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之回到家中就被魏則行招呼著過去，這過去一瞧，余安之嘴角抽動，微微皺著眉頭，“你……那么晚還吃那么多蛋糕？”魏則行又吃了一口，眼神指向那些蛋糕，說道：“剛才顧懷瑾來過，送了這些過來。你怎么今天又那么晚？你看看幾點了，如果不是打了你電話真以為你出什么事情了。”

“遇到點事情，耽擱了。”余安之放在下包，拿起桌上的蛋糕嘗了嘗，魏則行翹著二郎腿，看了她，“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余安之輕輕搖搖頭，隨后又點頭，出了一口氣，放下蛋糕，認真看著魏則行，“今天李然來找我了，說要我幫助季厲。”

魏則行像是聽到驚天消息，一下子失去了味覺，蹭的坐到離余安之比較近的位置，“你？幫季厲？怎么回事？”

“他是這么跟我說的……”

余安之將那些事情說完，魏則行背靠著沙發，低著頭，陷入了沉默，余安之盯著自己的鞋子，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可確實是李然送她回來的，走之前還不忘提醒她：“我們說好了，你可要遵守承諾。”

“我想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壞事。”魏則行抬眼看著她，“他只是要你不排斥季厲，適當地幫助他，仔細一想也不是難事，況且你也應下來了，是有打算了吧。”

“嗯，”余安之點頭，“適當保持距離，適當指引。”

“不過，”魏則行話鋒一轉，“你真的不在意顧懷瑾和季厲父母之間的事情？”感覺余安之過分冷靜了。

余安之倒在沙發上，軟軟陷了下去，頭頂是明亮的白熾燈，她輕輕說道：“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一個家庭的秘密，如果我隨意打聽那不是很不好么。如果……懷瑾知道我打聽這些事情，又會怎么想呢……”

“假如李然說的是真的呢？”魏則行有些不確定，“你要怎么辦？”

余安之絞著手，抿著唇靜默半晌，站起身來，“我想聽他解釋。我去洗澡了，你早點休息吧。”拖著書包進入房間。

魏則行看著余安之的身影，小聲說：“余安之真的很喜歡顧懷瑾。”

是夜，無眠的還有樓上的兩個人。

顧懷瑜摟著變形金剛，睜著眼睛靜靜聽著顧懷瑾跟他說歷史故事。難得今晚顧懷瑾沒有與功課纏斗，顧懷瑾死活拉著他講故事，雖然這些故事他大多看書的時候看過，可從哥哥口中講出的，他總覺得不一樣。

“哥哥，你說歐陽修的母親如此堅毅，就算在那樣的環境下都讓歐陽修學習，將他教育成人，再難也不放棄他……哥哥你說，媽媽為什么就要拋下我們呢……”

顧懷瑜說這話很平淡，沒有小孩子應有的哭泣與委屈，反而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情。顧懷瑾稍稍愣住片刻，他說道：“……或許她有自己認為更重要的東西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雖然他覺得媽媽的選擇很不負責，可是終究這是他的媽媽，改變不了。

“懷瑜，你討厭媽媽嗎？”

顧懷瑜睜著眼睛，澄亮的雙眼看天花板，有些霧氣涌上來，眨眼又將它埋下，“嗯，我討厭媽媽，她沒有現在的媽媽好。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會背地里被人說，哥哥和我也不會被人嘲笑。她不愛我們，她只愛那個男人。”

“阿瑜……”

顧懷瑜倔強咬著唇，“我才不怕呢，就算媽媽不愛我們，現在的媽媽很愛我們，爸爸也很愛我們，我們不比別人差。”小孩子倔強的語氣配著有些奶氣的聲音一下子戳進來顧懷瑾心頭，“對，我們不比別人差。”

當年媽媽走后，他們一家背地里被人說了許多閑話，爸爸在工作上更是如此，人人私下都在說“這個男人沒用，老婆都跟別人跑了”，又逢公司出了問題，那些所謂的朋友全都袖手旁觀，爸爸為了公司東奔西跑，交際應酬變得很多，每次回來都是酕醄大醉，現在的胃病就是那時候喝出來的。這些事情爸爸一直瞞著他，可他都知道。

直到懷瑜上幼兒園后，這種流言蜚語的聲音還不斷，對于一個小孩來說，被人當面戳罵“私生子”的感受烙印在懷瑜心中。即使最后媽媽回來了，這種聲音還是時不時冒出頭來。或許正因為如此，懷瑜從來都是默默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她，不見面，不說話，直到最后媽媽離世。

顧懷瑜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淚，將變形金剛遞給顧懷瑾，“哥哥，我要睡覺了。”顧懷瑾掖好被角，將玩具放到桌上，輕輕合上了門。

門關上后里面的小孩子小小聲地嗚咽起來，其實今夜他的生日愿望如往常一樣：媽媽開心。

顧懷瑾回到房間，恰好桌上的手機震動不已，走近一看，顧懷瑾急忙接了起來，聽筒后面傳來了有些清冷的聲音：“懷瑾嗎？”上次被阿姨接了電話，這次多了點猶豫。

“是我，安之。”

余安之拿著手機，忽然說道：“懷瑾，我們視頻吧。”

顧懷瑾呆了一會，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我們視頻，現在嗎？”

“你現在在忙是嗎？”

“不是，我……可以，就現在視頻吧。”顧懷瑾有些緊張，慌慌忙看看桌子，又掃掃床，沒有不干凈的地方，很好，坐在凳子上，找好角度，這才有勇氣點開按鈕，那邊人影立即跳了出來，是他喜歡的人。

余安之穿著淡粉色睡衣，上面還有小熊圖樣，看著很可愛。余安之在周邊走走停停，確定可以看到后才跑回椅子上，小小的屏幕剛好容下小小的腦袋。余安之看到對面的顧懷瑾笑道：“懷瑾，晚上好。”

顧懷瑾看著余安之，見她一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安之。咳咳，你怎么會突然間想……”

“我想見見你。”

五個字從余安之口中說出，卻進了顧懷瑾的心中，他看著余安之，溫柔道：“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余安之搖頭，“并不是，單純的就想和你說說話而已。”洗完澡后不知怎么得心里格外想念顧懷瑾，特別想要見他才會突然打電話去的。

“好，我們說說話吧。”

“那個，生日蛋糕很好吃。”余安之說，“很甜。”

“我送去的時候你還沒回來。”本來顧懷瑾想著這個時間余安之應該會在家的，卻只見到了的魏則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我……那個腿短……走路慢。”

顧懷瑾突然被戳中笑點，低低的笑聲溢出，“安之，你……我還沒有聽過有人這么說自己，何況，安之你不矮啊，應該快要168了吧。”

余安之認真想了想，“上次量的時候有167了，最近吃的多應該再長一公分吧。所以，我想，問題可能出在頻率上。”

對面人煞有介事的說著，顧懷瑾終于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余安之臉紅了又紅，像一只熟透的番茄。顧懷瑾含笑道：“安之，和你在一起感到很快樂很放松。”

“那要不要和我一直在一起。”后面的話無聲吐出，顧懷瑾說道：“安之，你說什么？”

“那你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來特別好看。”

對面那個姑娘笑意盈盈，清清淡淡的眉眼如水墨畫，看著他喜歡，聽著這話也歡喜。

余安之想，不管李然說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她喜歡顧懷瑾的事情不可能改變，也難以改變，不管如何，余安之就是喜歡顧懷瑾。

余安之喜歡顧懷瑾，夸父追日，不畏道渴。

……

緊張急促的時間催促著人們前進，余安之在時間漩渦中不斷追趕掙扎，終于來到了期中考試那天。一早上溫馨阿姨在餐桌上壯志昂揚地為兩人打氣，將兩個送出樓下，還在熱情的呼喊，就差一帆旗迎風招展。

余安之：……

魏則行：……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無言。

“則行，記得跟姐姐一起上學。”

魏則行四處探看，轉了一圈，果然看見了顧懷瑾，指了指他道：“安之去那里。”余安之二話不說就去了顧懷瑾那，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走了，留下魏則行巴巴看著兩人的背影，“兩個沒義氣的家伙。”

一切如常進行，門口夾書抱抱最后的佛腳，教室中等待發卷，鐘聲響起收起試卷，一科就已經結束，一天的時間也就如此過去了。今晚不用晚修，住宿的同學又逢回家，余安之也輕松了不少，晚上終于有時間和家里人吃飯了。

連一一沖進教室，朗聲道：“安之，走啦。”

“好，就來了。”余安之放好東西，匆匆告別崔菲菲，就和連一一來到籃球場，今天是籃球隊的訓練，顧懷瑾和魏則行都在。

百米沖刺沖到了籃球場上，占據了一席之地，余安之喘著氣：“一一，我們是不是太激動了，我們……可以慢一點的吧。”

連一一跑紅了整張臉，整個人都癱軟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樣子，“……這個是最佳位置……晚了就要站著看了，我不。”

“可……他們都還沒來呢……”

連一一爬起身，換了一口氣，“這樣才能體現我們的速度啊。”

余安之：……

“余安之同學。”

余安之身體猛地一抖，不會是他吧……

“余安之同學不認得我了？”

連一一納悶：“這不是上次在店里見過的人嗎？安之，你們認識？”

余安之點頭，扭頭打了招呼，“李然，你……”話音一頓，那身后還站著季厲，正看著她。余安之微微一愣，旋即看向李然，見他一臉笑，就知道這人的算盤打得精細如何，“季厲，你好。”

“安之，好久不見。”

季厲身后還跟著一些人，都是西中的。連一一小聲說：“安之，看來今天他們就會撞在一起了。”

那些男生從后面探頭看著兩人，忽然有一個人說：“季厲，這里面不會有你的夢中情人吧。”此言一出，那些人頓時興奮起來，“哪個啊，哪個啊？”忽然一個說：“剛剛季厲不是喊了名字么，不會就是她吧。”指著余安之。

“是吧，這個樣子不就是季厲喜歡的那款么，安安靜靜的。”

“欸，同學你什么時候和季厲在一起的？”

“季厲你的眼光不錯啊。”

原本安靜的球場變得喧鬧起來，余安之看著他們剛想開口解釋，遠處一聲傳來，“安之！”

“喂，你們幾個在干嘛呢。”

“臥槽，顧懷瑾和魏則行。”不知何人說出這話，喧鬧一下子消散，轉身果然看見新高的人也來了，小小的球場塞滿了人，連一一拉著安之手，低聲道：“你說會不會打起來？”

“一一想什么呢，打起來還得了。”

魏則行抱著球過來，看著余安之和那些人，眉頭一挑，自有一種放蕩不羈之感，“你們在跟我姐她們說什么呢？”

“這個人是魏則行的姐姐？”

“不是吧？這么刺激的？”

李然看著這情景忽然插話道：“我們是來打球的，何況下個月可是要和新高們比試一場，準備準備去練習吧。”這話說了，西中的學生也不再圍在這里，抱著球去了旁邊的場地。季厲上前一步，看著安之，說：“安之，考試怎么樣？”

“還好。”余安之猶豫了一下，還是補充道：“你呢？”

季厲沒有想到余安之會這樣問，一下了愣了神，才回道：“大概不行吧。”

“哦，下次努力吧，不要讓自己后悔。”

季厲沉默著看著余安之一會，才說：“你就是這樣的嗎？”

李然回頭看了眼余安之，她目光澄然，一臉認真，“我只是不想自己后悔而已。”

“安之！”

顧懷瑾終于忍不住走了過來，余安之看著他似乎有點不開心，與季厲眼神交匯剎那，周圍的人不禁打了個寒顫，李然忙過來將季厲帶走了，還沖著余安之點點頭。

余安之剛想回應，顧懷瑾一個箭步擋在了兩人中間阻斷了視線。她抬頭看著顧懷瑾，見他眉眼間微微有些怒氣，有些緊張道：“懷瑾，我……”

“安之幫我看著書包。”說罷從魏則行手中拿過球，沖向了球場。魏則行將書包放好，低聲說：“你可真行，我第一次見他發火。”

余安之：……

羅舟云詢問了一番連一一，確定她沒事也就去球場了，徒留連一一和余安之在那長凳上坐著。連一一覷著余安之的臉，小聲道：“安之，你怎么和季厲那么熟了？”

“很熟的樣子嗎？”余安之問，

“嗯。”連一一點頭。

怪不得李然那家伙笑得那么開心，她還以為是……沒想到那只狐貍竟是打的這樣的算盤。失算了，真的失算了。

不知何時周圍漸漸多了圍觀的人，籃球場上英姿颯爽少年郎引起陣陣尖叫聲，余安之目光一直追隨那抹陽光，但是那人似乎有意避開，一直不敢將眼神望這邊看。

“一一，懷瑾是真的生氣了嗎？”

“安之你真的覺得顧懷瑾是生氣了嗎？”連一一晃著腳望著余安之，“你難道沒有想過是別的？”

余安之聽著話，輕輕搖搖頭。連一一頗為無奈地聳肩，“安之這個還是得你自己感悟才行。”

余安之低下了頭，看著顧懷瑾的身影思索起來。

“安之、一一，你們在啊。”

宋學拿著一袋礦泉水來到兩人身邊，“來來給我這個傷患騰一點位置唄。”余安之把自己和連一一放到地上，騰出一方位置，宋學挪騰著坐下，與她們一起看這些人練習。

“喲，今天顧懷瑾格外生猛啊，怎么回事啊？”宋學睜著好奇的眼睛望向余安之，余安之移開了目光。宋學沖連一一使了眼色，連一一輕輕搖搖頭，宋學這才壓下心頭的好奇感，目光游離瞧見那邊的球場上重重人群中閃出的人影，驚道：“季厲？”又看了一眼余安之，偷偷對連一一指了指那邊，得到正面回應后，宋學一臉八卦看著余安之，有好戲看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余安之一下子端坐起身子，望著那個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宋學見狀起身將袋中的水遞給顧懷瑾，“坐著休息吧。”拍了拍他的肩，提著那些水走向那群人。顧懷瑾坐在椅子上，一團熱氣傳遞到余安之身，兩人都沒說什么話。

余安之偷偷看著顧懷瑾，才說道：“懷瑾，你……熱嗎？”

連一一目瞪口呆，這是什么話啊，肯定熱啊。

話剛說完，余安之就在心里錘自己千百遍，這是什么鬼問題啊。顧懷瑾錯愕地看著余安之發紅的臉，“嗯”了一聲。

“你剛才打球我一直都看著。”余安之提起勇氣說。

連一一握拳，這才對么，快說快說啊。

“我知道。”顧懷瑾一直都知道余安之的目光在哪里，只是剛才安之和季厲說話的樣子讓他不由想起那時候季厲的話，一個控制不住就生氣了，吃醋了。現在冷靜下來，顧懷瑾才發覺自己剛才的行為肯定讓安之擔心，心中不由一軟：“安之，剛剛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跟你說話，沒有回應你的眼神。

余安之搖頭，像只撥浪鼓，“不是的，是我，是我不對，我對季厲并沒有那種意思，我喜歡的人不是他——你知道的。”最后那五個字很小聲，連一一都沒有察覺。可是顧懷瑾手背抵著唇，低著頭，耳尖發紅——他聽到了。

連一一好奇地看著兩人微妙的變化，丈二摸不著頭腦，但是她感覺得到顧懷瑾現在害羞了，余安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