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楊蔚陪著余生回到病房時，病床前只剩下了于媽媽一個人陪著。于瑞現在不能平躺，勉強側著身子，擔憂地望著門口：“媽，你剛才究竟跟余生說什么了？”

“我能說什么，就問她和你什么關系。當媽媽的連這個都問不了了嗎？”她說著將小塊的蘋果放到于瑞嘴里。

于瑞將蘋果從嘴邊拿掉，知母莫若子，他用腳趾甲也想到自家太后絕不會這么輕拿輕放。余生還沒有回來，是生氣了嗎？還是難過地躲哪里哭去了。他摁著床沿作勢要起身，把于媽媽嚇得手中的水果刀都掉了。

“我的活祖宗，你干什么？”

“我去找她啊，還能干什么？”

余生走到門口正好看到這一幕，快步走近，伸手攔住了他：“你快躺好。”

“余生，你去那兒了？我還以為……”他激動地扯著余生的胳膊。

于媽媽的臉上壓抑著翻涌的怒火，楊蔚輕聲咳了兩下。

于瑞這是才發現身旁多出來的楊蔚：“你不是春節后才回國嗎？”

“怎么，于大夫不歡迎？”

余生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說：“既然阿姨來了，那就麻煩她照顧你吧，我有時間再來看你。”她假裝看不出于瑞眼中的疑問和失落。

有時候，面對一場注定無法回應的感情，不拖泥帶水，可能是最大的仁慈。?

“看看吧，兒子，人家就是這么對你的？你傻呵呵地幫她擋災，她呢，這種人，就是沒良心的。”于媽媽在兩人走后憤恨地說著。

“媽，你別說了。”于瑞覺得語調太高，調整了一下接著說，“媽，對不起，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余生慢吞吞地跟著楊蔚出來，雖然知道于瑞此時應該不會缺人照顧，但心里的負疚感并未減少一分，七天了，從出事到現在整整七天了。對許安然狂熱粉絲的恐懼和對于瑞傷勢的擔憂已經將她逼近崩潰的邊緣。?

楊蔚拉著余生的手，就像小時候，她的手纖薄但溫暖有力。余生突然抬頭直視陽光。人世間，唯烈日與人心不可直視，真心被用來算計會讓人生出對人生的懷疑和恐懼。

可她身后還站著楊蔚，她便生出愿意一搏的勇氣。這個世界上，總還有真心相待的人，總還有不計回報的付出。所以她才可以不畏烈日，不懼將來。

遠處的車里，許安然注視著從醫院走出來的兩人，深吸一口氣，說：“走吧。”

新年的鐘聲伴隨著一場鵝毛大雪悄然響起。

娛樂圈里時時有新鮮話題，“許楚戀”的討論熱度漸漸消減，當事人雙方既不否認也不澄清的曖昧態度讓一眾吃瓜群眾期待萬分。

這個圈子真真假假，兜兜轉轉，出什么幺蛾子都不新鮮了。與其說眾人期待的是事實，倒不如說眾人期待的是事情發展過程中的反轉反轉再反轉。

真人秀比電視劇精彩，明星八卦比真人秀刺激，觀眾需要刺激。

新年伊始，又一重量級的消息驚爆各界，刺激了新年初始的股市。裴家老三裴棟海一月五日因高架橋追尾發生車禍，同一日裴氏董事長裴注突發腦溢血，也于凌晨入院。

整個裴氏人心惶惶，十年前，裴棟霆發生意外的場景重新浮現在眾人眼前。猶記得當時的裴氏內外交困，裴棟霆出事當天，裴氏的股票直接跌停。臨時召開的董事會上，各派系大打出手，最后還是裴注坐輪椅到現場，勉強穩定軍心。

眾人都在觀望，裴注和裴棟海父子相繼入院，裴氏的管理頂層又會發生什么級別的地震？

但裴之菲接下來的一系列動作讓觀望的人明白，裴氏當年的慘劇并不會再重演。

因為裴氏這艘船已經被長房一脈牢牢握在手中。除了能大殺四方的掌舵人裴之菲以外，裴氏還有一套非常成熟的運作體系，一支異常優秀能打能戰，能制衡能協作的職業經理人。

十年前，不及三十的裴之菲能將手中四面楚歌的一手爛牌絕地反轉，今天的她之于裴氏無異于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裴氏股價收盤時依舊堅挺似乎也在證明這一切。

于媽媽在和于瑞發生激烈爭執后無奈離開B市，余生只能再次負起照顧于瑞的責任。

“余生，有些癢。”于瑞反手指指自己的后背。

余生拍掉他向后伸的胳膊：“虧你還是醫生，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嗎？”

那瓶硫酸被稀釋過，又經過冬天厚衣物的阻隔，于瑞后背受損部位達到真皮層，但萬幸沒有波及內臟和骨骼。于瑞當時采取了正確的自救措施，也避免了二次傷害。

經過治療，于瑞的傷口渡過了艱難的感染期，身體強大的自愈能力開始拼命工作，整個后背痛癢難耐。

于瑞能自理之后就拒絕再求助護工，余生無可奈何，只能醫院公司兩邊跑。

“我在醫院跟在自己家有什么區別，你別整天把自己當超人用。”

“還不是你矯情，傷成這樣還逞強。”

于瑞承認自己有私心，一邊期盼和余生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一邊又不忍心余生這么辛苦。

腦科的同事打過來電話：“老于，主任找你。”

于瑞是腦外新星，他在美國的導師是這方面的權威，于瑞這個得意門生當時執意回國可是大大傷了老教授的心。

“Jack，你應該把心思放在學術研究上。而不應該把自己埋沒在繁瑣的事情上。”

“老師，實踐出真知，我還是希望自己在年輕時能在一線積累更多的實戰經驗，這也有助于我以后的學術進步。”

“那你應該留在這里，這里有最先進的理念和團隊。”

“中國人講，此心安處是吾鄉，我要歸我心安之處。”

老教授聽不懂漢語，搖搖頭，只為嘆息自己優秀的學生。但還是寫了推薦信，幫助于瑞回國后順利進入國內最頂尖的醫院。

于瑞回國后的表現也讓人不由感嘆一句年少有為，幾場艱難的手術都取得了比預期要好的效果，所以，于醫生成了腦外科的香餑餑。

余生聽到電話直搖頭，醫生真不是人干的工作。

婦產科的梁姐姐自己預產期當天還盯了場剖腹產手術，下來手術臺直接自己換好衣服去產房待產，一邊躺一邊說：“我覺得骨縫開了四厘米了。”

現在腦科大夫于瑞也要貫徹輕傷不下火線的優良傳統，坐著輪椅參加病人的會診。

余生推著輪椅走出電梯，來到十九層的VIP病房。

安靜的走廊里擠滿了人，這些人或站或坐，男女老少多是衣著光鮮，攢在一起的膏粱紈绔把醫院襯成了喧囂的名利場。

VIP病房有嚴格的保密措施，于瑞同事從余生手里接過輪椅。會議室的門一開一合時，許安然的側臉就猝不及防地闖進余生的眼簾。

他站在裴之菲的身側，專注地盯著什么東西。

余生沒想到，事情發生后，第一次見他，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