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行動，我們失敗了。”

指揮大廳的會議室中，西蒙警長沉重地說，倚坐在桌沿上掃視著面前幾名尚未脫去作戰制服的SWAT分隊長。

眼下是碼頭行動宣告結束后的第一個鐘頭，在逮捕了港口周圍剩余守衛并控制現場后，洛城警署的SWAT隊員們當即對整個區域再次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其中甚至包括那艘停靠在碼頭的“凱萊斯特”號貨輪。然而仍舊一無所獲，就連貨船上裝載的物品也不過只是一些等待加工的原礦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各方搜索均宣告無效后，西蒙警長最終不得不遺憾地下令收隊，并且宣告任務失敗。至于對現場的保護與勘驗工作，已經交由發起這次行動的洛杉磯FBI分局負責進行。

“針對此次任務中出現的意外，其具體原因正在考察當中，因此相關責任的歸屬尚未認定。”西蒙警長繼續說著，目光轉向林陌身邊神色復雜的米凱拉。自己小隊負責的區域出現了問題，這對整個隊伍的直接指揮者而言無疑是一份負擔。

“我不認為這是米凱拉的過失，警長。”林陌站出來朗聲說道，“看看那些從倉庫襲擊我們的守衛的數量，我猜就算是盲人，也不會忽略那么大規模的目標吧？”

他的話獲得了其余幾位領隊的贊同，其中還包括第六分隊的隊長湯普森——他在交火過程中被左輪手槍擊中，好在距離較遠且有防彈背心保護，因此只受了點兒輕傷。

“你用不著說服我，亞歷克，”西蒙輕輕嘆了口氣，“你們都是我一手訓練的，我很清楚你們的能力和素質。米凱拉是我們D大隊的一員，就算這次她真的出現了失誤，我們也將共同承擔任何責罰。”

他停下來傾聽著外面匆忙的腳步與說話聲，然后看了看墻上的電子鐘。

“三點半了——都回去休息吧。接下來交給FBI和其他分局處理就行了。”西蒙警長從桌沿上站起，“從今天起恢復輪勤，亞歷克、米凱拉，你們的分隊還剩兩天假期，其余隊伍七小時后開始執勤。現在解散。”

“是。”領隊們立正低頭。

有些失落地走出會議室，一次任務的失敗——就算根源不在自己，對斯沃特成員們而言仍然是令人沮喪的挫敗。畢竟，他們接受訓練的意義就是為了解決那些大多數人難以掌控的局面。自從加入斯沃特以來，林陌還是頭一次歷經今晚這般失敗的行動。

“隊長。”走出指揮大廳，林陌一眼就看到了正等在走廊上的凱文和德里克。兩人跟自己一樣還穿著作戰制服以及戰術背心，褪下的手套盛放在頭盔里。

“你們怎么還沒去洗澡？”林陌反手關上大門。

“我們是上帝派來安慰你受傷心靈的使者，”德里克裝腔作勢地抹了抹頭發，“怎么樣？被臭罵了一頓？還是被扣了獎金？”

“是啊，連你們也跟著被扣了。”林陌沒好氣地道，頓時令德里克發出一聲夸張的哀嚎。然而事實上他們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兩位老友試圖安慰自己罷了。

“走吧，洗澡去。”從座位上拿起頭盔。雖說行動失敗，但他們也已經盡力，至于后續其他事情，就讓FBI自己忙活去吧。

在警局的浴室里洗了個澡換上便服——總算可以輕松一番了。與大多數人想象中不同，全套的作戰制服穿起來并沒有那么舒服，尤其是在搭配著戰術背心以及其他護具的時候。至于要像各種電影里那樣做出各種夸張的武打動作，那幾乎是不現實的。

“有點餓了，待會兒去吃什么？”在鏡子前吹著頭發時，林陌向身后的凱文問道。

然而對方似乎恍然未聞，仍一言不發地穿著上衣。

“嘿，凱文！”林陌提高了聲音，后者這才驚醒過來。

“啊？什么？”

“你跟那兒發什么呆呢？在倉庫里撞到頭了？”

“沒，沒有。”凱文坐在長條椅上慢條斯理地說，神色復雜地從鏡子里注視著林陌，“你知道，亞歷克，有些時候女人可能會很……嗯……多變。”

林陌感到有些錯愕，這貨今晚究竟是怎么了？莫不成跟自己一樣遇到了情感危機？但下午的時候似乎都還好好的啊……

“是啊，很多變，然后呢？”

“然后……”凱文看上去就像是得了零分在家長面前支支吾吾的學生，“嗯……那什么……算了，晚點再說吧。”

“走吧，走吧，我快餓死了。”德里克忽然喊叫著出現在林陌身后，終止了這場古怪的對話。

從浴室里出來，時間已臨近四點了——又是漫長的一夜。三人一邊等電梯一邊商量著早餐去吃什么，德里克提議去市中心那家餐廳，但當林陌告訴他上次那個女服務生今天恐怕不在后，他頓時就變得興趣缺缺。至于凱文，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仿佛進入了房事過后的“賢者時間”。

“我們在外面等你。”往林陌身后看了一眼，凱文突然壓低聲音說道，隨即拉著一臉猥瑣笑意的德里克進入了電梯。林陌茫然地轉過背看去——視線中是已換上了便服的米凱拉。

“嗨，亞歷克，”女警官說著，上前一步替林陌理好了他沒翻出來的領口，“要回去了嗎？”

“是啊……”林陌有些局促的說。熟悉的接骨木和杏仁的芳香正從女警官身上飄來，撩撥著某根看不見的弦……

“剛才謝謝你。”米凱拉忽然抬起頭，就那樣直直地注視著林陌，“你知道的——在里面替我講話。”

“我實話實說而已，誰都知道你不可能犯那種錯誤。”

“誰都知道——但只有你站出來了。”米凱拉輕輕搖了搖頭。換上便服后，女警官那曲線畢露的身材頓時顯露無疑，看上去甚至不遜于蒂娜……

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林陌收回視線，尷尬地轉過去按電梯。他還記得自己剛參加SWAT新人選拔時，許多正式成員都在場旁觀，而自己是唯一一個剛結束警務培訓還沒有任何實際工作經驗就來參選的，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自己……除了米凱拉。

“誰知道呢？你可能會給我們個驚喜也說不定。”她這樣對林陌說。

那一天，林陌成為了以最高綜合成績通過SWAT選拔的新人，同時也是整個D大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預備隊員。

“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林陌。”在心里鄭重地警告著自己，林陌強迫自己不再去迎合米凱拉的目光，“你身邊已經沒有空位了，所以別像個渣男一樣在這兒心猿馬意。”

“一起去吃早餐嗎？”米凱拉忽然輕輕地說，再次拋出了那個林陌前兩天剛拒絕過的邀請。

“好，好啊……”林陌猝不及防地躊躇道，“凱文和德里克在外面等我，我們可以一起去。”

“嗯，好的。”女警官點點頭，平靜地接受了。

“女人有時會很多變……”回想起方才凱文的話，林陌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

……

莫里斯·尤倫探員臉色陰沉地從辦事員手里接過了訊問記錄。

今天，對整個FBI洛杉磯分局而言都是恥辱的一天：就在幾個小時前，由他們發起的碼頭行動宣告失敗，歷經幾個星期“密切監控”的目標物品也落空了。可謂是禍不單行的時刻。

行動結束后，為防止打草驚蛇，FBI立即派遣探員對戴米安·韋伯實施了緊急逮捕。然而，就和集裝箱里的神秘貨物一樣，連韋伯也人間蒸發了，干凈徹底地就好像他從未在這座城市里生活過。到現在為止，上百名FBI探員以及洛城警署警員還在滿洛杉磯地搜尋他，可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要想抓回一只已經出籠的麻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自以為勝券在握的FBI才驀然驚醒——他們被自己的獵物擺了一道。

“馬特·伯恩……”看著筆錄上嫌犯的照片和名字，尤倫迅速瀏覽了一遍內容后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經過對被逮捕嫌犯們的初步審問，這些人幾乎都是從城市各個角落里臨時雇傭的混混和人渣，其中甚至還有一伙自稱“迷途車隊”的機車族，而他們對于戴米安·韋伯的真正計劃可以說一無所知，尤倫甚至想不出自己究竟能從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除了大麻的一百零一種吸食方法以外。

“莫里斯，”鄰桌的同事捂著電話聽筒湊了過來，“洛城警署特別行動分局來電話了，他們想知道行動現場的勘驗情況。”

“告訴他們，調查還在繼續中。”尤倫煩躁地捂住額頭說道。行動失敗以及目標逃逸，令整個FBI分局上下已然亂成了一鍋粥，而自己作為與本次任務的聯絡員，無疑是最焦頭爛額的那一個。

其實，在兩個小時以前，調查組就已經將現場勘驗報告交到了尤倫手上，并且其中還包含著一條出其不意的發現：“于碼頭倉庫東南面發現地下倉庫一間，疑似嫌犯躲藏位置。”這一補充發現，令尤倫幾乎感到后腦勺發暈，至于原因則更簡單：在前期的偵查工作中，FBI并沒能發現這一特殊地點，以至于在他們提供給SWAT大隊的評估報告內也對這一隱患只字未提，由此，可以說是他們的這一疏忽造成了斯沃特未能對碼頭倉庫進行徹底清掃，以致出現了人員傷亡。

到目前為止，這一新發現還只是在分局內的極少數人中流傳，倘若現在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洛城警署方面，那只會讓本已經尷尬無比的FBI分局更加顏面掃地。而眼下對他們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到戴米安·韋伯，同時從嫌犯口中套出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而不是忙著四處回應質詢。

“有進展嗎？”鮑勃——尤倫的同事以及搭檔，端著兩杯咖啡出現在了桌旁。

“跟一小時前沒什么兩樣。”尤倫表情疲憊地接過馬克杯，“看起來，韋伯操控的地下幫派以六千美金一晚的價格雇傭了這些人，將他們作為臨時安保，然后又利用他們襲擊了行動中的SWAT大隊。真是聰明的一招……”

“他們對事實一點兒不知道？”

“這些人？”尤倫將馬特·伯恩的訊問筆錄扔到桌面上，“他們只知道煙草、大麻和女人，你還能指望些什么？而我五小時后就必須把一份完整報告交到局長辦公室……”

“所以說，我們還是沒能掌握關于韋伯的消息……”鮑勃皺著眉沉吟道。

“關于戴米安·韋伯的沒有，如果你想了解本市平面模特的混亂私生活，這里倒是有一些。”尤倫啜飲著咖啡又掃了一眼文件，“據這家伙招供，他最近一直住在某個女模特家里——就好像我們需要知道這些破事似的。”

“女模特啊……”鮑勃臉上浮現出一絲向往的神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SWAT大隊里某個分隊長的女友也是名模特……為什么我沒這種運氣呢？還是說女生都喜歡穿制服的男人？”

“那種女人可不好駕馭。”尤倫饒有興趣地把椅子往后仰去，既然已經打開了話題，他也不介意閑聊個幾句休息片刻，“你說的是哪位分隊長，沒準我認識呢？”

“讓我想想……似乎是叫艾瑞克？還是亞歷克？我不太確定……”

“亞歷克·林？”

“沒錯！就是這名字，”鮑勃連連點頭，腦門上已經沒有幾根的頭發危險地晃蕩著，“你認識他？”

“談不上，但前兩天我去特別行動局做匯報時他也在場，”尤倫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是個非常不錯的警官——而且相當年輕。”

“所謂的青年精英啊……”鮑勃感嘆著，“再看看我們，都三十歲了，甚至就連自己的頭發也留不住……”

“那是你。”尤倫看著搭檔那仿佛深冬草原般凄涼的腦門，暗自慶幸地摸了摸頭頂，“話說回來，你怎么會知道林警督的？”

“是我在特別行動局的朋友說的，”鮑勃漫不經心地道，“他去年在林警督的生日派對上見過他跟他女友，就在那家Tulip酒吧……我真弄不明白，為什么我們不能采用警察的輪休制，我都已經三年沒慶祝過生日了……呃——你現在在做什么？”他停下了端起杯子的手，錯愕地注視著眼前突然開始在桌面上東翻西找的尤倫。

然而后者沒有回答，只是從桌上那一堆文件里重新抽出了剛才的訊問筆錄，湊到眼前一目十行地瀏覽起來……

Tulip酒吧……尤倫自己也知道那個地方，就在三十三號大街附近，他也曾在那兒和幾個朋友一起玩過桌球，但眼下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視線伴隨停滯的指尖凝固了，尤倫注視著紙面上清晰的字跡，記錄著訊問人員與某位嫌疑人的對話：

“姓名？”

“馬特·伯恩。”

“生日？”

“1990年4月11日。”

“住址？”

“呃……我家在第18街區，但最近我都跟某個女模特住在一起，她家在三十三號大街……”

三十三號大街……

仿若靈犀一閃，尤倫感到自己似乎握住了那把通往前路的鑰匙。

抓起桌上的座機，尤倫在鮑勃詫異的注視下接通了分局內線：

“喂，審訊組么？我想見見某個嫌犯……嗯嗯，沒錯，名字是馬特·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