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班由早讀開始卷子結(jié)束。余安之在下課鐘聲中放下筆，小聲嘆息，揉揉發(fā)酸的眼睛，躬下背趴在桌上小憩一會。腦海忽然回想起了早上的事情，說來也奇怪，為何那個季厲會找她？他們兩人可未曾有過多接觸才是。唉——算了吧，這些事情想不透就別想了，反正她現(xiàn)在的重點不是這個。

“累了？”崔菲菲看著那個小腦袋有些好奇，這一天她可算是見著這個人的毅力了，整天的全神貫注，只有下課后放松一會，隨即又調(diào)整狀態(tài)。說實話，這樣子的人她也是少見。不過，她也會想，是不是剛來文科班的一時興起……

余安之轉(zhuǎn)過腦袋，從桌上爬起，笑道：“還好。”她提前預(yù)習(xí)過，有些知識點不會花費過多時間也能了解。余安之說話老是淡淡的，崔菲菲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雖然趙百題之前跟她過預(yù)防針，可她還是有些應(yīng)對不來，“那個……安之，我可以這么叫你吧？”

余安之：“……嗯。”

崔菲菲的小酒窩蕩漾著笑意，看著安之，笑了笑，說道：“安之，你的眼睛真好看，干干凈凈的就像玻璃一樣。”這可是余安之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靦腆一笑，“謝謝你。其實，你的笑容非常可愛。”

這話趙百題追求她的時候就說過，現(xiàn)在從安之口中聽到，崔菲菲一聽倒有些羞澀，“你怎么說這個啊。”甜甜一笑，趙百題那個家伙的傻樣浮現(xiàn)在腦海。見余安之一直盯著她，有些好奇道：“怎么了？”

余安之搖頭道：“沒什么，只是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想到什么好事了。”

崔菲菲笑著思索了一會，才說：“最近遇到點好事，剛才想了起來。”余安之聽著語氣，心中也明白了幾分。

“那個……安之，你以前不是跟顧懷瑾是同桌嗎？”崔菲菲說道，“你們關(guān)系很好？”

“既是同桌，比起別人就多了些了解。”余安之說。

崔菲菲道：“早上我看見你和他一起來的。”看到他們一起來，莫名就想起趙百題被顧懷瑾喊去談話的事。女生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或許沒有那么簡單。

“……一一也在呢。”

崔菲菲斟詞酌句：“……我知道……只是你們看起來關(guān)系……嗯……挺好的。”

余安之道：“我和他以前是同桌，則行也和顧懷瑾關(guān)系不錯，我只是比平常的同學(xué)接觸多了些。”現(xiàn)在對別人只有打掩護，她還不敢對這些人說出自己的想法。

崔菲菲：“那你覺得顧懷瑾怎么樣？”

此話一出，余安之楞了一下，微微一笑：“他很好啊，你不也是這么覺得的嗎？”

“是啊，性格成績都是一流的。”崔菲菲說。余安之的話甚是中肯，她感覺無法從余安之嘴里聽到那些想了解的東西。好可惜！

說到顧懷瑾，余安之想到，今天是他值日，早上特意說不能和她一起回家，讓她早些回去。到最后，她都沒有提過今天她要晚修的事情，關(guān)鍵是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比較好。她覺得如果說了晚修的事情，顧懷瑾可能會多想，也怕他過分擔(dān)心。

深深吸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收斂心神，余安之心頭低聲道：“背書背書背書去。”將書本疊好，“我出去背書了。”

“我也和你一起去。”說罷，崔菲菲拿了幾本書跟著余安之走了。

門口朗朗讀書聲充盈在走廊，一個個人拿著書本，口中念念有詞，或停或走。一片氛圍中，余安之才真正覺得自己步入了文科班。

“我說你怎么不騎車？”羅舟云皺著眉頭看著一路上有些悶悶不樂的顧懷瑾，試探性問道：“不會又是因為余安之吧。”

“不是。”顧懷瑾腳步一頓，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是季厲。”羅舟云“啊”的一聲，引起旁邊人的側(cè)目，不由壓住聲音，“你說什么？”顧懷瑾沒理睬他，仍是保持看著前方的姿勢，羅舟云見他神色不對，側(cè)頭看了過去。

哎喲喂，說曹操曹操到！

季厲抱著籃球站在一株大樹下，夕陽從他身上滑過，本來冷傲的氣息柔和不少，俊秀的臉龐引得路人駐足，只是一雙如平湖的雙眼漆黑異常，奪走了周圍的暖意，一下子讓人受了一驚，不敢直視。

顧懷瑾走到季厲面前并未說什么話，季厲將手中的籃球推到胸前：“打一場？”

“好。”

“懷瑾……”

還未說完，顧懷瑾和季厲就已經(jīng)走了，看著他們的方向，羅舟云連忙跟上……

要說什么呢？魏則行現(xiàn)在想，他真的想走了，要不是羅舟云看見他硬是將他拉了過來，絕對、絕對，他是不會來的。為何他要犧牲自己寶貴的時間，坐在一旁看兩個人打籃球，不，純粹就是情緒通過球進行的自我發(fā)泄。

“你叫我來就是看他們兩個這個樣子？”你推我撞、連滾帶爬的樣子，魏則行實在沒眼看下去了。羅舟云也有些尷尬，“我以為他們會干一場。”

魏則行扶額：“就連我都知道，顧懷瑾性子沉穩(wěn)不是容易動手的人，季厲雖說脾氣陰沉，也不會隨便挑一個人就打，你這是瞎操什么心。”

羅舟云被這話噎住了，半晌才說：“余安之，我猜他們是因為她才來這里的。”這次換魏則行無言，他盯著兩人許久，才道：“知道也做不了什么，你又不是當事人。”說著站起了身，拉起書包，對羅舟云說：“走吧。他們兩人一時半會結(jié)束不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先走了。”

羅舟云有些擔(dān)心地看著那兩人，最終點了一下頭：“……他們都不是小學(xué)生了。”應(yīng)該不會鬧什么脾氣。

側(cè)身、奪球、投籃，動作一氣呵成，顧懷瑾接下球，喘著氣，盯著季厲的眼睛，道：“你喜歡安之？”

直截了當?shù)奶釂枺敛煌蠋?

季厲接過顧懷瑾傳來的球，眼神暗沉，隨即對上顧懷瑾的眼睛，以一種極其散漫的語氣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問我這個問題，難不成喜歡她？”一個抬手便將籃球仍進框中。

籃球蹦蹦跳跳來到顧懷瑾面前，輕輕一伸手便就撈了起來，轉(zhuǎn)身又投了進去，進框的瞬間，顧懷瑾大聲道：“我很喜歡余安之。”

清楚堅定，目光澄清。

季厲有那么一瞬間愣神，這樣的顧懷瑾讓他陌生，也……佩服，從來都是他那么坦誠，從來都是他那么優(yōu)秀，從來都是他那么耀眼，萬眾矚目，任何人的中心，而他就只配當一個反面例子，一個丑角。那樣的不甘讓他又恨又惱，冷哼一聲，眼睛中寒意讓人發(fā)顫，他用一種極其霸道口氣說道：“那我就要將這個人從你身邊奪走。”語氣一下低入谷底，語氣寒涼：“就像你和你媽媽奪走我的爸爸一樣。”

昏黃的路燈下，那個人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顧懷瑾瞧著，覺得他們之間是那么相像，聯(lián)系又是那么奇妙。他有時候會覺得命運真的很奇怪，他的媽媽和他的爸爸各自拋棄了他們的孩子，如今這兩個孩子又因為一個人站在一起。他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也不想糾結(jié)這個滋味，他想忘記了，不想再回到那個夢魘。

唯有這件事情，他對不起季厲、對不起他爸爸、對不起媽媽。他唯一的選擇是逃避。

顧懷瑾拾起籃球架下的書包，他要走，最后那句話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季厲看著離開的身影，一種自豪又自責(zé)的復(fù)雜情緒侵襲他的胸口，他沖著那個背影喊，他覺得只要這樣，他就可以不再自責(zé)，告訴自己就是那個人的媽媽害的他爸爸。

“我一定會奪走你喜歡的人。”就像你媽媽一樣。

他所嘗過的滋味，這次他要顧懷瑾也嘗一嘗，切身體驗一番。

都是他們的錯，都是他們的錯才會導(dǎo)致他現(xiàn)在這樣的。季厲整個人恍恍惚惚回到家中，家中安安靜靜，媽媽還沒有回來，一會兒廚房卻冒出一股香氣，里面的人似乎聽到門外的聲音，走了出來。

那人圍著粉色小熊的圍裙，手上還拿著鍋鏟，樣子看著很可笑，可是季厲一點笑意都沒有，看到那個人掩飾不住的嫌棄。那個人笑著，一雙眼睛彎彎，語氣是止不住的開心：“季厲回來啦，今天公司沒事，我早回來煮飯了。平時給你留的飯你都不吃，老是吃泡面對身體不好，那個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以后我早點會來給你煮飯。啊，你媽媽啊今天要加班，要晚點回來。”

季厲沒有回答，沉著一張臉，也不正眼看他，脫下鞋子，直接越過他往房里走，那個人也不在意，輕聲說道：“飯煮好了待會喊你。”

季厲低著頭回到房間，洗手間里剛好出來一個人，那個女生看見季厲身子一抖，怯怯的喊了一聲：“哥哥。”

“向陽，過來搭把手。”廚房里的人喊道。

“來了爸！”向陽緊張地看了一眼季厲，也不敢動。季厲瞟了她一眼，“碰”的一聲摔上門。向陽確定里面沒聲了，這才往廚房去。

晚上，22:15分。

晚修鐘聲一刻不差響起，余安之的筆尖游走，做著最后一道地理題目。崔菲菲背上書包，“安之我走了。”

余安之囫圇應(yīng)了聲，崔菲菲探頭過去，輕輕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墻上的鐘，這才走了。等到安之回過神來，周圍的人都已經(jīng)走光，偌大一個教室只剩下她一個人。她不慌不忙收拾著東西，關(guān)好燈鎖好門，出了校門。

霓虹燈下的城市與白天的喧囂不同，此時的H市就像是一個舞女披著神秘的面紗，在鋪滿鮮花與燈光的舞臺上裊娜歌舞。余安之低著頭，嘴里嘟囔著歷史書上的內(nèi)容，嘟囔完歷史又開始念叨著政治，小小聲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這樣一段路，一個人走時間也變短了。

余安之邁著小碎步進了小區(qū)，向著家里去，目光忽的一滯，腳步沉了下來，她看見那個背陰處，一個人坐在那里，安安靜靜的。那里不甚明亮，可是看著那個身影，她有感覺就是顧懷瑾。

她悄悄走到那里，坐著的人并未發(fā)現(xiàn)他，趴著的一團東西機警地站了起來，吠了一聲。顧懷瑾這才抬手，轉(zhuǎn)過身去看。

余安之見是顧懷瑾，喜上眉梢，輕輕喊了一聲：“懷瑾。”這一聲喊，顧懷瑾原本躁動的心得到了安撫，他看著余安之，有些不確定，“安之，你是去哪里了？”余安之身上還背著書包，是不是去哪個同學(xué)家里了？不過這個點有點晚了，他微微皺著眉：“你怎么那么晚才回來？”

余安之不敢過去，只好說道：“我忘了和你說了，我去參加晚修了。”

哦，原來是這樣。顧懷瑾低著頭，沒有說什么。余安之走前一步，那一團小家伙搖著尾巴也往前一步，嚇得安之連連倒退。

顧懷瑾拉住小白，對安之招手：“安之過來，有我在。”余安之挪騰著腳步過來，坐在了顧懷瑾騰出的一塊地方。

小白親昵地在安之身上嗅嗅，毛茸茸的腦袋在腳邊打轉(zhuǎn)，余安之全身僵硬，任由這個小家伙作為。

“安之不要怕，它很乖的。”

余安之生硬地笑了笑：“我不怕。”

顧懷瑾笑著搖搖頭，抓起安之的手，喚了“小白”。小白果然過了來，按著手勢趴下身子，顧懷瑾貼著安之的手，放在小白的腦袋上，輕輕撫摸著。

小白舒服地閉上眼，安之逐漸放寬心，俯下身子摸摸這個小家伙的腦袋、耳朵，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樣，軟軟的毛茸茸的，感覺……好可愛。

顧懷瑾偷偷看著安之，那個側(cè)臉微微笑著，在些微的亮光下格外溫柔，讓他出神。不由地又想起了季厲的話，他并未回答那個問題，不是他不會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該站在什么立場回答。

“懷瑾。”

“啊？”顧懷瑾這才回過神，“怎么了安之？”

“你怎么那么晚了還在這里？”

“學(xué)習(xí)不小心過了時間，這才想起來要遛遛小白。”顧懷瑾摸摸小白的耳朵。

余安之看著顧懷瑾，有些擔(dān)心：“懷瑾，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顧懷瑾手一頓，心頭一緊，深呼吸后沉默了一陣，猶豫的張口：“我……”

“懷瑾。”余安之打斷顧懷瑾，伸手抓住顧懷瑾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不想說就不用說。我能理解的。不要勉強自己。”

顧懷瑾愣住片刻，隨即笑了笑，雙手包住安之的手，放到唇邊，溫?zé)岬谋窍⒋捣髟谒龅氖稚希骸鞍仓以撃媚阍趺崔k。”

余安之的心隨著這句話劇烈跳動，望著顧懷瑾的眼睛，她膽大了，她覺得她可以期盼著某些事情，可以有所期待，這樣一想，她心跳動得更加厲害，一片安靜中她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顧懷瑾一定聽到了。

余安之的臉通紅，慶幸這里燈光昏暗沒被顧懷瑾發(fā)現(xiàn)。余安之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咽了咽嗓子，低聲道：“懷瑾，我會一直在這里。”

“那我就要將這個人從你身邊奪走。”

“懷瑾，我會一直在這里。”

輕輕一句話，就將顧懷瑾心口的緊張撫平。顧懷瑾松開安之的手，緊緊抱住了她，“安之，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怎么辦啊。”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可知道……

一股熱量團團包圍住安之，她嚇到了，可是這個人似乎比她更緊張，抱著她的手微微發(fā)抖，余安之不知道顧懷瑾所為何事，卻明白此刻他需要她。她輕柔地撫摸著顧懷瑾的背，輕聲說：“別怕，我在的，一直都在的。”

抱著她的手更緊了一分。

電梯內(nèi)，兩人一狗默默無言。

“安之……”

“懷瑾……”

兩人一同出聲，見對方先說話都又都閉了口。

“你先說。”

“你先說。”

電梯內(nèi)又是一陣沉默。少男少女站在兩邊，中間的狗狗這邊蹭蹭，那邊蹭蹭，好奇地看著這邊又望望那邊，都是通紅一片的臉。

“安之，晚修……晚修……要注意安全。”顧懷瑾輕咳一聲，偷偷瞄了一眼安之。

余安之低著頭，耳朵發(fā)紅，點點頭，輕聲道：“好。”

隨著電梯叮咚一聲，余安之拉了一下書包背帶，“我到了。”

“嗯。”

余安之抬頭看了眼顧懷瑾，隨即跑了出去。電梯門緩慢合上，顧懷瑾蹲下身搓著小白的腦袋，一陣歡愉：“真的太好了。”

“安之，你可算回來了，怎么打你電話都沒接？”聽到開門聲，溫馨和魏明澤走了過來，兩人俱是神色緊張。

“對不起，手機調(diào)靜音了，下課后忘記調(diào)回來了。不好意思讓你們擔(dān)心了。”

魏明澤：“安全回來了就好。”

溫馨：“真是擔(dān)心死我了。誒？安之你的臉怎么那么紅，是不是不舒服啊？”伸手往安之額頭上量溫度。

余安之緊張道：“沒有沒有，回來的時候急了點，所以……臉紅。”

溫馨這才放下一顆心，“那就好。在學(xué)校晚修怎么樣？”

余安之咧嘴笑：“感覺非常好。以后我也想繼續(xù)晚修，我一定會努力的。”

溫馨見她格外開心，不由自主也跟著笑道：“好好，先去洗澡，有點晚了。”

“嗯，好。阿姨你們先去休息吧。”

魏明澤道：“那我們先去休息了，安之你也早點睡。”

“我知道了。”

“余安之，面泛桃花，遇到顧懷瑾了？”魏則行聽到聲音從房里出來，余安之剛走近就發(fā)現(xiàn)這人的臉通紅，不由的打趣一下。誰知余安之竟然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最后還真的點了一下頭。

魏則行：……

早知道就不問了……

真是虐狗……

“我回房間了。”

魏則行輕輕一笑，看余安之那高興的樣子，顧懷瑾還真有兩下子。伸伸懶腰，早知道就不操心他們兩個了，再多做會題就去休息。他可不是余安之，沒有精力每天學(xué)習(xí)得那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