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松蘿,拿著曲迎風帶來的字條哭笑不得,“一徒換一徒,一別兩不欠,此子武藝不佳,務必費心。”
松蘿看著曲迎風好笑又好氣,好在曲迎風禮數周全,并未感到驚異,只是盯著松蘿的右手若有所思。
“范無救,你覺不覺得這個小徒弟感覺有些熟悉?”
“嗯。”
“是吧!我也覺得!”
“收人的時候,是他攔住了引魂使。”
……
我說的是這種熟悉嗎?明顯不……等等,“他能攔住引魂使?”范無救不再說話,只是皺著眉頭打量著他,我也歪著腦袋,研究這種莫名的熟悉感,或許還真的是認識?
“弟子曲迎風見過師父。”曲迎風正跪在地,恭敬地端著雙手,曲腰、叩拜,做得十分周盡,唯一令人心生疑慮的是他叩拜之后,端著手,仰著頭,注視著松蘿,照道理,為表敬意,行禮之時,弟子是不得直視師長的,可松蘿看這曲迎風眼中異樣的光,心中竟有些心虛。
松蘿略顯為難,畢竟自己在武學方面已是半個廢人,當初教導景云,也是無奈之舉,曲迎風……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回應,“照道理你已拜入雪策門,我不好收你為徒,不好的不好的。”
“師父”,曲迎風再是一拜,“弟子在門中拜藥坊裴先生為師,并未修習武藝,如今門主令我跟著您習武,您當得。”
“還是不好,不好,我叫松蘿,要不然你叫我松蘿吧,師父師父,都得把我喊老了。”
曲迎風又是一拜,“是,師父。”
松蘿想不到曲迎風竟然比松雪還要固執許多,嘴上應著是,口里喊著師父,像是長了兩張嘴,各自有各自的主意。無奈,松蘿也只能讓他叫著。
松蘿給曲迎風收拾床鋪,那原本是景云的房間,如今他上了雪策門,便收拾出來給曲迎風住,枕頭、墊席一一拿到太陽底下暴曬,曬被褥時,松蘿右手幾次脫力,曲迎風眼明手快接下,一邊將被褥放置妥當,一邊跟松蘿談著閑天,“師父,你這右手可是有疼痛?”
松蘿坐在藤椅上,看著迎風忙上忙下,微微笑著,“不疼,這手啊都好幾年沒疼過了。”
“可是沒有知覺了?”
“嗯,也不打緊,不影響生活。”
“可是不能提槍,不能用劍了。”
松蘿沉默著,想起少年意氣,長槍劍指,氣沖斗牛,那些年少的壯志和意氣,而今化作了灶上的柴米油鹽,桌上的殘羹冷菜。
“師父,弟子有一請求,請師父恩準。”說著沖著松蘿又是一揖,這不到一日的功夫,松蘿可是要被他活生生拜成一尊菩薩了。
松蘿折眉淺笑“你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吧,不用問過我。”
“雖然門主讓迎風跟著師父習武,但醫術是弟子研習多年的技藝,不想荒廢,師父能不能……借您的貴手讓弟子練練?”說罷還一臉天真地看著松蘿。
聞言,松蘿眼中也多了些許笑意,這曲迎風乍一看來禮數周全,甚至有些刻板,這一轉身,竟又說出這種俏皮話,也不知道松雪哪里招來的這個活寶!
我也不禁咋舌,這一來一往,這個曲迎風倒是將松雪派他來的真正目的做得十分巧妙,是個聰明人。
二人的日子過得十分安生,迎風每日替松蘿通經活脈,施針布藥,倒是略見成效。
只是這個松蘿喝藥,倒是讓曲迎風頗費了一番功夫,松蘿倒也不算嬌氣,只是曲迎風的方子像是讓臭蟲放了屁,味道實在難以下咽,曲迎風自己熬藥時都會隔出三丈遠,一碗藥每次都要分三次喝,喝一口喂一個糖棗,喝完了,曲迎風才會報復式用扇子敲敲她的腦門,算是給他添麻煩的報酬了。
曲迎風比起少言寡語的景云來,可是太能吵吵了,吃飯的時候得跟松蘿聊聊鎮子里誰又嫁給誰了,練劍的時候就叨叨那些短命鬼又說松蘿壞話了,連燉藥的時候,也能自己一個人嘟嘟囔囔地抱怨隔壁鎮子送來的酸梅湯太甜了,總之就是能纏松蘿就絕不放手,能說話就必不停口。
日子也就這么吵吵鬧鬧地過著,不得不說,曲迎風的廚藝和他煎藥的水平都堪稱一絕,美其名曰醫食同源,把廚房的活也攬了過來。只是,與其說讓松蘿教他武藝,不如說是曲迎風監督松蘿練功,而且特別嚴苛。
“你的手不是不會疼嘛,那就抬高點。”曲迎風手持竹枝,抬了抬松蘿手上的折扇。
折扇是曲迎風為松蘿制作的,說是折扇輕巧,便于攜身,更重要的是,適合松蘿的腕勁,也便于她鍛煉手腕靈活度,自保也不成問題,于是曲迎風日日督促著松蘿練習。
“這個扇花,手腕轉上力。”曲迎風耍著另一把扇,腕間繞力幾個扇花耍得是輕巧靈動,行云流水,配著身形移步,宛如驚鴻游龍,好一派公子哥的風流倜儻。
“你說得輕巧!你怎么不轉轉試試,合著疼的不是你,你就往死里整我是不是?”
“那就用巧勁轉,反正也不……”好像突然意識到什么,曲迎風手中的折扇險些脫手,“你說什么?”
“我說疼……”松蘿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淚水啪嗒啪嗒直落,“疼!疼!”一邊傻笑一邊流淚,嘴里還不停地喊著疼,若此時有人路過,一定會覺得松蘿是個小瘋子,還好,旁邊站著的是和她一起落淚的曲迎風。他用袖子胡亂地在松蘿臉上抹著,嘴里還一通叨叨,“哭什么,是好事,不準哭!”自己臉上的淚水卻是更泛濫了。
一時間,那些年少的夢,仿佛火焰般慢慢燃燒起來,那些師兄說過的山水,那些懲奸除惡的志向,仿佛又有了希望。
“可以康復嗎?這手……”松蘿一再向曲迎風確認,曲迎風一遍遍堅定地告訴她,“可以!”
自從松蘿手腕有了知覺,越發有了種“自虐”的傾向,時不時總要做些勉力的事來確認這手是不是真的會痛了,每每此時,總會被曲迎風一頓好說,松蘿總是特別聽話,及時認錯,二人的師徒關系倒是漸漸地有一種逆向發展的樣子。
那時的天空,皓月明日,風輕云淡,或者在他們二人心里,都有一個小鬼,正悄然地挖著坑,企圖將這段時日埋進去,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