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姑姑安排我們兩個在晚宴時，跟著幾個侍女一同上菜，將我們兩個排在最后的那撥，到時候在門口稍等一會，便可以借著飯后茶水的借口去小王爺的房間。

我特地將兩邊的頭發放了下來，希望不要那么引人注目，小竹非要在我前面，說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溜走。

等你通知我，我溜走還來得及嗎？

我們端著盤子準備去的時候，碧姑姑突然拉住我的手。

“公主，能不能幫奴婢傳達一句話”

“姑姑請講”

她眼里帶了淚，聲音微微顫抖“告訴小王爺，所有人都會陪著他，涂甘的所有百姓，都感謝他為涂甘所做的一切”

我能明白碧姑姑的心情，這樣的時刻，不能去怪罪任何人，更不能怪罪涂絡，他比任何人怪罪自己都要來的深刻。

“姑姑放心吧，我一定把話帶到”

她這才慢慢松開手，屈膝跪下，狠狠地磕頭。

“奴婢謝過公主了”

她看了看時辰“公主可以過去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我點點頭，跟著幾個侍女，端著食盤穿過兩個小院子，再過一條長廊，長廊盡頭右拐就是晨邈院，晚宴就在那里。

我深吸一口氣，端著食盤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緊，低著頭，硬著頭皮也要上。

自打我跨過門檻，就沒怎么抬過頭。唯有幾次端完菜后站在角落里確定了一下涂絡的位置。

他坐在桌子前背對著我，比起那年他跟我道別的時候，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再也沒有以前小王爺意氣風發的樣子了，我想亡國這件事情對他的打擊還是很大的。

“你們這王府的飯食倒是不錯，天天不帶重樣的”

突然有個男子的聲音從桌邊傳過來，聲線冷漠，沒有波瀾。

“這上菜的侍女也是，每天都不帶重樣的”

我把頭埋得更低了，生怕惹出什么麻煩來。

桌邊有人用手指不斷敲著桌面，男子的話也沒有人接，我有些忍不住，偷偷抬頭瞄了一眼。

不瞄不要緊，這一瞄，剛好對上一男子看過來的眼神。

他單手不停地敲著桌面，發出“叩叩”的聲響，微微側了半個頭過來，視線飄向我們所在的角落。視線冰冷的打在我的周圍，讓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有些惱，什么時候抬頭不好，偏偏這個時候抬頭。

我低著頭再也不敢好奇什么。

許久沒有聽到動靜，我們也都輪番上菜完了，是時候撤下去了。

轉身的那一刻，我舒了一口氣，頭也抬起來了，腰也挺直了。

“等等”

身后傳來男子冷漠的聲音。

所有人都停住了，我身子一僵，有種不祥的預感。

男子朝著我們的方向道。

“那個侍女，過來給我倒杯酒”

我們幾個僵硬的轉過身去，幾個侍女不約而同的想要上前斟酒，被男子阻止了。

“不是你們”

他看向我“那個低著頭的，過來”

我心里一驚，不會這么倒霉吧。

我慢慢抬頭，看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男子也一副坦然的表情，好像說，沒錯，就是你，過來吧。

我恨恨的咬了咬牙，慢吞吞地走過去。

我用余光瞟到涂絡看到我的一瞬間瞳孔放大了一下，又恢復了冷靜的樣子。

我很想告訴他，我是來看你的。不是來出糗的。

我慢慢移動到冷漠男子的旁邊，拿起酒壺，小心翼翼地給他倒酒，順便觀察了一下周邊的形勢。

老王爺去了朝歌，自然不在王府。這晚宴的主人只有涂絡和這個男子。

所以說，很明顯，這個男子就是。

商帝辛受。

想到這個我手里的酒一下就端不穩了，差點整壺倒在他的面前。

我倒完趕緊放回原位，做出恭敬的樣子筆直的站著。

趁這個機會又偷偷瞧了一眼這個傳說中好功好戰的皇帝，他也不像傳聞中那么老，聽說已經四十多了，完全不像是這個年歲的人，說他三十我都相信。輪廓分明，不怒自威。將一代君王的霸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在心里暗暗感嘆，這樣的人，難怪要四處征伐，單單一個商，怕是滿足不了他的野心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要留我下來倒酒，莫不是剛剛露出了什么馬腳，但我除了不敢抬頭，偶爾好奇瞄兩眼，也沒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

一直到晚宴結束，我都沒能明白，這個心思深沉的帝王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因為他只是讓我在旁邊，倒酒。

我覺得是我想多了，估計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平時被人伺候慣了，在這邊區的首領王府里，沒人奉承他，安排人伺候他，于是他便自己動手，又從幾個侍女中挑了我，約莫是覺得我看上去好欺負，手無縛雞之力，不會隨身帶利器什么的刺殺他。

我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

小竹在門口等久了，急得要沖進來找我，好在幾個侍女努力把她攔下來了。

她看著我出來馬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小姐，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身份暴露了呢”

我摸摸她的頭“哪有那么容易啊，好了，他們要出來了，大家都準備一下。”

兩人吃完以后就要各自回去休息了，我早就自發性的站在了東面的長廊。

好在商帝也沒多疑，另外兩個侍女跟著商帝去了西院，我和小竹兩個人默默地跟在涂絡后面，一聲不吭。

終于進了房間里，我們將茶盞放在桌子上，總算松了一口氣。

我被折騰得不行，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涂絡沒過來看我們，趴在門邊仔細瞧了瞧，這才轉過身來。

我看他呆呆的站在門邊很久，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走過去一看，他的眼眶里滿是淚水。

我一時語塞，低下頭掏自己的手帕，他手臂一伸，把我攬了過去。

我嚇了一跳，舉起雙手橫在中間。

我想他原本是想抱著我狠狠地哭一場，但現在這個姿勢可能有些奇怪，我的雙手擋在他的臉前，不知道該不該放下來。

我覺得我既然來了，借個肩膀給他靠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剛準備把手放下來，他倒自己松開了。

我把手帕遞給他，他看也不看，接過去就塞在自己的懷里。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只是給你用，你就這么理所當然的拿走了。

看他憔悴的樣子，我也就不多說什么。

他看了我很久，憋回了眼里的淚，問我

“是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