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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過去

  • Ta是我同桌
  • 遙遙不可見
  • 5518字
  • 2019-08-28 12:00:00

平凡

是余安之給一生下的批語。

她以為會和媽媽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小鎮。

她以為人生就是這樣:上學、長大、工作、回家。

她以為媽媽會陪她一輩子。

……

結果,好像她想錯了,因為命運無常。

那天接到電話,天下了很大雨,她在灶頭上面挑菜,下面塞著柴火煮著水,就等媽媽回來有個暖水澡可以洗。

但是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接到了那個電話。

“安之,你媽媽出了車禍,趕緊的來醫院……”

她忘記了自己當時是怎么去的醫院,腦袋里空空的,等自己趕到醫院后就看見家里那些人圍在那。

安之全身都濕透了,卻毫無在意,也沒人在意。當看見那個蒙著白布的車出來的時候,顫顫巍巍拉開那層布,想要摸摸床上的那個人——明明就像睡著了,才驚覺她手上都是水,把媽媽的嘴唇都弄白了。

那些人哭了,難過了,嘆息了。

而余安之卻什么都感覺不到,靜靜地看著那個帶著母親的車消失在眼前,那時心口好像被一根針刺了一下。

安之沒哭,大家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反而那些跟安之媽媽平日不親近的人哭得死去活來的,安之就是靜靜看著,靜靜聽著。

他們都說,這是一個薄情的人。

連哭都不會。

余安之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哭不出來,她覺得媽媽還是會回來的,這一切只是一個夢。

媽媽說過,任何時候都不會離開安之。

她一直堅信著,這輩子就和媽媽一起。

那個晚上,家里面和尚的念經聲讓安之覺得不舒服,睡不著,于是她跑了。

任何人找她都找不到。

只有余安之自己知道,那天晚上,她爬上了后山的一個土丘,以前會有蟬鳴聲,她和媽媽在這里看過流星雨,而今天晚上很安靜,星星也沒有一顆。

她還是沒睡,一直睜著眼看天,直到天亮。

媽媽說過,人死后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星,而現在沒有,真好,媽媽還在。

這個人固執而堅信著。

余安之回到家后,家里面還是一片死氣沉沉,而她生了一場大病,燒完起來,家里什么都沒了。

余安之模模糊糊醒來后,還是晚上,爬起床悄悄出了門,來到小坡頭,睜著眼看天,星光璀璨。

余安之心中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好難受,看著看著,眼前慢慢起了一層霧,揉一揉,才發現,她哭了。

就像是堵著的堤壩開了個豁口,安之心中的石頭好像消失了,可是變得很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眼淚淌個不停,眼中一片模模糊糊。安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盡力將所有的聲音吞進肚子,喉頭哽得難受發酸。

那晚,安之哭得撕心裂肺,沒有人知道,唯有風聲與星星聽到了。

從此之后,余安之意識到,自己只有一個人了,眼淚沒有人可以看見,沒有人可以聽見。偷偷跑回家后,蒙著被子,安之睡了好久,一直到明日中午。

沒有人關心安之身體好不好,吃沒吃飯,現在他們的重點只有余安之該由誰繼續撫養。安之和母親、奶奶一起生活,但奶奶的身體一直不好,前些年便走了,這個屋子只剩下她和媽媽,如今就是她自己了。

“就剩下那個孩子了,你看,二哥,你要不要……”

二叔有些為難:“弟弟,你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這個……四個孩子都要讀書,大哥的孩子可能……而且你不是在縣城買了一套房子嗎。”

“二哥,你說什么話呢”安之聽出來了這是三嬸的聲音,“我們那個房子是貸款買的,每個月都要還貸呢,家里面兩個孩子都要上高中了,再加上一個高中生,我們家可不行啊。”

安之靠著冰冷的墻上,這堵墻是家里面最干凈最新的墻,去年媽媽才讓人重新刷上,跟周圍的黃泥墻格格不入,就像現在的她也是一樣。

“那孩子瞅著就那么一點大,你們家怎么就不能養了?”二嬸發話了。

“我們真是沒辦法啊,二嫂你看啊,我就是一個小學老師,你弟媳不過是個廠里面干活的,縣里的吃喝都要花錢,哪像你們全是靠著地里的東西過活。”三叔說。

“三弟啊,你看看這樣行不,你把安之接走,我們每個月還補貼一些錢給你們,給你們減輕壓力。”

二嬸掐了一下二叔,訝道:“你還給錢?這次大嫂的喪事幾乎都是我們家出的,我們的老底還得給孩子留著,他們不用上學啦?”

“媽的喪事不也是我們余全出的,這次你們出怎么了?這次你出,就要把那個小丫頭片子往我家塞啊。”三叔扯了扯三嬸的衣袖,低聲道:“別說了,那么大聲小心讓安之聽到。”

“那丫頭聽到怎么了,她媽死了都不會掉眼淚,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三嬸越說越氣憤越心酸,“你看看這個家,你們早就分家了,你看你還要為你早死的老大哥貼錢,這些年好不容易我們買了個房,就那么三間房,你讓我們余玥和余樂住哪?哪個和她一起睡?難不成還要委屈我們自家的孩子?要我說,本來農村孩子就早出去打工,再過幾年她也就成年了,何況,她那書讀的也不怎么樣,現在出去打工正好,等再過幾年,我們再為她物色個男人,早早嫁了就算了,何必多此一舉。”

“夠了,”二叔斥道,“大哥大嫂在家沒少幫過我們,你們不養,我……我來。”

三叔:“……二哥”

“你說什么啊,哎喲”二嬸聽到恍惚被打了一拳,差點沒站穩,眼淚忽然就涌出來了,“我們日子都過成這樣了,平時也沒少幫他們,怎么你現在還要大發善心再養個孩子啊,我們那幾個孩子怎么辦啊?啊?你說啊?你大哥以前是幫過我們,可是該還的我們這些年都還了啊,這些年我們還不夠照顧她們啊。我跟你說,余萬,你要是將那個小丫頭接過來,我就走,你看你要哪個?”

“你……你怎么就這么無理取鬧呢……”

“我無理取鬧,我怎么無理取鬧了?你說啊你說啊……”

“二哥二嫂你們別……”

……

爭吵推脫生氣怒罵應有盡有,她就像個布偶,一個沒人要的布偶。

安之蜷縮在冷冰的墻角,頭深深埋在臂彎里面,捂著耳朵將那些聲音趕走,大口大口喘氣,緊緊閉著眼睛,心中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要堅強,要堅強……

媽媽,我好想你啊……

“安之我來養!”

清脆的女聲頓時讓亂成一鍋的一家子安靜下來,二叔看見一個穿著光鮮的女人進來,那張臉和死去的溫暖有五分相像。

她掃視一圈像是在找安之,沒有找到人后才看著他們道:“我是安之的阿姨,安之由我來養,她現在在哪里?”剛剛她在門口都聽到了,溫暖平時對她們上心,如今她走了就把安之當做蛇蝎避之不及,這些個沒心肝的。

“你是那個大嫂在H市很有錢的那個姐姐吧?”三嬸試探性問道,隨后撞了一下余全,瞪著他,意思像是說,還不快去攀攀關系。

余全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來,屈膝道:“姐姐,你怎么來了。”

溫馨一聽,立即打斷:“別這么叫我,我和你們家里人沒關系,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帶走安之的,不用這么親熱。安之在哪里?”

余全羞紅了臉,瞪了一眼旁邊的媳婦,悶坐著也就閉口不說話了。就是這樣,三嬸瞧著溫馨也滿眼都是羨慕,這是人比人逼死人啊。

“安之呢?”溫馨沉著臉再問了一句,她沒有見到妹妹最后一眼,絕對不會再把安之放在這里,“今天我就要帶安之離開。”

“這個是不會不太好啊,你看看安之在我們這里住了那么久,我們是她的親叔叔親嬸嬸,你這樣子隨隨便便就把安之帶走,怎么說也不太合適。”

“你這是在做什么啊?!”二叔怒著臉狠狠對二嬸說道。

從溫馨進門,她就知道這個女人就是想帶余安之走的,看她穿的那么好,手上肯定有幾個子。本來嘛,溫暖和余安之他們平時也不少照顧,余安之她媽走了,這個號稱死去女人的姐姐有錢,也該為以前她們出的一份照顧“買單”。

“是啊,安之也是我們家里一份子,姐姐你這樣匆匆忙忙就把安之帶走,我們也是會難過的,要不然你多留幾天,我們還可以和安之說說話,說不定她更喜歡這里……”三嬸附和道,一邊說一邊覷著溫馨。

溫馨面色著實難看,看來這家子,除了余辭全是一幫子吸血鬼,“這些就當是安之這些年在這里的照顧費。”說著從包里拿出一沓錢,鼓鼓的,用信封包好,放在桌子上。

二嬸、三嬸的眼睛都亮了,急忙忙從桌上拿走,兩人走到門后,手指蘸點口水就在心里面默默數著。一會兒數完后,兩人興奮得不行,真沒想到有那么多。

三叔余全伸著腦袋看他們點錢,她們點一張他心里也數一張,一直到她們數完后才堪堪轉過頭。只有二叔余萬嘆著氣,唉,安之跟她走總比待在他們身邊強。

“安之在屋里睡呢,前些天她發了高燒,燒了很久,昨天剛剛退燒,里面,你進去吧。”二叔指著布簾擋住的門口,說了一句。

安之啊,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溫馨冷眼看著他們,心中只有鄙視,聽到堂上那個男人說話,二話不說掀開簾子就進去。剛掀開簾子,她的手一頓,輕輕放下老舊的布簾,阻隔了外面的視線,左側一邊有個小窗子濾過一些光亮進來,低頭看著那個蜷縮在旁邊的安之,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貼上她的手,拉開放在自己的手心,這手真小,也冷得不像話。

“安之,別哭了,我們回家去吧。”

……

“安之,你在車上好好睡一覺,來,這個小毯子蓋在身上,不要被空調吹壞了,一覺過后就可以到家嘍。”溫馨將毯子蓋在安之身上,看到旁邊放的書包,還是有些不確定問道:“安之,就這些東西要帶嗎?”

安之坐在舒服后座,那車座是皮的,很軟很干凈,可她有些不習慣,聽到溫馨阿姨這么問,她點點頭:“就這些,沒別的了。”

溫馨溫柔道:“沒事,不想帶沒關系,到了阿姨給你買新的,你先休息。”

其實,不是安之不想帶東西,而是她的東西就這么點,其余都不是她的,而媽媽的東西都沒了,因為死人的東西晦氣,早就燒光了,這個包她都嫌大。

溫馨開著車在眾人的目光下帶走了安之。

……

余安之在電梯上真被嚇到了,那個沖進來的少年雖然面龐褪去了部分青澀,那雙眉眼卻是一樣的。

這一次她才知道,這個人叫顧懷瑾。

安之心想,顧懷瑾肯定會以為這次是第一次見面。

當有人問起關于H市的事情,余安之都會說是第一次來,其實這次她第二次來,第一次的時候有媽媽,是媽媽帶她來的。

那年初一期末的時候,溫馨生病了,溫暖很著急,將奶奶托付給二叔二嬸照料,帶著安之乘坐夜車匆匆忙忙趕到了H市。

來到H市已經是下午,安之餓的有些走不動,但是媽媽很焦急和她一樣沒吃法,她不敢說自己餓,只能拼命跟上媽媽的步伐。

溫暖心急如焚,這個姐姐是她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待她極好,事事為她著想,一心一意只想早點見到她,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吃飯的事情,等到安之的肚子發出響聲,這才恍然自己委屈了孩子。

將安之帶到小吃店,胡亂點了一碗面,又買了一包大白兔奶糖給她當做補償。可是溫暖實在是太焦急了,自己沒吃就跟安之說:“安之,你看到那個小區了嗎?”順著溫暖指的方向,安之點點頭,“你吃完之后就到那個小區花園門口等媽媽,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

安之只是點點頭,她真的餓了,可是媽媽還沒吃,心里還是擔心問道:“媽媽不吃嗎?”溫暖搖搖頭:“吃不下了,媽媽先走了。”說完提前去前臺付錢后,溫暖就扎進了那個小區。

安之吃完面條還不見媽媽回來,順著路去到了那個小區,“駿英花園,嗯,就是這里了。”東張西望兜兜轉轉一會,安之終于在背陰處找到一張石椅,三步跨作兩步,前腳剛沾到椅子,轉角處就來了一個人,手上揪著卷子,坐到了另一邊。

安之尷尬,總覺得不自然,往自己那邊挪啊挪啊,差點掉下去了才停下來,低著頭抱著白兔糖。小小的抽泣聲傳入安之耳朵,安之低著頭看向那邊——是那個男孩子在哭。

安之看著那個男孩子手上緊緊揪著卷子,肩膀抖動,小小的抽泣嗚咽聲一陣陣,看得安之不知道怎么辦。

如果現在偷偷溜走了會不會顯得她不太禮貌?要不,自己還是問問吧,看這個情況一定是考試沒考好。

安之掙扎再三,終于騰挪著屁股靠了過去,小聲問道:“你怎么了?”男孩子聽到聲音拿著袖子擦擦眼睛,等到紅紅了確認沒有淚水了才抬頭說道:“我沒事。”

安之看著她,眼睛末梢微微發紅,就像是染上了胭脂,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里面還盛著淚水,看著越發委屈了,安之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一番遣詞造句,才說道:“你別難過了,考試這種事情很難說準的,考不好也不用那么傷心,下次再考好就行了。我也常常考不好,我也會難過,但是難過一陣子日子還是要過的,下次努力就好啦,不要怕失敗,就怕不努力。”

這是余安之這些年學渣生涯總結出來的經驗,雖然她沒有多少次成功就是了,但作為一番話,它還是有價值的。

那個男生不說話了,低著頭看著卷子,安之也伸長脖子湊向前去看,頓時噎住了。

100分。

這樣也能哭?難道是高興地哭的?可是看樣子不像啊?

天啊,學霸的世界她不懂啊。

安之一臉糾結,還是磕磕絆絆問道:“你考得那么好,干嘛哭呢?”

男孩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媽媽去世了。”男孩子的嗓音帶著哭腔,說出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我……想她。”

安之抿著唇不說話,旁邊的男生一抽一抽的,死命用校服袖子捂著眼睛,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此時下午的人很少,這個點離放學還有一個多小時,看來這個人偷偷從學校跑出來了。安之抬頭看天,是橙紅色,一個微不可見的星星被安之捕捉到了。

安之說:“你抬頭看看天。你瞧,那是個星星。我還沒出生前爸爸就不在了,別人都說我是沒爸爸的人,可媽媽跟我說爸爸就在身邊,因為天上的星星就是他的化身,一閃一閃的,一直看著。”

那個男孩很想告訴安之,其實天上的星星是宇宙外的星體,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可是見她這樣認真不好意思說出來打擊她。

只聽見她說道:“這個呢你可能不相信,但是你要堅強,你的媽媽很愛你一定不愿意看到你這樣的,現在,愛你就是愛她。”

男孩子看著安之,又聽見她說:“你哭吧,難過就哭出來,不要憋在心里,哭出來的話思念那些都會幫你傳達出去。現在也沒什么人,沒人會看到,放心,我也不看。”說完,轉過身子背對著他。

身后響起了少年人的哭聲,在這片背陰處有些微涼風吹著,安之第一次聽到男孩子在哭,沒有她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反而很安靜,很細微,她坐著,他哭著,或許有些緣分很早就開始了。

身后聲音小下去,安之才轉過身,兩手用力一扯,大白兔包裝上開了一個口子,剛好容得下她的手。她從里面掏出幾顆糖遞給那個男孩子:“吃點甜的,就不要記得苦了。”

男孩子接過手,輕輕說了聲:“謝謝。”

安之一怔,這個男孩子笑起來真好看,她沒見過比他笑得還好看的人,即便這里是背陰處,可是這笑容卻讓人像是身處陽光之下。

安之心里甜甜的,像是吃了糖。

直到安之被溫暖叫走才與那人分別,兩個人都沒有問彼此的名字。

從此以后,安之時常會想起那張笑容,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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