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點，三十一層的頂樓公寓又響起暴躁的門鈴聲。

九點一次，十點一次，這是第三次了。

林燃不相信周唯今晚會住在公司，她站在他家門口鍥而不舍地按門鈴。只要他在家，就一定要按到他開門為止。

電梯開門的聲響被隱沒在一連串門鈴聲中，周唯出了電梯，看到林燃提了一袋東西，站在自家門口奮力地按鈴。

“別按了，家里沒人。”

冷不丁從腦袋上響起的沙啞聲嚇得林燃縮了縮肩膀。

聽聲音，他的感冒似乎更嚴重了。

林燃回頭，目光隱沒在周唯的身影之下。他臉色蒼白，下顎微青，眼底一片倦意，一絲不茍的精英人設打了折扣。

電子鎖滴一聲打開，周唯請林燃進去，“找我什么事？”

林燃擰起一袋子慰問品，“社區送溫暖?！?

他掛好外套和包，低聲笑道，“感謝社區對孤家寡人的關愛?！?

還能貧嘴，大概沒發燒。

林燃從玄關繞到他家廚房，把買來的水果和藥品在餐桌上擺開。

周唯跟了過去，從西褲口袋里翻出林燃的U盤，“這個還給你?！?

林燃看了那U盤一眼，繼續手上的事情，“我買了感冒藥，退燒藥，還有板藍根。”

除此之外，她還買了時令的新鮮水果，紅心柚甜橙和香梨，性質溫和富含維生素C，利于感冒的恢復。她記得周唯不愛吃水果，柚子和甜橙買回家之后，她都剝開用保鮮盒分好，一天一份，剛好吃三天。

周唯看著洋洋灑灑的一堆東西，“我家有感冒藥?！笔苣赣H影響，他一人獨居，家中常備藥品，以備不時之需。

林燃點點頭，“我知道。”她上回還來借過止疼貼，“你肯定沒有這個吧？”她搖了搖那袋板藍根，“下次你打第一個噴嚏就喝這個預防感冒?！?

這是林燃從周媽媽那里學來的預防感冒的秘方。小時候一到流感季節，她和周唯都沒少喝過。

周唯討厭這種不甜不苦的味道，長大以后離開家，幾乎把它給忘了。但周媽媽教給林燃的事情，她一直都記著。

他看著林燃把水果一份份裝進冰箱。冰箱里凍著一整層的礦泉水，蔬菜和面包。林燃把水果塞進去，絮絮叨叨，“柚子和甜橙我都剝好了，梨子削了皮就能吃。你記得補充維生素。感冒了就別喝冰水了，你現在在國內，氣候條件跟美國不一樣，入鄉隨俗多喝熱水。”

周唯想抱怨，你怎么跟我媽一樣。

可這世上已經沒有人會不厭其煩地跟他嘮叨，記得按時吃飯，不要熬夜加班，天冷了要穿秋褲，?；丶铱纯础?

他終于回來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他只想回家。

可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燃關上冰箱，想給周唯燒一壺開水再走，這樣他睡覺前正好就能喝。她回頭，正好對上他驀然紅了的眼圈。

林燃原本輕松的表情凝滯，她是了解他的，能從一雙眼睛看到他的心。

陳伯母葬禮時，林燃看著他像一個冰冷的機器，有條不紊事無巨細地處理母親的后事。從出殯到下葬，除了那晚他給她打的那個電話，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她再也沒見過他情緒失控。

可至親離世，兒子失去了母親，就算是超脫世俗的高僧都會念一段佛經，更何況是普通人？

痛苦是人類無可避免又難以掩藏的本能。它像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在你脆弱的時候，撕咬你堅硬的鎧甲，擊潰你堅韌的神經。

林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來的時候，她只是想“巴結周唯讓他多介紹一點客戶”，可不知不覺就像個小媽媽一樣哄起了孩子。

一個感冒而已，她準備了五花八門的東西，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此刻她貼著周唯的背脊，他微熱的體溫透過襯衫單薄的衣料貼著她的臉。

她的臉脫離了身體開始發高燒，腦袋在瘋狂地叫囂：“你在干什么！快放開！”手卻不聽使喚，從背后輕輕地圈住了他的腰。

“別難過，你不是一個人，我會一直陪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