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梁殷收回半個身子從門外進來，“沒什么。”

“那你也快些回去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池微拍了拍她手臂上的木削，笑了笑回屋子了。

梁殷始終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他們，又怕是自己多想，便沒與幾人說。

荊南奢侈，在青州置了一座宅子，不過現(xiàn)下便也只有她們四人住著，荊南不知又混到哪個勾欄瓦舍里去了。

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木具微微腐爛，掉了好些木屑渣，從門口蹭著走過，粘的袖子上扎扎的。

梁殷不悅的撫掉木屑，這身衣裳可是新的。

紅晴和青耀在廳里喝茶，“回來啦，池微姐呢？”

梁殷看了她們一眼，“去西院休息了，你們還不睡？”

“回到青州難免憶起一些事情，說著說著便忘了時辰。”青耀貼心的為梁殷倒了一杯茶。

梁殷腳步停頓，轉(zhuǎn)過身子坐下，“都說了些什么呀。”

“想起方到青州時，我們二人才八歲，住在一個小小的方廟。白日里蔣叔和黎叔去碼頭運貨，你去酒館里打下手，池微姐和婆婆拿著大家夜里繡的帕子出去賣，因為什么也不懂，被騙被搶被人威脅，池微姐在夜里就偷偷哭，哭的第二日腫著眼睛出門，還記得后來是你拿著鞭子去了市上，又叫蔣大哥扮作惡人，當(dāng)著諸多人的面將他打倒了，后來攤子上便平和多了，漸漸無人再來鬧事了。”

“蔣大哥回來了還喊疼呢。”紅晴剝了一顆花生，嚼了兩下，又喝了好大一口茶。

“荊大哥踏上了經(jīng)商之路，后來也每月給我們寄些銀子來，漸漸的我們也解決了溫飽，有了住的地方。”青耀用手虛比著，畫了一個方形，“還記得當(dāng)初第一座宅子是這么點大，我們五個人擠在一個屋子里，蔣叔和黎叔睡在門口的竹榻上，蔣大哥為了省地兒住在謀生的鏢局里，咱們里屋熱的慌，心里煩躁，但聽著門外的鼾聲又格外安心。”

梁殷瞇了瞇眼睛，笑的緬懷，好像往事一幕幕就在她眼前。

“姑姑，我們失去了什么，就一定會得到什么，如今過得也很好，對嗎？”青耀眨著水靈的眼睛看向梁殷。

“你怎么了，難得見你說這么多話。”梁殷沒有回答，倒是笑著看向青耀，眼里帶著細(xì)微探究。

青耀明亮的眼神暗淡下去，搖了搖頭，“只是頗覺感慨，一時不察，便覺得一世如夢，安泰浮生半日，便忘卻了夜里如狼掙扎。”

“我記得從前姑姑同我說，貪圖安樂，便會死于安樂，青耀，你看這話多適合你。”紅晴笑著顛腳，手里玩弄著花生。

青耀輕哂，倒也沒有繼續(xù)說話。

梁殷笑罵，“胡說些什么，我不過隨意過過嘴罷了，快早些休息，明日荊南若是不回來，我們還得去尋他。”

她將桌上的茶喝完，起身走出廳內(nèi)，笑容收斂幾分。

誰的心里都有一團理不干凈的亂麻，這十年來，各人有各人的變化和想法。

孩子怕冒險，怕失去如今安寧的一切，那是因為經(jīng)歷了太多，失去了太多。

而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她見過悲壯血城，聽過蕭梁的盡頭曲，她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這么多人用血肉之軀鋪出來的路，她不會就這樣躲起來，茍活一生。

最少，最少也要告訴他們，他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