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溫有枝攥著平時攢下的銀兩，特地用了一個繡著枝丫的荷包裝著它們。她也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不過是想這樣做罷了。

憑著記憶一路尋去，果真尋到這樣一家店，一樣的木香，一樣的靜謐。

若非再次尋到，溫有枝都要懷疑這吵鬧喧嘩的太京是否當真有這樣一處靜謐無聲的居所。

店旁無人到似乎這只是個荒涼的郊外之地，可巷口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又讓溫有枝稍稍安心。

輕扣門扉，未幾，室內傳來了不緩不急的腳步聲。

溫有枝微微攥緊了荷包，手心也稍稍沁汗。

門一如昨日，“吱呀”一聲便開了，溫有枝微微抬頭對上的是顧思年那雙清冷的眸子。

溫有枝有一點慌亂，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思年皺了皺眉，他生平所見之人不多，偶爾見到的自然印象深刻，更何況昨日才見過：“姑娘，若是來答謝避雨之恩，就不必了。”

溫有枝沒有想到過顧思年會認出自己，更為尷尬的是，他并未想到顧思年會張口便是避雨之恩，她也并未準備答謝之禮，她更為發怔。

愣了片刻，她伏了伏身：“小女子多謝公子當日之恩，只是當日見這屋中有許多木偶，每一個都頗為精致，不禁心生喜愛，并想購置一個不知這木偶……價錢多少？”

這番話溫有枝不知在家中練了多少回，雖未料到此番情境，卻仍是圓了回來，不至太過尷尬。

顧思年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對方是來買木偶的，這店中許久沒有人來過了，他也許久未見生人了，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姑娘……想買我這木偶？”

“是……不知……”

溫有枝還未說完，顧思年便自顧自的說道：“我這木偶，不問價格，只求有緣，他們皆是有靈性的，說他們自個兒挑中了姑娘，白送也無妨；若未挑中，恕在下千金不賣。”

溫有枝沒有想到竟還有這樣的規矩，卻也因矜持而不敢多問，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那便請公子許我一試。”

顧思年見此人執拗，點了點頭，側身讓她進去。

他將溫有枝帶入后院中，只見后院木香四溢，左邊擺放著木料，右邊則搭了個柜子，柜中陳列的盡是木偶，木偶刻的栩栩如生，那模樣，當真是有靈性極了。

姑娘只需從這些木偶前一一走，若他們其中哪一個與姑娘你有緣，木偶則會自行搖晃，認你為主，不過姑娘，這木偶認主以后，除非尸身盡毀，否則一生只認這一個主，主人也不可背叛它們，否則會受到它們的報復與怨念的反噬。”

“若我有幸能與他們其中任何一個有緣，定不會拋棄它。”溫有枝望著那些木偶，感受到它們的生命力，不禁有些震撼。

木偶……也會有心嗎？

她緩緩走近了柜子，這樣的奇異之事她自然有所畏懼，也想著退縮，可又覺得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也并無什么可讓這店主圖的，便大著膽子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她緊緊盯著那一柜子的木偶，可是直到她整個人都快鉆到柜子里去了，那些個木偶仍紋絲不動，她先前的激動與期待此時已消失殆盡，只剩了滿心失望。

她慢慢退回，尷尬地打算離開。

可當她快退到離開柜子半米時，一股吸力將她輕緩地攔住，牽引到柜子前。

柜子慢慢的搖晃起來，越來越劇烈。不，不是柜子在動，是木偶在動，整個柜子的木偶都開始搖擺了起來。

溫有枝欣喜之余又有些擔心下一秒這柜子是否都會被搖的散架了。

溫有枝被眼前景象驚到無法動彈。顧思年也從未遇到過如此情況，可到底熟悉這些木偶，只愣了幾秒鐘便飛快地上前拉住溫有枝，扶穩柜子。

當他將手放到柜子上時，大部分木偶都安分下來，只有幾個少數的仍在輕微抖動。

顧思年眉頭緊鎖，目光在溫有枝與木偶之間徘徊，似乎是在驚訝剛才發生的事，溫有枝見顧思年一言不發，只好出聲將他從不可置信中拉回來。

“公子……”

不待溫有枝將心中所惑與不安表達出來，顧思年便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拉著溫有枝，連忙將手放開。

溫有枝這才發現兩人距離過近，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又道：“公子，這……”

顧思年看了她一眼，眼神終于恢復了澄明，臉色淡漠如初，但聲音卻仍在微微顫抖：“姑娘，你上次說你閨名是……”

“小女子姓溫名瑟字有枝。”溫有枝連忙答道。

“溫有枝……溫有枝……”顧思年連著念了好幾遍，直到自己覺得記清了并且念得順口了，才繼續看向溫有枝，說道：“姑娘與木偶頗有緣分，這柜子中的木偶姑娘可任意挑選，我想，它們都想為姑娘所得。”

似乎是為了應這顧思年的話，柜中木偶又搖晃了起來，顧思年輕撫了幾下，木偶們這才又安靜了下來。

溫有枝看了他一眼，這才又將目光放到了滿柜的木偶上。突然，目光觸及一個木偶。

這木偶，身材修長，頭頂一個類似于頭簾式的頭花，頭花下編著蝎子辮，兩邊頭發隨意的散落在肩上，微微蓋住了左肩上的一只蝎子，蝎子尾端也微微翹起，身子前傾，似乎是想要攻擊他人。

可這木偶人卻面色溫和，溫和的像是看不到任何骯臟與美好，眼中一無他物，只放空眺望遠方。

“也許不是空洞，只是目無所定，沒有東西可以讓它凝聚目光。”溫有枝喃喃道。

溫有枝這才突然發現，所有木偶的面色無一例外，都甚為溫和，只是，這個，似乎眼神更為澄澈些。

“就它吧。”溫有枝指了指這個木偶。它拼命搖晃身體，似乎是在努力表現它的榮幸和喜悅。

“這個？”顧思年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拿起這個木偶，又看了看溫有枝，把這木偶轉了幾次身，繼而點了點頭，“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