問起來,便問這人識字不識字?其實在識字多少,便是這人的有學問沒有學問,因為一個字解釋很多,你認得這一個字,未必都知道各種的解釋,那便算不得有學問。所以這是鄉下人的真理。你假使再問我們鄉下人,中國人不及西洋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們一定答說是,因為中國沒有機器。這又是一個真理。機器不如人,別看著是件小事,實在是大事。請看看任何帝國主義者,總是拿機器來欺負人,中國就吃了這個虧。有人說:現在中國人的道德太差,人心不古。但是我不相信。每個人本來就有道德的。現在人的道德,未必不及古人。因為物質不進步,就把道德變成空話。《儒林外史》有一位高翰林,他說:“己饑己溺。”正是八股文料里教養門的話頭,可以認得真的么?所以天天不給人家飯吃,天天勸人講道德,不是替高翰林的八股文料里多添些話頭么?現在的人,口頭講道德,那一個不是天花亂墜,何必嫌他不會講再去錦上添花,送些料頭給他呢?
我且舉幾個古人的話來證明我的理由。從前管子說過:“衣食足,而后知榮辱。”可見得足了衣食,才能去導人民于正軌。孟子說:“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這句話翻作白話,就是:“肚子餓了,那能不做賊呢?”孟子向來是講仁義而不講利的。這里卻這樣說,好像自己反對自己,其實這才是人生的真理。諸位如再不信,我可以再請中國第一位圣人孔夫子出來。孔夫子在衛國就是現在河南彰德一帶,冉有替他趕車。孔子看見人民眾多,就嘆息道:“庶矣哉!”冉有便問:“既庶矣,又何加焉?”孔子道:“富之。”假使冉有當時只問這一句便止,那我今天的話就難以證明了。幸而冉有接問:“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曰:“教之。”富之便是“足衣足食”,教之便是文化。可見得必定使百姓富足之后,方能談得到教育文化。無衣無食,國破家亡,生存尚成問題,那里去談道德禮義呢?
今天為什么說這種話呢?因為中國人做了幾千年文章,大家總有點夸大狂,總以為只要有了一點精神文明,可以立國。我在八九歲時,在先生家里,看見一位發福音的外國人,我笑得要命。現在以為洋化是好的,那時看見滿面生毛的外國人,我只當他是一個猢猻。后來中法之戰,大家還覺得中國是中朝天國,一定可平定蠻夷。但是已經懷疑,覺得只有陸軍是天下莫強焉,海軍實在不如人。到了甲午那一年,我正三十一年歲了。我在北京的時候,那時一班名流,所謂翰林、進士便像今日的教習學生,大家都慷慨激昂罵李鴻章賣國:怕西洋人罷了,怎么連日本小鬼怕起來呢?六月二十五,日本打壞了一只商船。七月初一光緒皇帝下了上諭,說要“迎頭痛擊”。我們聽了大為高興。記得那時有一位湖南撫臺吳濟卿,他很氣憤的自己請纓到前敵去。湖州人吳昌碩先生,也隨同前去。吳先生很有見識,到了營口,一看事勢不妙,連忙教家中發了一個電報,把他叫回來,說是母親有病。他回到上海,一班名流請在四馬路五層樓吃茶,就是現在四馬路世界書局那地方。有位高邕者,見了他就向他打拱作揖的說:“昌翁,昌翁,你是忠孝兩全!”他是腳底下明白,所以早走了;否則隨了大帥逃走,就是狼狽不堪。從此中國陸軍的紙老虎也被人拆穿。
自從甲午以后,中國維新,大家都到日本留學,我也是其中一個。彼時日本人又來灌米湯,說中國是以精神文明立國的,我們聽了也很高興。庚子以后,大家又到西洋去。我們到了歐洲,歐洲人每每問我們是不是日本人?我們說不是。那沒有涵養的人便立刻變了臉,有涵養的人還要安慰我們,就說“一樣”、“一樣”。這是什么話呢?那時天天怕瓜分共管,一直鬧了一二十年。豈料國民黨改組之后,口氣一變,忽然要打倒帝國主義。試問拿什么東西去打呢?人家打來,又拿什么東西去抵御呢?現在最時髦的話是抵抗。我們抵抗,是維持我們的人格,是做人的最小限度,有什么希奇呢?現在一般青年,中學讀完,還要到大學去,大學完了,還要到外國去留學。留學的結果,還不是取得學士、碩士、博士的頭銜來寫履歷?這些頭銜從前尚可騙人,試問現在還有什么人要著這博士、碩士的履歷呢?
所以再這樣不求實際的下去,恐怕日趨墮落,一定同歸于盡。我提倡飛機救國,因為我們學人家來不及,只有撿要緊的來迎頭趕上。一國的文化,只靠武力作后盾。現在的武力,惟有飛機超越一切。古人說:“長兵勝短兵。”我們看看漢朝匈奴以及遼、金、元、清,他們取勝中國,又有什么文化呢?不過他們有他們特長的武力。我們看清朝的上諭,每每說“本朝以騎射開國”。“騎射”就是清朝特長的武力,就是長兵勝短兵的明證。我們今日的長兵是飛機,我們樣樣不如外國,假如飛機比人好,制造得好,使用得好,也未嘗不可勝過人家。飛機的建設,比較費用少而收效速,是中國救死救亡的唯一出路,所以我主張飛機救國。因為提到飛機救國,想到摩托救國。摩托就是發動機。飛機固然必需摩托,但是藉摩托的制造,還可以促進各項工業,促進我們的實業計劃。我們如能造得好摩托,除飛機外,我們還可以造坦克車和潛水艇。西洋在一百五十年前,也是和我們差不多。自從一七六九年以后,因為蒸汽機的發明,而到現在的程度。所以事在人為,只要我們認定一項去做,沒有不成功的。例如近來有人發明燒炭的摩托,也是一件很好的事。總而言之,不問用煤炭、用油或用水力,都可發生動力。動力之中,又分靜動力與動動力,如蒸汽電廠、水力電廠、蒸汽原動機,這都是靜動力,固定在一處地方,不能移動的。如飛機、潛艇、汽車所用的動力,從油的熱力發生,可以行動自如,或飛行,或捷走,那是動的動力,比靜的動力還要緊。我們此時大家都應該發憤去研究動動力,并去找尋汽油的來源,以備與敵人決死戰。擴而充之,可以促進我們的工業,促成我們的實業計劃。到了那時,又有誰敢來侵略我們呢?
此外不過我有一句切實話,就是奉勸諸位先生,遇見親戚或朋友,教他們子弟,以后再不要學什么文學法政,因為中國實在不需要這些東西。猶之乎下雪,在現在是很好的稱為瑞雪。假如六月里下,就要上“災異記”了。假如中國能和外國站在水平線上,自然沒有外侮。能力相等,也就自然有了道德。我現提出八個字,作為我們今后共同趨求的目標,就是“實業計劃,匹夫有責”。
注釋
[1]本文系1933年2月13日在建設委員會紀念周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