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死不休
- 煌涼一夢
- 逢濁酒
- 5746字
- 2019-10-03 13:11:43
萬里凝云,北風卷地。燃燒炮火飛過頭頂,在黑壓壓的妖魔群中綻出火花。
后方亂作一團,嚎叫沖撞踐踏的聲響,引得最前方的妖魔也騷動起來,回頭不安地低吟。趁著寶貴的機會,玄月背起雪幽,卯足了力氣向軍隊的方向沖去。
炮彈與玄月交錯而過,后方地動山搖,晃得腳下的路也跌宕不穩。但肩頭傳來伙伴越發粗重的呼吸,玄月知道,她們兩個人的生死現在全都捏在她的手心了。
她雖基本沒有進行過體能訓練,但調動起全身上下所有源力后,時速也堪堪能與普通妖魔的相當。短暫的分神并沒能為她爭取太多時間,妖魔震天的怒吼很快又從后面轟擊起她的耳膜。
前面是連綿了荒原的排排機甲,后面是淌著腐蝕唾液的森森獠牙,天穹浩瀚,其間瘋狂奔跑的人影渺小如塵埃。
隨著雙方距離拉近,越來越多的機甲炮口抬了起來,妖魔狂怒的吼聲一波高過一波,交鋒愈加激烈。
但是,機甲始終沒有攻擊跑在最前面的,也就是緊追二人不舍的那一群妖魔。
玄月知道那是怕造成誤傷,但更深知她與妖魔的距離必須進一步拉大。否則,一旦自己成功進入了軍陣,就意味著最前排的沖鋒機甲將陷入危險。
加速。玄月,你必須加速。玄月抬頭執拗地看向前方,雙眼不知不覺已經充血通紅。她內心何嘗沒有不甘和仇恨,前恥未雪,她們又怎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葬身于此?!
之前,是雪幽拼盡全力掙出一條活路,那么接下來,就交給她吧!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玄月情不自禁發出竭盡全力的吼聲,榨取深藏的潛力。
暗黃深褐交織的大地上,閃過一道白光。
玄月撲到地上,嗆出一口鮮血。一臺臺巍峨的機甲自身邊掠過,她抬頭看見了一輛軍用越野車正全速向她駛來。
與五米多甚至將近六米的機甲相比,這輛車簡直像一個迷你玩具。車門“嘭”的打開,副駕駛位上一個軍官打扮的男人焦急地伸出手:“快上車!”
雪幽已經暈了過去。玄月掙扎著架起她,跳進了后排座位。車子在鋼鐵洪流之間逆流而上,將垂死咆哮的妖魔甩在身后。
待雪幽恢復意識,發現自己正斜靠在一張床鋪上,鎧甲衣服都不知被誰脫下,傷口包扎著繃帶。稍一歪頭,玄月擔憂而蒼白的臉映入眼簾。
“這是......”雪幽有些迷茫地開口,便見玄月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雪幽,太好了,我們都沒事......”
玄月邊抬手抹淚邊道:“我們是被正好路過的遠征軍救了......要不是有他們,靈瑤都不會罷手的......”
“遠征軍?”雪幽打量四周,這房間不大但設施齊全,四壁皆為金屬,燈光明亮:“那我們現在是在?”
“是高副將接引了我們,然后把我們送到中央機甲的醫務室里,還允許我使用所有的醫療器械。”
中央機甲?!雪幽心里一激靈,瞬間直起身子,以一種崇敬的目光看向周圍。原來這里就是集團軍的心臟,內含大大小小艙室無數的中央機甲。
至此,雪幽懸著的心終于放下,長長松了一口氣。玄月也坐到床上,與她依偎在一起:“雪幽,幸虧有你,才沒讓該死的靈瑤得逞......”
“她的確該死。”雪幽快而堅決地說道:“血海深仇在先,竟然還想置我們于死地,那便是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這四個字在玄月腦海中回蕩,她重重點頭。
“算上修篁的份兒,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她拍了拍雪幽的肩膀:“高副將說等你醒了就一起去拜見大將軍,我看我們還是再調息一陣,打足了精神再去吧。”
雪幽點頭。遠征軍的行進路線都是嚴格遵從任務指令的,她們現在又身處尼布楚腹地,難以自保,很可能不得不一直隨軍。
再睜眼,雖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但雪幽整個人已恢復了許多,眼中重新亮起光亮。
下床略微活動一番,雪幽感覺日常活動已是無礙,但暫時還不能大用源力。
玄月調息了這許久,臉色仍是有些泛白,腳步也還有些飄忽,看見雪幽這活蹦亂跳的樣子不由瞪大了眼睛:“哇塞雪幽,你這恢復速度也太神了吧!剛才還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呢,地靈境巔峰這么強悍的嘛?”
雪幽笑笑:“我主要是皮外傷,你是損了內里,恢復起來肯定比我難啊。”說著打開了金屬艙門。
走廊四壁仍全是金屬,整個機甲采用中央通風系統,兩側沒有窗戶。手機已被擊碎,二人又沒有手表,竟連現在是什么時間都不知道了。
玄月按照方才高副將的指路,帶著雪幽直行到達樓梯間,然后連續爬了好幾層樓梯,似乎是來到了中央機甲的頂層。
不必說,前頭那扇緊閉著的氣派大門一定就是總指揮室了。玄月站到門前,緊張地敲了敲門,光滑門面上忽然現出一個方框,給兩個人來了張自拍。
識別完畢,伴隨滴的一聲,門緩緩向兩側打開。一片更為廣闊的景象出現在二人眼前。
最前面是落地式的全景顯示屏,四周遍布著各類數據的彈出框,數據快速滾動,似乎是戰斗正在緊張進行,而天早已黑了。顯示屏下則是一排一排的操作臺,身穿軍裝的將士們依次而坐,對著自己那臺電腦緊張工作著。
除卻坐著的士兵,還有人正滿頭大汗地穿梭在機器之間,雪幽順著他們的路線才發現,原來指揮室邊緣還另開了樓梯,通向的下面隱隱有火光閃爍,想來是連通著中央機甲的作戰核心。
而在第一排最大的半圓形操作臺前,矗立著一道人影。他身披軍氅,閃亮的金星標志著不凡的軍銜。那身影不算高大,卻十分堅毅,叫人沒來由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你們來了,”聲音通過廣播響徹整個大廳,但沒有人抬起頭關心閑事。一個軍官打扮的人站在首席操作臺側,正向二人微笑致意。
“他就是高副將。”玄月在雪幽耳邊低聲說。雪幽稍稍打量了他一番,不是異能者。
待二人走了過去,高副將行了一個軍禮,以軍人特有的鏗鏘語氣說道:“在下百廿七軍左副將高展,見過二位。”
兩人受寵若驚,連忙還以異能軍禮。
“大將軍,這便是下午救下的兩個異能者。”高展說罷便低下頭,最前面的男人轉過身,露出一張中年男人飽經風霜的臉:“百廿七軍大將軍,張永志。歡迎二位來到百廿七。”他看向玄月:“也謝過你最后的沖刺,保住了我們的沖鋒機甲。”
“哪里哪里!”玄月慌忙低頭:“是大將軍對我們有救命之恩......”
“在尼布楚腹地見人便救,向來是我遠征軍的規矩。”張永志嗓音低沉沉穩:“我統帥遠征軍團這么多年,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見。”
“但是,”他皺起眉頭打量二人:“你們的年紀,看起來實在是小了些。”
“我們是鳳嵐一年級。”雪幽說道,然后和玄月一起掏出了身份證。
話音剛落,便見主副二將的眼睛都瞪了起來。張永志看過證件,面部表情幾番波動,終是化作一句:“豈有此理!”
“這世道是怎么了!”他竟火冒三丈:“真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尼瑪是學生?!這他媽是人干的事嗎!”
雪幽默然。看來這荒原殺人的戲碼一直并不稀奇。
“鳳嵐,炎寧鳳嵐......”他頻頻搖頭:“一蹶不振,真是越來越叫人失望......”
“罷了,你二人既然被我軍救下,那就安下心來,我定一路護你們周全。”他看回屏幕:“小高,你去跟她們介紹一下相關的情況吧。”
高展領命,帶領兩人走出了總指揮室,出了門后才娓娓道來:“二位,我軍番號一百二十七,屬遠征軍編制。此次出征任務,是自乙城出發,前往蒼戎山脈溫玚關執行護勤任務,然后返回乙城駐扎點。我們現在尚在前往溫玚關的路上,而且已經深入尼布楚,二位恐怕只能先跟隨我們前去溫玚關了。”
“沒事,”雪幽當即答道:“我們可以一直跟著,直到部隊返回丁城附近。”
此話一出,不僅玄月,高展都愣了一下。
“既然如此,就請二位先休息,有事可以找旁邊的執勤士兵。”高展將兩人帶到了一片士兵宿舍區,重新安置在一間宿舍內,客客氣氣的態度倒叫雪幽手足無措:“高副將,您不用這么客氣......”
高展抬手作請,聞言苦澀地笑了笑。
雖然現在只是兩個流落荒原、狼狽不堪的小丫頭,但人家是異能者啊。但凡是異能者,其未來便定會比這里的人好上千倍萬倍。
無止盡的戰斗,不被發現的付出,直低到塵埃里,直化作疆場上沙土一抔。
他時常想,是否事情到了異能者那里,就不那么悲哀了呢。
雪幽二人進了宿舍,發現竟是一個五人間,頓時更覺羞愧。玄月皺眉問:“雪幽,你為什么說要一直留在這兒啊?那要花上小半年的......”
“比起學校比起連港,我覺得這里更安全而且更有價值。”雪幽答道:“玄月,我現在覺得要想報仇,唯有自己最靠得住。關鍵時刻只有實力能救命,所以我們的修煉不能有絲毫松懈。你想想,要不是我已經地靈境巔峰,早就死在靈瑤手下了。”
“可修煉就要魔核,魔核就要上城,上城就要機甲,就......”雪幽搖搖頭:“所以仔細想想,遠征軍真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們要在這里韜光養晦,靜待時機,”玄月一攤手:“可這是一個非異能軍團,上哪里弄靈玄丹啊?”
雪幽咬咬嘴唇:“非異能軍團也脫不開異能,至少會有陣法,我們只要找到充足純凈的能量源就行。”
“唉——”玄月沮喪地坐到床上,有一腳沒一腳地蹬著床沿:“這把可好了,成了漂泊無依的斷腸人了......”
雪幽內心當然也有著失落與無措,但報仇的信念支撐起了一切。中央機甲內的燈似乎二十四小時點亮,晨昏晝夜在這里失去意義。她在房間里找了半天,才在抽屜里發現一個小鬧鐘,然后震驚地發現已經快凌晨六點了。
“又要天亮了?!”玄月夸張地瞪著眼睛,雪幽卻猛地一拍腦門:“對了,應該趕緊聯系杜云他們,可別以為我們真的掛了......”
玄月還在發問“手機都沒了”,雪幽已經奪門而出,敲響了隔壁執勤室的門。
“?”一個三四十歲、滿臉胡茬的士兵坐在桌前,茫然地看向她。
雪幽頓時慫了,紅著臉磕磕巴巴地說明了來意。
“借電話使啊,沒問題啊!”大漢當即爽朗答應,椅子向后一滑讓出空地,用濃厚的北方口音說道:“你放心,我們這是軍用座機,信號好使著呢。電話號告我來?”
雪幽腦袋一懵。這年頭,誰還去背別人的電話號啊?
但她腦筋一轉,瞬間又想到了一種方法。
“那個,您這兒有沒有炎寧鳳嵐學生會的總機號碼?”
果然,大漢撓了撓頭,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夾:“好像是有的......”
士兵幫她接通了電話,雪幽忙彎腰拾起話筒,那頭傳來接線小姐急促的聲音:“您好這里是炎寧鳳嵐學生會請問找誰?”
“您好,我找人事部部長杜云......”
“他已經不是部長了,”那頭不耐煩地說道:“有預約嗎?”
“啊?”
“沒有預約概不受理。”被粗暴地掛斷,雪幽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不是部長了是什么意思?嗯??
“嘿,這小娘們還挺狗眼看人低的啊。”話筒隔音不好,大漢聽了個一清二楚:“老子可看不慣這種事兒,來,小姑娘,電話給我,我給你搞定。”
見雪幽一臉受寵若驚,大漢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我其實是,一直覺得異能者說話牛逼哄哄的感覺特爽,就給我個機會感受一下唄。”
雪幽傻愣愣地把話筒給他,見那面又接通了,才猛地反應過來:“啊,那個我換一個人吧,找庭耀,庭耀。”
杜云那面可能出了什么狀況,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好。
“喂,”大哥搶先開口,語氣十分囂張:“老子找人。”
“對不起,請問你有預約嗎?”對面語速似乎慢了下來。
“老子找庭耀!”
“對不起,如果沒有預約的話......”
“什么預約,哪來的那么多預約!老子要他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還打個屁的電話!”大哥已經入戲,整個身體享受地后仰,說話都帶了手勢:“女人,我警告你,異能者的事不是你耽誤的起的!”
“......”
“好的,庭耀閣下是吧,但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只能接通個人手機......”
“我管他呢老子只要找到他人!”
“......請您稍等。”
“喂?”電話那頭終于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雪幽顫抖著接過,一旁的兵哥還在擠眉弄眼地表示感謝。
“是庭耀嗎?”
那邊似乎呆住了。
“我是雪幽......”
電話中似乎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響,然后是急促地問話:“你沒事吧?!玄月也沒事吧?”
“靈瑤把我們劫到關外想要滅口,但沒成功,我們被一個路過的遠征軍救了,現在都沒事了......”
“你受傷了?”庭耀敏感地覺察到雪幽聲音的虛弱。
“啊,沒、沒事。”雪幽慌忙道:“已經處理過了,我沒事了。只是,我們現在只能跟著軍隊遠征,恐怕要四五個月才能回來。”
“是靈瑤傷的吧。”只聽庭耀聲音似冰,冷冷說著“她和依魅舞必須死”,隨即又輕咳一聲,盡力柔聲安慰道:“你好好養傷,注意安全,其他的不用管了。杜云那個混蛋,這種事都不跟兄弟說一聲,他媽的。”
似乎心中有了底,雪幽安心地笑了出來:“好,如果再有什么事,我們用這個電話聯系。我們倆的手機都被靈瑤廢掉了,就別再打了。”
“我把我的號碼給你。等軍隊再路過丁城,我過來接你們。”
“好。”
“......多保重。”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可終究還是掛斷了。
雪幽緩緩垂下話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這回可是真的千里之外、羈旅伶仃了。
天將亮。黑著燈的寢室里,兩個人都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庭耀甚至笑了起來。
杜云這時看見床頭的酒了,默默傾倒舉杯。
對飲。
“修篁從前總是不肯喝酒。”杜云低聲說著,嘴唇抽動。
“現在可好了,再沒機會了。”
庭耀早已一飲而盡,此際舔了舔酒杯,抬眼問道:“其實關于修篁,我一直有個疑惑。”
杜云諷刺地笑了一聲:“我不知道。可能在遺跡里就用掉了吧。”
庭耀用力晃了晃酒杯,笑容也帶上幾分自嘲:“也是。現在想這個也沒意義了。”
“砰”的一聲,房門大開,一個身影定格在前沖的姿勢上,表情復雜。
“嗯?”
“啊!”那人夸張地大叫一聲:“這怎么有個裸男!你你你在我宿舍里想干什么!”
外套半脫不脫的杜云一挑眉,當即換上囂張的表情,摳了摳并不存在的耳屎:“嗯?有人說話嗎?我怎聽不見?”
庭耀扶額,弱弱道:“都消停點......有正事。”
雪幽她們是安全了,可這如何善后還是個大問題。
簡略復述過后,莫凌唉聲嘆氣地走過來,頗為恨鐵不成鋼地同時拍了拍二人肩膀:“人家兩個臭皮匠都能頂三分之二個諸葛亮,你倆怎么笨成這樣?”
杜云咬牙切齒:“您的數學真是令在下嘆為觀止。”
莫凌一甩頭發:“那廢話還用你告訴我。”
庭耀再度強行插話:“別扯淡了,快說怎么辦。”
“唉呀,人好好的,這事就已經解決了啊,都不知道你們在愁什么。”莫凌得意地晃晃腦袋:“這面就先報個失蹤,然后扯謊隱瞞她倆家人,就說搞了個社會實踐活動叫隨軍出征唄!”
邏輯倒是出奇的順暢。杜云笑了一聲,大聲鼓掌:“太妙了!多謝這位臭皮匠!”
至于依魅舞這邊,暫且按下不提就當認慫,記為失蹤則是垂死掙扎,總而言之,全面封鎖二人進入遠征軍的消息。
庭耀剛松口氣,便又想起一個問題:“誒?她們班老師那邊怎么辦?班主任誰?”
“嘖嘖,這是個問題。”杜云開始思考,過了一會才想起庭耀問了兩個問題:“寒老師。”
庭耀面色古怪:“哪個寒老師?”
“咱學校還有第二個寒老師?”
杜云皺眉,有些不悅道:“把有色眼鏡收起來。寒冬是位武藝精湛盡職盡責的好老師。”
庭耀臉色微窘:“是是是,我沒有別的意思。”
“寒老師我還算認識,便交給我吧。沒有問題。”杜云說著便站起來:“如此,總算有了個好消息,我就回去了。”
“走好不送!”門終于關上,莫凌夸張地揮手趕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