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有點自知之明……

當然我也不能這么說

“商帝陛下想做的事情，別人還能說半個不字嗎？”

他湊近我“生氣了？”

“陛下誤會了，臣女只是覺得，陛下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來愚弄我，畢竟臣女可比不上一個部族每年的朝貢”

他倒不以為然“朕覺得值得就好”

“陛下這么做，可經(jīng)過眾臣商議，若是臣女到了天朝，成為眾矢之的……”

“若是你成為眾矢之的，會恨朕嗎？”

“會”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我并不想后半生被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

“你倒是大膽，從沒人敢這么跟朕說話”

他的笑容中帶了不易察覺的溫柔“朕既然讓你跟著朕，就定會護你周全”

他正視著我，眼里似乎帶了一絲認真，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信嗎？”

我只是過著被安排好的命運和生活，談什么信與不信

“自古薄情帝王家，陛下這話是說給臣女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冷峻起來，估計是我總是頂撞他，終于將他激怒了。

兩個人這么僵持著站了一會，空氣也增加了一絲涼意。

“陛下再走走，臣女就先退下了”

說完趕緊開溜。

待我走出幾十米遠，鬼使神差地回過頭去，他還站在原地，背影中居然帶了一分落寞，我都懷疑是我看走了眼。一定是我看走眼了。

我?guī)缀跏潜蓟胤块g，想到剛剛他認真的樣子，湊近的氣息，耳根居然有一絲發(fā)熱。

哼，老男人，不如涂絡半分溫柔。

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頂著熊貓眼去給爹娘請安，阿娘看到我這副模樣，以為我是為涂絡的事情傷神，唉聲嘆氣地安慰我。

“小蘇啊，你這輩子和涂絡是有緣無分了啊，都是爹娘沒用，苦了你了……”

“阿娘……”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我不由自主地朝門外看去。

一大波人抬著帶著喜綾的大箱子進來，不一會兒就擺滿了整個院子。

阿娘也整暈了。

“這是怎么回事”

為首的人上前來行禮“蘇夫人，這是我們陛下差我們送來的，是商都和有蘇和親的聘禮”

“這么快！”

這不是昨天晚上才“商定”的事情嗎？

“是的，恭喜了，蘇夫人”

阿娘滿面愁容地望著我“小蘇，看來這個商帝是有備而來”

“本來還以為事情有回轉(zhuǎn)的余地，現(xiàn)在看來……哎……”

我心里了然“現(xiàn)在看來，全世界都知道這件事了吧”

我苦笑“他設計周密，根本就不允許有任何反悔的機會”

這大紅喜綾，在這國喪的時候看起來是如此刺目。

整個部族哀痛的日子里，這個男人，挑釁地送來聘禮，又昭告天下和親，實在是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商帝送來的東西誰敢不收，阿娘按住爹爹想要把東西扔出去的雙手。

爹爹甩開阿娘“夫人！”

為首的禮官像看熱鬧一樣默不作聲的看了很久。

“蘇夫人，和親的馬車已經(jīng)在路上了，您還是盡早和公主道個別，畢竟這以后山高路遠，要再見面可就不是這么容易的事了”

“什么？！”爹爹和阿娘驚道。

爹爹更是一把揪住禮官的領子“為什么這么快！”

“蘇南王應該有所準備才是啊，放心吧，有蘇離天朝不算近，這馬車也要兩天時間才到，您還是趁這時間，一家人好好團聚團聚……”

禮官話還沒說完，爹爹就一拳揍了下去，有蘇部族的人大都身強體壯，爹爹更甚。這一拳下去，禮官就已經(jīng)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阿娘趕緊上前阻止，哭著抱住爹爹

“王，快住手，快住手，你想想小蘇，如果得罪的人太多，她以后在朝歌可怎么生活啊……”

聽了阿娘的話，爹爹硬生生收回了拳頭，又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爹爹轉(zhuǎn)身走掉了，可我分明看見他轉(zhuǎn)身時臉上的淚痕，從小在我眼中頂天立地的爹爹，現(xiàn)在卻痛恨自己的無能。

“阿娘……”我走過去抱著泣不成聲的阿娘。

“小蘇……阿娘對不起你”

“阿娘說的哪里話”我咧著嘴，盡量讓自己笑一笑，淚水還是漱漱落下來。

“小蘇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以后有空，一定常回來看您，好不好？”

“好……好……”

接親的馬車一天比一天更近，商帝早在幾日之前就已經(jīng)回到了朝歌，用他的話來說，是要回朝歌操辦和親事宜，絕不虧待名動天下的有蘇的公主。

大家沉默著聽他說，沒有半個人搭腔。

和親的馬車到了有蘇，陣仗大得嚇人，百人接親隊伍，清一色的紅馬，自都城城門一路吹吹打打。

我一大清早就著了喜服等著，喜服是阿娘連夜親手趕制的，阿娘說，以后到了朝歌，你也是有蘇的公主。

聽著越來越近的鑼聲，我慢慢地站起來，一瞬間居然有些腿軟，不自覺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淚水滿面。

我扯起嘴角笑笑，卻抑制不住顫抖的聲音。

“阿娘，爹爹”

我跪在他們面前，磕頭

“女兒走了，今日出閣，一謝爹娘生養(yǎng)之恩”

我抬頭時，娘親早已是哭得站不住。

再拜“二謝爹娘包容之心”

三磕“三謝爹娘寵愛之情”

再直起身來，差點話不成句“望爹娘日后，一生平安喜樂，不要牽掛女兒”

小竹將我扶起來，總算有了支撐點，我?guī)缀跏前阉械牧α繅涸谒砩稀?

她也比我好不到哪去，滿臉淚水，說不出話來。

上次被爹爹一拳揍倒在地的禮官如今站在一旁催促

“公主，時辰不早了”

“阿娘”我低聲說道“我走了”

在我跨出家門的那一步，阿娘突然大喊著沖上來，卻被禮官讓人攔下。

“小蘇！”

阿娘邊哭邊喊“娘和爹爹一直在這里，受委屈了就回來”

我無法回頭，只能死死捏著小竹的手，淚水吧嗒吧嗒打在她的手上。

“小姐”小竹說

“你還有我”

還好，小竹還在身邊，她說什么也要跟著我去朝歌，不管我怎么勸說也不愿意留下來，這一去，背井離鄉(xiāng)，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卻也無所畏懼，怎么也不愿意離開我。

她說“朝歌那么大，小姐一個人可怎么辦”

是啊，如果沒有小竹，我一個人可怎么辦。

馬車就停在眼前，踏上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我怔怔地站了一會，禮官催道

“公主，上去吧”

我扶住小竹，抬起腳的一剎那，聽到亂哄哄的人群中傳來熟悉的喊聲

“小蘇！”

我的淚瞬間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