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言推著車剛走進回家的窄巷子里。

“佳言，你可回來了，你奶奶摔倒了，你快看看去吧！”領居家的阿姨從顧佳言家的方向走來著急的跟他說。

“什么？”

“阿姨，謝謝您，我這就回去。”

顧佳言說完就快速地騎著自行車穿過狹窄的巷子，回到家。

扔下車就往爺爺奶奶屋里跑。

“奶奶，奶奶。”

“言言回來了，奶奶沒事。”奶奶虛弱的說著，幾乎用著全身的力氣在向顧佳言表達自己的身體并無大礙。

“奶奶，您怎么就摔倒了呢，摔哪兒了，疼不疼啊，都怪我，回來這么晚，咱們上醫院看看去吧。”

顧佳言心疼的看著奶奶，語氣里滿是自責，眼淚在眼眶打著轉，好像眨一眨眼睛就能全部傾瀉出來。

“你奶奶就是去燒炕的時候腳底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下，不要緊的，別擔心了，快吃飯去吧，奶奶怕你上同學家吃不飽，給你留飯了。”

爺爺嘴上漫不經心還強裝笑容的說著，但是眉頭卻緊緊地皺著，看著奶奶，一臉擔心。

“天都這么黑了，怎么不等我弄呢，多危險啊，奶奶怎么這么不聽話呢。”

顧佳言像責備一個不懂事弄壞玩具的小孩子一樣，責備著奶奶。

“奶奶摸著你的炕不熱，怕你晚上凍著了。”爺爺見奶奶說話吃力，接顧佳言的話說道。

“奶奶，您摔哪兒了，疼不疼啊，我給您找點止疼藥，明天一早咱就去鎮上檢查檢查。”

顧佳言依舊溫柔的詢問著奶奶。

“閃著腰了，腰有點疼，沒事，奶奶躺一會就好了，言言快去吃飯吧，飯還在鍋里熱著呢，一會該涼了。”奶奶故作輕松的說著。

顧佳言起身，在地上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塑料的小藥箱，藥箱還是爸爸前幾年從工地上帶回來的，已經泛黃了，但是被擦拭的很干凈，他從里面配了兩種止疼消炎的藥。

又順手從地上大紅色帶喜字圖案的暖壺里倒了杯水，這暖壺還是爸媽結婚的時候留下來的，已經不是很保溫了，但是勉強還能用。

“奶奶，您把藥吃了，我就去吃飯，好不好？”

“好，聽我言言的。”

看著奶奶吃完藥，躺好以后，顧佳言才從爺爺奶奶屋出來，轉頭進了廚房。

在墻上摸索著找到了電繩，打開了燈，燈泡上由于長年累月的煙熏火燎，已經蒙上了一層黃褐色黏糊糊的不明物體，此時還不遺余力的散發著它微弱的光芒。

顧佳言打開了鍋蓋，里邊放著一碗煮好了的酸菜面，酸菜面上面還有干辣椒炒的韭菜，香味撲鼻。

顧佳言最愛吃奶奶做的酸菜面了，他把面端出來，狼吞虎咽的吃了個精光。

還是奶奶了解他，今天他在鐘離樰家確實沒吃飽，他太緊張了，又是第一次去，都沒怎么好意思吃。

吃完以后，他從水缸里舀了點水把碗洗干凈，放好了以后才關了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熱乎乎的炕上，顧佳言又開始自責了，自責自己沒有照顧好奶奶。

從顧佳言六歲以后，他就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了。

爸爸媽媽是人家介紹結婚的。

可是媽媽在和爸爸結婚前就和另外一個叔叔兩情相悅，只不過他們兩家有些恩怨，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外公就托人把媽媽介紹給了爸爸，爸爸是個老實人，媽媽性格溫柔，長得又好看，他們并沒有互相了解，就結婚了。

結婚以后，矛盾慢慢的開始顯山露水，爸爸是個老實的農民，而媽媽讀過幾年書，有文化，他們很多的觀點都不一致。

媽媽覺得顧佳言應該去上幼兒園，早點接受教育，熟悉學習環境，而爸爸覺得這里的小孩都沒上過幼兒園，去了也是白浪費錢。

諸如此類的爭吵從未間斷過。

甚至是村里別人家的紅白喜事他們倆都能吵起來。

那時候他們吵架就是家常便飯。

后來顧佳言漸漸長大，懂事以后，他都覺得他們就是故意吵的，因為仔細想想，明明沒有多大事，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但他們總能吵起來。

每次大吵完媽媽都會帶顧佳言去外公家住，而每次去外公家，那個叔叔都會借口來找媽媽。

顧佳言五歲那年，爸媽終于還是離婚了，媽媽跟著那個叔叔去了省城里。

“言言，你愿意跟媽媽走嗎？媽媽帶你到大城市去讀書，上學，交朋友，還每天給你買糖吃，還有好多好多的玩具，每天都穿新衣服，好不好？”

媽媽臨走前問顧佳言。

“那媽媽，爺爺奶奶，還有爸爸也會去嗎？”那時候的顧佳言還不知道離婚意味著什么。

“對不起言言，媽媽只能帶你一個人去，那里也會有爺爺奶奶跟言言一起生活的。”

“我不要，我不要別的爺爺奶奶，我要我的爺爺奶奶，我要爸爸，我要媽媽，媽媽能不能不走，我要媽媽。”

五歲的顧佳言語無倫次的哭喊著，小孩子只會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訴求。

就好像只要他一哭，就會有糖吃，他以為，只要他哭，撕心裂肺的哭，媽媽也就不會離開。

“對不起，言言，媽媽會來看你的。”

說完，顧佳言的媽媽便頭也不回的拎著行李箱走了。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顧佳言還坐在地上，使勁的哭，使勁的哭，他大概覺得只要哭的夠大聲，媽媽就會聽到，就會回來了吧。

媽媽離開以后，爸爸頹廢了整整一年，也不下地干活，就在家里窩著逗奶奶養的雞。

顧佳言想，爸爸是愛媽媽的吧，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表達，所以在他知道了媽媽和那個叔叔的事以后，他才會變得蠻不講理。

后來，還是因為顧佳言上學要交學費，家里支付不了那么大的開銷。

爸爸才和村里干包工頭的叔叔一起去工地掙錢的，只有逢年過節或者是沒有活的時候才會回來。

媽媽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顧佳言寄錢或者是生活用品回來。

書包，衣服，鞋子，文具盒，還有手機，CD機，玩具什么的，城里小孩有的，顧佳言都有，但是媽媽卻從來都沒有回來看過他。

所以她每次寄回來的衣服鞋子都不是特別合身，不是大一點，就是小一點，但是都能穿。

只有偶爾連帶這些東西一起寄來的幾封信，顧佳言一直都珍藏著，連折都舍不得折。

媽媽寄回來的錢，爸爸從來不讓用，都是按照原地址返回去了。

“我雖然是個沒文化的農民，但是我還養得起你，至于你媽給你的東西，你就拿著用吧，是她的心意，你用了，她也能好受一些。”爸爸說。

所以從小顧佳言見爸爸的次數也很少，都是爺爺奶奶把他撫養長大的。

他們三個相依為命，互相依靠，誰也離不開誰。

顧佳言不敢想如果有一天，爺爺奶奶真的離開了他，他要怎么辦。

顧佳言想著，明天一定要早點帶奶奶去鎮上檢查檢查。

就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