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天的北方實在太寒冷，大雪紛紛揚揚的飄了一整天，還是沒見有停歇的陣勢。

阮先生看著她就心疼，特地跟醫院請了幾天假在家照顧她，可阮淺淺的胃被餓的脆弱，稍微多吃一點兒就開始疼，只能慢慢調理，但也讓她的臉頰慢慢地露出了些健康的紅暈。

林桐婕幾乎是天天提著補品來看她，阮淺淺窩在被子里，像以前那樣穿著粉色的睡衣晃著腳丫打趣她：“謝瓊宇賺的錢都花我身上了吧。”

林桐婕不理她，把煮好的排骨湯端過來，小心翼翼地喂，“來，小心燙?！?

阮淺淺嘆了口氣，有些感慨，“林桐婕，能認識你我真是賺了?！?

后者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回懟，“年紀輕輕的，說話別跟交代后事一樣啊?！?

阮淺淺笑嘻嘻地晃著腳丫，乖巧地喝湯。謝瓊宇倚在門邊，悄聲地錄了個視頻傳過去，那邊立刻傳過來一句，“她還好嗎？”

謝瓊宇淡淡地看了一眼，回復：“嗯?！?

這次過了許久，那邊才回過兩個字，“謝謝。”

宋晞遲把手機塞進口袋，剛想起身離開，一陣目眩讓他直直地跪下去，惡心地感覺鋪天卷地地涌上來，過了許久視覺才開始慢慢恢復。

腿還在發軟，他深吸一口氣，推開辦公室的門。陳子淵看見他進來，驚道：“遲哥，你怎么還在這兒？”

他疲憊地擺擺手，把白色大褂脫下來，說話都帶著氣音，“剛做完手術?！?

陳子淵看他有點不對勁兒，湊過去問：“你沒事兒吧？不行去給主任說一聲，超人也扛不住整天在手術室連軸轉啊?！?

宋晞遲把衣服穿好，“我回去睡會兒，明天來接你的班。”

“不用，我在這候著就行……”

話還沒說完，人就出去了。

宋晞遲暈的厲害，沒敢開車，直接坐地鐵回家。以前阮淺淺劇團不排練的時候，她就喜歡偷偷跑來醫院接他回家，凍得小臉通紅。他雖然制止過，可小姑娘偏不依，說：“別人下班都有女朋友接的，我不能讓你例外啊。”

他那時被哄得開心，卻忘記自己從來沒有去接她回來過。

宋晞遲推開家門，漆黑冰冷。

以前他一推開門，阮淺淺就會跑出來吻他，笑嘻嘻地說：“歡迎寶寶回家?！?

因為這份溫暖，他總是第一個下班就沖回家的人，因為這里有人等他，有人愛他，只要有阮淺淺在，他就永遠是幸福的。

自從她走之后，所有的溫暖都變成了刺骨的陰暗，他甚至連家都不敢回，沒日沒夜地泡在手術室里，瘋了一般的折磨自己，不敢留半點喘息的時間。

宋晞遲順著墻壁蹲下來，拿出手機。

阮淺淺笑嘻嘻地小奶音傳過來，“……我不要吃肉，啊，我不要吃嘛……”

他就這么一遍遍地看，嘴角隨著她的聲音彎起來，眼淚卻砸在手機上。

他無助地坐在一片寂靜黑暗中，滿身絕望。

02.

阮淺淺在家里度過了將近半月的時間，身體終于有肉眼可見的好轉，憋了大半個月，非要林桐婕帶著她出去逛街。

林桐婕里三層外三層的把人裹嚴實了，這才敢把她往外帶。

商場人來人往，阮淺淺就在過道的長椅上等著林桐婕去存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可空蕩蕩的通道，除了自己哪還有別人。

她無奈地搖頭，自嘲道：可能真是憋太久了。

林桐婕喊她：“阮妹妹，走了！”

她應聲跑過去，笑道：“謝瓊宇呢？”

“女人逛街，他跟著干什么?！?

直到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走遠了，黑色的身影才在拐角處露出來，眼神執拗地盯著逐漸消失的一點。

謝瓊宇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問：“好不容易來一趟，怎么不去跟她說說話?！?

宋晞遲搖頭，收回視線，“這些天謝謝你們了?！?

“謝什么，”還是淡淡地口氣，“東西是你買的，我們不過順手拿過去而已?！?

宋晞遲沒應聲，轉身要走，忽然眼前一陣眩暈直直地跪下去。謝瓊宇趕緊扶住，厲聲問：“怎么回事？”

他慢慢地調整呼吸，直到眼前的星星點點逐漸散去，視力再次恢復，才開口，“沒事。”

只是太累了而已。

謝瓊宇松開他，冷哼，“想xun///情??？”

宋晞遲沉下眼眸，難得沒反駁，抬腳離開。

阮淺淺覺得自己已經很久都沒這么開心過了，大大小小的東西買了一堆，倒是林桐婕，整個人戰斗力削減了一大半，還沒走幾步就喊累，拖著她去休息區坐著。

“你喝不喝？”阮淺淺把奶茶推過去，后者搖搖頭，“什么情況啊，結婚之后連奶茶都要戒掉嗎？”

林桐婕無語，從包里翻找，拿出來個皺巴巴的紙張遞過去。

阮淺淺接過來，一邊拆一邊嘟囔，“什么東西，神神秘秘……”

話音立刻頓住，她盯著這張紙，驚訝地張大嘴巴，然后笑起來，“林桐婕，你要做媽媽了?！?

后者驕傲地點點頭。

阮淺淺看了眼她尚還平坦的肚子，感覺有些不真實，“長不大的孩子也要有寶寶了……”

“你才是長不大的孩子呢?！绷滞╂寂牧怂幌?，反駁。

阮淺淺特別興奮地問：“什么時候的事？”

“就前兩天吧，我老覺得難受，去查了下還真是有了。謝瓊宇比我還著急，剛查出來就聯系宋晞遲找熟人把侯產室都預約好了?！?

其實才不是，林桐婕故意提起這個名字，觀察她的反應。

阮淺淺垂下眼睛，一聲不吭地咬著吸管。

她在家修養的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就連宋夫人偶爾來看她，也是趁她睡著的時候躲在門外瞧，自己偷偷的掉眼淚，完全是把她當親女兒看。

林桐婕嘆了口氣，問：“你們就算是冷戰，這么久也該和好了吧？”

阮淺淺沒吱聲，她只是累了，想要喘口氣。

不管是劇團還是宋晞遲她都傾注了太多，平時憋著的情緒都趁機爆發出來。不然就憑宋晞遲那幾句話，若在平時，她是絕對不可能介懷這么久的。

人付出越多，就越想得到回報。

宋晞遲的態度，讓她開始反思，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從始至終就是一廂情愿。

她必須要想清楚，因為愛情這事兒糊涂不得。

林桐婕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把她的神思拉回來，問：“他沒聯系你？”

阮淺淺不說話。

宋晞遲每天都會給她發消息，起床時會給她問早安，睡覺時會給她說晚安，有事忙會提前告訴她，盡管她從來沒回復過，他還是堅持不懈。最近幾天還會打電話過來，阮淺淺會接，但從不說話，他就自顧自地分享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也不浪費太多時間，每次結束都會說一句，“淺淺，我愛你”。

可這有什么用呢，她現在聽了這句話只是想笑。

又逛了一會兒，可阮淺淺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致了，兩個人在超市門口等著謝瓊宇來。車穩穩地?？吭诼愤?，謝瓊宇小跑過來，臉上雖然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他卻在林桐婕過馬路時小心地護在身邊，把空調調整到合適的溫度，然后把保溫杯擰開遞過去，看著她喝了幾口之后才安心地發動汽車。

你看吧，愛一個人，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所以，宋晞遲你說的愛，到底是什么呢？

03.

宋晞遲再回到醫院的時候，整個人已經開始發飄了。他咳嗽了兩聲，轉身去換手術服。

一個小手術，用了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他卻像跟人打了一架，渾身都濕嗒嗒的。隨行的小護士心疼這個帥醫生，小聲問他要不要去休息會兒，他搖搖頭，發梢都濕了。宋晞遲啞著嗓子要來了病歷本，又要去查房，只是這次腳下一軟，徹底昏死過去。

走廊里的護士趕緊跑過來，吆喝著抬擔架。有病人看見，心疼的嘀咕，“哎呦，這么年輕的醫生給累暈了，真是太辛苦了……”

阮淺淺這會兒正躺在床上盯著聊天框發呆，宋晞遲今天很反常，既沒有發消息也沒有打電話，難道是在做手術？不應該啊，他每次去忙都會給自己發消息的。

正惶惶不安的時候，卻接到了宋夫人的電話，猶豫著接起來，“阿姨？”

“淺淺啊……”那頭的人在哭。

阮淺淺一下坐起來，問：“發生什么事了？”

宋夫人坐在手術室門口，看著亮起的紅燈，連聲音都在發抖，“阿遲他，他因為過度疲勞暈倒了，這會兒剛被送進手術室……”

阮淺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家出來的，安檢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穿的還是睡衣，凌亂的披了件外套，臉上全是淚，連安檢人員都沒忍住私人的安慰了她一句。

一個小時的飛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眼淚就沒斷過，直接攔了輛車就往醫院飛奔。直到看著亮起的紅燈，她再也撐不住，腿一軟直接就攤在了地上，宋夫人看見她趕緊去扶，“淺淺，你怎么過來了？”

阮淺淺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嚇得?？薜厣蠚獠唤酉職?，抓著人就說：“阿姨，我不跟宋晞遲鬧脾氣了，我知道錯了。只要他能好，我以后都聽他的，嗚嗚嗚，我都聽他的……”

宋夫人眼里含著淚，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兩個人就這么在手術室門口相擁，直到燈暗下去，有醫生走出來，和藹地說：“沒事了，一會兒轉到普通病房去。”

阮淺淺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差點沒站穩。

老醫生以前見過她來接宋晞遲下班，對她自然有印象，笑著說：“宋醫生這幾天連著做手術實在太累了，人看起來也心事重重的，精神身體雙重折磨，神仙也扛不住這么折騰。不過倒沒什么大問題，打了麻藥睡一覺休息休息，女朋友和媽媽也別太擔心了?！?

宋夫人應著，讓阮淺淺回去換衣服，她不肯，宋夫人索性叫家里人拿了套自己的衣服過來讓她換上。

阮淺淺再去病房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地圍在他床邊，她沒靠近，在旁邊看著。宋晞遲麻醉藥效還沒完全過去，整個人意識還是迷糊的，漆黑的瞳孔轉了一圈，準確地落在人群外那個小巧的身影上，喃喃道：“淺淺——”

阮淺淺立刻湊過去，小聲應道：“我在?！?

宋晞遲慢慢地抬手，食指碰到她的耳尖，蹙眉，“……空調溫度……你會冷……”

然后模模糊糊地閉上眼，又睡著了。

周圍有人松了口氣，笑：“宋醫生迷糊著還不忘自己女朋友?！?

把人送走之后，阮淺淺守在床邊，昏黃的壁燈在他側臉留下一半陰影，整個人都乖巧安靜，卻難掩病態的模樣。阮淺淺伸手去碰那對卷翹濃密的睫毛，小聲說：“宋晞遲，你快點醒過來，我還記得你說要結婚的事兒呢。”

04.

宋晞遲已經忘記自己多久沒睡個好覺，還夢見了高中時候的阮淺淺，小姑娘穿著淡紫色的芭蕾舞裙坐在臺上向他招手。他心里一動，徹底清醒過來。

宋夫人看他睜開眼，趕緊湊過去問：“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宋晞遲搖搖頭，在空蕩蕩的病房里掃了一圈，失落地垂眸。

果然是夢啊。

這會兒阮淺淺正跟沈明時從走廊里坐著，他跟韓夏天在國外領了證之后就很少回來了，這次出現竟然還是因為她。

沈明時掏出根棒棒糖，笑：“我是真沒想到，遲哥這種人物竟然能在你手里栽這么久?！?

阮淺淺不好意思地低頭，沒答話。

“我這次來是有正事找你，”沈明時把糖紙扔進垃圾桶，坐姿端正，一點兒也瞧不出原來吊兒郎當的樣子，“遲哥托我去查你們那個劇團的選拔，因為過程不公開，我還是廢了點力氣的。不過還是讓我拿到了證據證明他們偷換成績?！?

阮淺淺抬頭，“偷換成績？”

“對。有個叫孟溪的，是其中一個評審老師的地下情人，就是他把你們兩個的成績給換了的。”

阮淺淺腦海里回憶起那個長相清純的面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雖然沒辦法改變什么，但是遲哥的意思呢，就是想讓你知道真相，別氣餒。”

“……謝謝你。”

沈明時瀟灑地擺擺手，“謝什么啊，你跟遲哥結婚請我來就行?！?

阮淺淺彎起嘴角，笑道：“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