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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孤葉漂舟

第十六章

余生掛斷電話的時候,握著手機的右手骨節(jié)因太過用力而泛白。她站起來,幾乎下一秒就要拿著包走人。膝蓋狠狠磕在桌子上,劇烈的疼痛才讓她混亂的思維恢復(fù)理智。

別慌,辛余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一定能把這件事處理好。

余生深吸一口氣,努力鎮(zhèn)靜自己波動的情緒后,叩開了辦公室的門。

勞倫斯正在處理報表,見她進(jìn)來,指了指杯子。見余生仍舊站在那里才不解地摘下眼鏡,問:“有事?”

“是,總編,家里出了一些事,我要回趟老家。”她覺得自己的心理建設(shè)已經(jīng)足夠了,可話說出來,尾音仍帶了一絲顫抖。

勞倫斯感知到她極力克制下的異常情緒,于是放下手中的文件,雙手交疊,認(rèn)真地問:“鑒于隱私,我不方便問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具體的請假時間,你大概需要多久?”

“不太清楚,大概十天或者再久一些。”余生有些忐忑,她知道這樣會給公司和同事帶來很多不便。

勞倫斯難得收起平日的冷漠,沉吟片刻,打開內(nèi)線:“玫,麻煩進(jìn)來,和辛余生交接一下工作。”

待辛余生走出辦公室,勞倫斯玩味的目光閃了閃,撥通一個號碼。不知某個人在火燒眉毛的時候,是否還能佯裝淡定。

看好戲,戲好才能看,不是嗎?

坐在車中的余生看著兩旁的高大樹木飛快后退,景色漸漸鋪展、變化。已經(jīng)過了國慶節(jié),邊城海拔高,忽緊忽慢的秋雨讓人隔著玻璃車窗都能感受到那種濕冷。

大巴車?yán)锸强照{(diào)吹出的恒溫,余生一直吃不下東西,暈車弄得她滿嘴酸水,直欲作嘔。

昨天的電話像鋸子一樣切割她脆弱的神經(jīng)線。

“余生呀,你快回趟家吧,你奶奶的墳被大水沖了?”

奶奶的墳?

余生把胳膊墊在車窗上,輕輕倚過去,一閉上眼睛,那個穿灰色布衫,花白頭發(fā),總是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就笑著向她走過來。

開心、流淚、冷、餓、哭、鬧,她在那彎瘦弱的臂彎里長大,會猴在她的背上不下來。

年幼的余生也會嬌嗔玩鬧,撒潑打滾。有次,她生了氣,扯塊破布,一團(tuán),往身上一背,準(zhǔn)備離家出走。

她一路上磨磨蹭蹭,走著走著,日頭從正中滑到偏西,夜色就漸漸變濃。盡管后來長大,余生才知道自己不過是走出了兩三里。可當(dāng)時那個幼小的、呆呆的小丫頭只能在濃濃的夜色中害怕地抖動。

她想奶奶、想爸爸、想回家,可她不敢留在原地也不敢向前走一步,困在夜色中,任憑黑暗獰笑著在她周圍起舞。

當(dāng)時奶奶怎么找到她的呢?忘記了,不過老太太打在她身上的巴掌可真疼啊!她趴在奶奶背上干嚎,害怕極了,那么黑的山腰。委屈極了,奶奶為什么要等那么久才慢慢找到她。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余生眼皮跳了跳,似乎很不愿醒過來。她太清楚方才是夢境,奶奶沒有了,爸爸也沒有了,這些往昔舊夢,一睜眼,就什么都沒有了。

急剎讓車身劇烈地晃動,余生不情愿地睜開眼睛,扭頭望向窗外時,感覺臉上潮潮的,她伸手一摸,淚水糊了一手。

停車是路上突然竄出的野兔,司機罵了兩句粗話,緩緩發(fā)動了車子。今年的降水格外集中,道路泥濘不堪,路況越來越差。

在余生覺得自己要吐死在車上時,車子終于抵達(dá)邊城。邊城距離辛寨還有七八個小時的爬山公路,只有包車這一方法。

余生開始尋找靠譜的車子,但司機們一聽是去辛寨都紛紛搖頭。

“小姑娘,去辛寨的路本就難走,這雨下成這種樣子,可萬萬不敢去。”

“天氣預(yù)報說了,晚間開始降溫,這里還好,山區(qū)怕是要結(jié)冰。這種要命錢,掙不得。”

“你怕是要多等幾天了,至少要等天放晴,再去。”

……

余生抓著錢包,方才淅淅瀝瀝的雨這會兒又大了起來,她徒勞地抹了一把被雨水糊在臉上的頭發(fā)。爸爸最怕打雷下雨,雨一大,病就會犯得更加嚴(yán)重,這會兒他應(yīng)該很害怕吧?

“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家。”

“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家。”

……

余生一遍遍麻木地重復(fù)著同一句話,在滂沱的大雨中艱難地周轉(zhuǎn)在一輛輛車子中間。有司機不忍心,招呼她進(jìn)車?yán)锉芤槐苡辍S嗌弦还哙轮鴮ふ蚁乱粋€機會。

雨太大了,沒有人愿意去為了幾百塊錢去冒這種危險。

余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努力一次,找到一個愿意送自己去辛寨的司機。

秋天的雨水澆在人身上,懂得五臟六腑都打冷顫。

余生在雨里艱難地挪動著,地上濕滑,她要很努力才不讓自己滑倒。

“辛余生!”

男人的呼喊穿過密集的雨簾,下一刻,余生被一件半濕的外衣裹住。

她抬起頭,艱難地睜開被雨水糊住的眼睛,凍得發(fā)紫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顫著:“許安然。”

許安然的臉色很難看,將她摁在自己懷里,走向停在遠(yuǎn)處的車子。許安然現(xiàn)在心里眼里都是余生的安危,絲毫想不起自己這么狼狽的樣子會不會那個毅力堅韌的記者拍到。

許安然將她推進(jìn)車?yán)铮芽照{(diào)開到最大,又從后備箱翻出毛巾和毯子。

他扯下自己那件裹在余生身上的濕外套,把毯子蓋在她身上,然后才用毛巾仔細(xì)地擦拭她的頭發(fā)。

余生很安靜,難得地沒有任何抗拒。

許安然從勞倫斯那里接到消息后,就一路疾馳,路上設(shè)想了無數(shù)的可能性和可怕的結(jié)果。

一路擔(dān)憂和疲憊,讓他的怒火憋到了極盛。但當(dāng)他看到余生蒼白的臉頰上布滿低落的神情,青紫的嘴唇止不住的打顫。許安然積累在心中原本的十分怒火漸漸和緩,慢慢變成了濃重的疼惜與慶幸。

他突然很慶幸勞倫斯能給自己打了電話,讓他及時能察覺異常,才能在漫天大雨中找到余生。

“你說辛余生家里出了事情,她要回老家?”

電話那頭傳來勞倫斯一貫懶散的嗓音:“是。”

“具體什么事?”

“不知道。”

“多長時間?”

“不清楚。”

“什么時候出發(fā)?”

“不曉得。”

“謝了,這份恩情來日必當(dāng)奉還。”許安然略帶諷刺地回道,帶著平日里對方熟知的冷淡。

許安然習(xí)慣了掩藏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只有手中險些被抓爛的紙張,泄露出一絲絲情緒的破綻。

他掛斷電話,立即對湯飛揚說:“幫我準(zhǔn)備一臺車,”略微思考后又囑咐:“能爬山路的。”

“你要干什么?”湯飛揚直覺有大事要發(fā)生,而且此事大不妙。

“我要出去一趟。”他頭也沒抬,眼睛仍舊在快速瀏覽手中那幾張被蹂躪一番的紙。拋出的話,就像是在說夜宵我要加點肉一樣輕松。

“多久?”湯飛揚試探著問。

“不清楚。”

“你抽什么風(fēng)?”湯飛揚差點跟他急了,嗓門不受控制地提高。化妝間里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刺過來。昨天,這位和辛余生單獨說了不過四五分鐘話,也不知道兩個人到底吵了些什么,許安然的魂就丟了一天。

現(xiàn)在錄節(jié)目對一下流程又整出這種幺蛾子。

“辛余生今天急匆匆回老家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許安然知道自己這次的要求可能是有點過分,于是耐著性子解釋了一下。

“你打個電話問一下,不就知道了嗎?”湯飛揚見許安然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盯著自己。也明白這個方法根本不會有任何效果,正懊喪時,又想起來:“老家?辛余生和她父母的關(guān)系不是很淡漠嗎?”

湯飛揚很納悶,據(jù)他所知,辛余生十一二歲才被接到親生父母身邊,來往一向不多。

“肯定不是關(guān)于她父母的事情。如果我沒猜錯應(yīng)該是辛寨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辛余生心中的老家就一個,距邊城百里的小山村,辛寨。余生在那里被收養(yǎng),童年在那里成長。他也曾陪著她在年祭的時候回去過,雖然只有石屋一間,孤墳兩座。

“你是要去邊城?”湯飛揚急到口齒不清,舌頭打結(jié),“你這周還有二十多個通告,兩個廣告代言,最關(guān)鍵的是你還有一通常駐真人秀的拍攝……”

他的唾沫星子噴了許安然一臉,許安然依舊不為所動,似乎在等著他徒勞無功地發(fā)泄完。

湯飛揚急到口不擇言:“你對辛余生,平時逗逗悶子就行了,全當(dāng)是緊張生活的調(diào)劑,你還真想以為自己能和她天長地久嗎?”

“湯飛揚!”許安然死死地盯住他,湯飛揚被許安然的目光震懾,住了口。平時,許安然發(fā)脾氣也好,鬧別扭也罷,多是點到即止,典型的走嘴不走心。只有極個別的情況下,他會像現(xiàn)在這樣,眼睛里蒙著一層霜,面無表情地盯著你。

“我去安排車,那接下來的工作?”湯飛揚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除了接下來的這個,其余的全部取消。有爭議的,按合約走。”說罷,他按了按額角,“盡量滿足對方的要求,李姐那里,我親自去說。”

許安然沒帶任何人,堅持自己開著車,穿過一個個或陌生或熟悉的城市。走了一路,也想了很多。

許安然第一次開始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

萬幸他在大雨滂沱中找到無處依憑,無處躲藏的辛余生。

就像當(dāng)年辛余生穿過漫天大雨,將傘罩在他的頭頂。

外面凄風(fēng)苦雨,只有頭頂?shù)囊唤翘炜眨蛞粋€人短暫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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