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生幾年了？”顧思年對著旁邊正在對著賬本的沈甘說道。

“我嗎？”沈甘眨巴眨巴眼睛，道，“我記不清了。”

“記不清？”顧思年有些意外。

木偶人雖然沒有人類那樣很濃的儀式感，但是對于自己幾歲了這種最基本的事情如果也不記得，這也太奇怪了。

沈甘沉默了一下，道：“小時候的事情，我沒有記憶。”

“沒有記憶？”

“對，完全沒有記憶，我的記憶是空白的，甚至…”沈甘猶豫了一下，“甚至我對一年前的事都沒有記憶。”

“怎么可能？”顧思年吃了一驚，“可你從來沒有對師傅說起過。”

沈甘無奈道：“我半年前才因為要被用作店員才化成了人形，以前只有情緒傳遞，怎么才能把這么復雜又匪夷所思的事情說清楚呢？”

顧思年不說話。

“算了，我也習慣了，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失憶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我究竟活了幾年了。”

“不應該啊…”顧思年發現了其中的紕漏，“你是師傅做出來的，師傅對于神木的挑選近乎苛刻，不可能把沒有發育完全或者有問題的神木做成木偶，更不可能在做的過程中出錯……”

自言自語到這里，顧思年猛地抬起頭：“你會不會，被下了什么蠱？！”

沈甘卻面色不改：“我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又有誰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從你們眼皮子底下對我動手呢？”

“神不知鬼不覺”這六個字刺進顧思年的耳膜，他面色激動了起來：“你…你…你會不會就是…當年被偷走的那個木偶？！”

“什么？”沈甘迷惑地看著顧思年。

顧思年突然想起內奸的事情，神情變得復雜了起來，不知道怎么解釋。

“被偷走的什么？！”沈甘看著顧思年，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步步緊逼，眼神也變得肅殺，“告訴我。”

顧思年要是能被沈甘這樣子就威脅到，那他也不配做大師兄了。

但是沈甘如果真的是當年那個被偷走的木偶，那么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是顧木對不起他，顧思年也說不出更加不可能說出什么重話譴責他。

他甚至有可能是被樓童改變了心性和思想，以至于尋到了這樣一個宿主，毀了一生。

到底是年輕不經世事，也把握不好說與不說的度。顧思年思慮良久，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說一句：“待會隨我去見師傅吧，他自會向你解釋清楚。”

沈甘狐疑地盯著他，眼中戒備不放卻也求問答案心切。

顧思年被盯得實在是背脊發毛，只能催促道：“我們快核對賬目吧。”

沈甘還是盯著他：“這個賬目沒有任何問題，你們只是為了把我支開。”

“……”顧思年這下是真的找不到什么事可以岔開話題了。

“走吧，我帶你去見師傅他們。”顧思年咬了咬牙，估計他們也應該聊好了。

“行。”沈甘也看出顧思年的為難，剛剛也只是在施壓，還是沒有底氣的那種，仔細看他的手就知道全是汗，畢竟顧思年要是真的生起氣來，自己肯定只有挨打的份。

“走吧。”顧思年輕輕嘆了口氣。

而他們剛剛到院門口，便看見了樓韓熱淚盈眶喊著“師傅”的一幕。

顧思年偷偷看了一眼沈甘，發現他臉上浮現了幾分痛苦。

他在向外傳遞消息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師傅”這兩個字呢？

“師傅。”顧思年叫道。

“你來了。”顧庭木看向他旁邊的沈甘。

顧思年示意沈甘停下，又走到顧庭木身邊，將自己的猜測輕聲說與他。

顧庭木瞬間瞪大了雙眼，看向了沈甘，身體竟有些不由自主地發抖。

他做木偶一輩子了，剛剛雖說不再怪罪樓韓，卻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竟然疏忽到自己的孩子們被貍貓換太子了也不自知。

“沈甘，你過來。”顧庭木盡量壓住聲線，讓自己顯得不是那么的害怕和激動。

“是。”沈甘心中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猜測，腳步不敢邁大來，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像是走向一個驚駭的事實。

“手伸過來。”

沈甘伸出右手，明了了顧庭木想做什么。

木偶本體是塊神木，而木偶師不過是將其雕刻成型并且開啟它可能擁有的靈智，將其靈識取出。

所以沈甘是誰，只要顧庭木去探一探他的本體是什么便可。

“是你…真的是你…我記得你不是先天就這樣圓滾滾的…是后來修煉的時候慢慢變成這樣的……”

“我…是誰…”沈甘的聲音竟也發抖了起來。

“你是被偷走的那個孩子啊！”顧庭木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什么…”沈甘一臉迷茫，卻莫名跟著顧庭木激動了起來。

顧伴還算是這幾個人里比較淡定的那一個，便將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但是刻意省略了“內奸”一事。

畢竟茲事體大，萬一打草驚蛇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是顧庭木覺得可以說，自然可以補充。

而顧庭木沒有補充。

顯然，愧疚是有的，失而復得的喜悅是有的，但是內奸的顧慮也是有的。

沈甘沒有想到有這么一出，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是恨好、怨好，還是寬恕原諒好。

畢竟自己也背叛了顧木。

顧庭木顯然看出了沈甘的掙扎，道：“孩子，是我們顧木對不起你，讓你平白遭受了這么多的苦難。”

說著，顧庭木便彎下了腰。

“師傅！不可！”沈甘連忙托住了他，“師傅，我…我不怨你。”

“說不怨應該是假的，說不好意思怨才是真的吧。”顧伴突然出聲道。

他是這里最小的師弟，對沈甘沒什么保護不周的愧疚之心。看著因為當年的事所有人都不好意思提起“背叛”一事，顧伴只好自己來當這個惡人。

不過顧庭木沒說能跟沈甘提起，顧伴也就不好說的太過于直白，只能這樣暗諷帶刺旁敲側擊地點一句。

沈甘臉色瞬變：“小師弟這是什么意思？”

“你猜。”顧伴仍是那一副“天下唯我獨尊”的樣子。

“我…”

沈甘突然看向了樓韓：“你…”

“我？”樓韓在裝糊涂耍賴皮推鍋這種事上跟顧伴倒是有的一拼，身上那種疏離的距離感與顧伴身上的不服來戰的感覺最后達成的效果也有的一拼。

果然，沈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沈甘，你都來了這么多次了，也不跟我們聊聊你的宿主，就一個勁的幫忙、敘舊。”顧思年狀似埋怨地說道。

沈甘臉色微微一變，又看了樓韓一眼，基本確定了這人已經兩所有東西和盤托出——叛變了。

沈甘為難了下，決定粉飾太平，回去再和沈霖商量對策。

“我的主人嗎？他…挺好的。”

“噢？怎么個好法？”顧伴不依不饒。

“他…他會閑來無事時教我些術法。”

“比如？”

“比如…”沈甘突然面露兇色，“比如，遁地術！”

說完，沈甘便將手從顧庭木手中迅速抽了回來，向下虛打一掌，遁地走了。

“你…！”顧伴想追上去，卻被顧庭木攔住。

“這次讓他逃，算是我顧木補償他的，下次，再動手，也不遲。”顧庭木看著沈甘消失的地方，淡淡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