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元老祖在六界中的名聲向來出奇的高，人都贊他高風亮節、不偏不倚，殊不知只是沒有遇上值得讓他偏頗的人。

帝狩作為曾經活在門中最底端的小可憐，數千年來的現實教會了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大概是過去的時間太久遠了吧，也可能是出師后的一呼百應給了他錯覺，乃至于被他遁世多年的師傅冷冷掃一眼，往昔的記憶瞬間復蘇，他才驚覺自己這段時間做了什么。

“師、師傅……”

晏明將要離去的身形停下，他轉頭看向這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徒弟：

“嗯？”

輕輕的一個氣音頓時打破了晏明即將說出口的所有求饒話，尤其是發現容華一直沒有出聲，那樣子極有可能受了重傷。

他心底不斷打鼓，手足無措的傻站著，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轉開話題：

“那個，師傅，京城之事并不是魔族中人做的，他們來歷十分詭異，與之前地府動亂竟然也有關系，不過幸好有小師妹她的通靈鏡，幫了我們許多忙，我……”

“此事待她醒來你自行與她道謝。”

說完，晏明已經沒了最后的耐心，風吹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地府。

帝狩手還伸著想要說等等，就發現人走了，壓著的事沒了頭緒，看到少了大半苦魂的冥河，更加頭疼。

陸之道他們等了半天看結界里沒有動靜，也不敢上前查看情況如何，直到帝狩撤了結界出來才紛紛松了口氣，看殿下的樣子，事情估計已經解決了。

只是冥河之中，陰氣驟然減少。

而帝狩也只是吩咐了幾件事就匆匆離開，沒有提及那變了樣的冥河。

————

十六脈山上，弘毅書院里的小精怪在幾位先生的帶領下每日安排都很緊密，倒沒什么其他事發生。

邢臺剛下課就發現老祖的氣息回到了山中，好像還有院長，他們什么時候走一起的？

老祖終于想開把事情說明白了？

事實上完全是他想錯了，前些日子再幾界引起轟動的通靈鏡京城之事并沒有傳到書院里，所以大家只知道院長有事離開一點時間，書院也暫時交給地府陸判暫時管理，卻并不知道外面已經鬧翻了天。

跟花傾城他們打過招呼，邢臺往本體飛去，還沒進到山洞，一股濃郁的靈力撲面而來，勾的他差點控制不住力量。

老祖在做什么？

他隱隱有些擔憂，可山洞里被布下結界，一時半會兒根本進不去。

只能等了……

容華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好奇怪，前一秒還充滿斗志，下一秒就陷入無盡的絕望之中。

時間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很慢，她在彷徨中度過了千百年，驀然回首，一切卻還是經年之前的模樣。

無數的煙波光影從身邊流走，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身上的束縛感越來越強，從頭頂一點點蔓延至全身，她想要掙脫出去，卻沒有半點用。

好難受……

心底的茫然與恐慌越來越多，像黑洞一般吞噬著周身所有，心口好像破了個大洞，鼻尖泛酸，眼眶霎時間便濕潤了。

怎么辦啊？

看不見光的路，她要往哪走啊？

“阿寶，別怕，阿寶，我在這呢……”

輕語呢喃撕破了黑暗，強勢的把她從無邊孤寂中帶離，容華蜷縮著的靈魂，像受了蠱惑一般奔向那聲音出現的地方。

你來了啊……

你終于來了，可是你怎么現在才來啊……

從沒有過的依賴與信任潮水似的涌上心頭，竟然也不覺得陌生，反而有些委屈，容華迷迷糊糊的生著悶氣，篤定那人一定會千哄萬哄的求得自己原諒，委屈越發濃重。

“我錯了阿寶，你想怎么懲罰我都可以好不好？”

“阿寶，我的阿寶。”

第二天，邢臺上完早課再次回到本體山中就發現結界前多處一個人。

官袍加身，氣質威嚴，只是身上隱隱有絲血腥味傳來。

“二師伯，日安。”

他恭敬的行禮道，帝狩點點頭，心思全在結界中，沒空分神和一個小輩說話，不過這小輩越看越眼熟：

“你是三師弟的徒弟？”

“是。”

邢臺當年因為和里面那位頗有些淵源，拜師后曾跟著師傅往九原去過不少次，故而跟大部分師伯師叔都混了個臉熟，能被認出來也并不奇怪。

帝狩嘴巴張了張想問問三師弟如今身在何處過的如何，話到一半還是咽了下去。

過往那些九原拜師的日子在執掌地府之后已經逐漸模糊，想起來也不過幾個印象深刻的畫面，其中大部分都是有關小師妹，和三師弟，更像是隱于熱切之下的君子之交，出師后各奔東西，淡如水的交情過去太久，熟悉中又帶著尷尬。

如果沒有師傅的出現，或許連那些畫面最終都會被遺忘到角落里。

搖搖腦袋，告訴自己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除了大師兄其他師弟這些年都沒機會見過幾面，地府事物繁多，總不能整日回想那些有的沒的，不過神色之間難免有些心虛。

背后的傷不時發疼，他微皺眉毛，從雷臺上下來到底沒敢用藥，大意之下讓小師妹受了傷，師傅沒親自動手收拾他已經算是仁慈，知道再不誠心些受罰，日后定沒有好果子吃。

邢臺不清楚這便宜師伯在想什么，見他沒說話也就無意過多攀談。

可結界里如今的情況并不容樂觀。

容華緊閉雙眼被困夢景之中，時間的枷鎖太重，想要突破需要耗費大量靈力，晏明額頭籠了一層薄汗，他的神識被擋在最后一步，只能邊安慰小姑娘邊全力突圍。

冥河之下有潮涌，阿寶遇險后就隨著陰水落入流沙地，流沙地里時間奔涌，外界一天，其中已過百年，他不愿阿寶承受百年孤獨，也不愿就此隨意將那段記憶抹去，只好打破時間的禁錮，讓兩邊流速相同。

只是時間的禁錮何其難斷，加上自己舊傷未愈，這才有些力不從心。

“阿寶，再等等，莫怕，我會陪著你。”

聲音聽著有些虛弱，容華的意識沉沉浮浮，夢境中千百年的孤寂，本該絕望無路的，在聽到句句安慰的話語之后心中逐漸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