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讓在雨中健步如飛的人似有輕功，步步生蓮濺出一腿的泥點子。小輕功朝逸夫樓飛去，上了二樓，收了傘，看見小宋老師正在給新借書板編號，乖巧地問了好。
“秦雙，你來一下。”小宋老師招呼她。
“怎么啦？”
“教你們物理的是李新峰李老師嗎？”
“對呀。”
“你們班最近上課有因為看課外書被沒收的嗎？”
秦雙歪著腦袋想了想：“你說物理課嗎？沒有啊，倒是政史地上有人看，不過好像沒有被抓包的。”
“嗯，李老師是你們班主任？”
“不是，他只帶我班和二班的物理。對了，最近一直到年底他還兼任十三班的班主任，他們班的班主任休產假了。”
“好的，我知道了。”小宋老師笑瞇瞇的，眼睛變成兩彎細柳。
秦雙看著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開心道：“小宋老師，我跟你說個事兒，你聽了不要驕傲喔。”
“關于我的？”
“嗯！不知道誰私下發起個高新最美老師評選，你可是被公認的美女老師！”
“等你們上了高二，分了班，看還有沒有閑心胡鬧。”雖然是佯裝訓斥的口吻，可是聲音還是那么溫柔。
“嘿嘿，現在就開始愁高二，那真上了高二豈不是要愁死啊。有苗不愁長，不急不急。”秦雙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去閱覽室。
“你怎么來了啊？”卷卷看見秦雙，氣急敗壞地錘桌子，似是覺得動靜太大，又悻悻坐下。
“干嘛？”秦雙輕輕拉開座椅在沈佳旁邊坐下，“我為啥不能來，我還沒質問你在打我們沈佳什么主意呢。”
秦雙本是隨口一說，她剛才聽聞卷卷也在閱覽室，這會兒看他和沈佳相對而坐，甚是熟絡，印象里十一在孫攀家是兩人初次見面吧？
卷卷對孫攀鼓眼努睛，就差當面質問了。孫攀合上書，秦雙看并不是作文素材，而是一本《兄弟》。他抬起眼不緊不慢道：“我只說過咱們仨都在這兒，勸你別此地無銀。”
“輸了該罰什么。”沈佳柔聲問。
“他們在打賭你來不來。”孫攀說。
卷卷問沈佳：“你想要啥，說吧。”
“暫時還不知道。”
“那先欠著，等你想起來隨時管我要。”
沈佳一笑：“那我得好好想想。”
“你賭的什么？”秦雙問孫攀。
“我沒參加。”
“嗯？”秦雙有點尷尬，“好，好吧。”
“吃不準你來不來，不打無勝券的賭，所以沒參加。”孫攀解釋道。
“你表弟昨晚回家沒事吧？”沈佳問。
“你看我黑眼圈。”秦雙指著眼睛，“絕食都用上了，哭鬧了一整晚，早上連學校也不去。”
“周末了可以帶他來我家玩。”
“治標不治本，他就是鐵定心想養狗。其實……”秦雙猶豫了下，“我也不贊成。真要家里養只狗，肯定不是他養，而是我小姑的事，說不定還變成我的事兒。而且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狗狗關在家也不好吧。最主要的，我小姑不喜歡養寵物，還有點毛發過敏，她不喜歡小動物在家里跑來跑去的。”
“小毛桃要養狗呢？”卷卷問。
“嗯啊，以前也沒發現他多喜歡動物。”
“是太孤單了吧。”沈佳歪著腦袋，“都太孤單了，小孩忙著寫作業，大人忙著掙錢，狗坐在門口等著下學下班。不能彼此照顧的話還是不要輕易嘗試。”
“那小子只想養狗嗎？別的寵物呢。”孫攀問。
“不知道，反正這幾天是嚷著要小狗，希望明早起來他可以妥協養只烏龜。”秦雙搖了搖頭，“不說這了，頭疼。”
晚上回家秦雙做了一張數學卷子，她伸了個大懶腰，開始對答案。鄭之華敲了敲門，端著一杯牛奶進來。
秦雙見是姑父，把翹在床上的一條腿放下來：“咦？小姑罷工啦？”
“哄祖宗呢。”
“到底沒吃晚飯？”
“他鬼精著呢，怎么可能餓自己肚子，擰著不寫作業不洗澡。”
秦雙心想表弟這次硬氣啊，簡直是跟惡勢力斗爭到底的好漢。啊呸，什么惡勢力，難道我也是惡勢力嗎。她想到這兒哈哈一笑，敲著牛奶杯：“姑父，要是家里真養一只狗，你會同意嗎？”
“不會，但也不反對。”
秦雙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皺著眉：“中庸的答案最不中肯了。”
“喜歡才能有興趣，繼而去堅持。你能保證桃子不是一時興起？而且寵物，養了就要負起責任，起了名字，他就不再是一只動物，而是你的朋友，家人，你覺得桃子明白責任到底是什么嗎。”
“你說得對，也不對。有時候不是試一試才知道喜歡不喜歡嗎？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在沒嘗試之前就斷定喜歡與否，這難道不算一種偏見？”
“所以我說了，我并不反對。”姑父溫潤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玻璃杯，“快點喝，要涼了。”
秦雙喝完牛奶，感覺胃里暖暖的，那股氣流氤氳成好眠的香氛，惹得人直打瞌睡。她合上卷子，從書包里取出作文素材。
“作文真的只是好詞好句好段串起來的文章嗎？這本教你如何起興，那本教你怎樣轉合，還有教你修辭手法的，教你化用名言警句的……學會這些，真的就能寫好一篇文章嗎？”秦雙陷入了沉思，開始反思滿分作文和一篇好文章是否對等。
她翻開學校發的輔導書，從目錄上依依看過，有關于“寫作技巧”的，有關于“常用話題解析”的，還有關于“世界名著經典節選”的。
“果然如此，和我想的大綱沒差嘛。”她用手順著“世界名著經典節選”向后比過，看見46的頁碼，便徑直翻到那一頁，卻愣住了。
“我們經歷著生活中突然降臨的一切，毫無防備，就像演員進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彩排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價值呢？”一整頁的經典中，秦雙之所以把注意力停留在這句，是因為這段話旁邊空白的地方用鋼筆寫了一行小字：喜歡的事物真的能長久嗎？
扁方豐潤，剛柔并濟的十一個字，和一個尋求解答的問號。
她的心狂跳起來，甚至不自然左右張望——房子就只有自己唉——想到這兒又自嘲干嘛心虛。
這本素材書下午在閱覽室孫攀還給自己后就再也沒有別人看過，秦雙很確定這一定是孫攀寫的，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呢？秦雙咬著筆琢磨，今天好奇怪，怎么都是圍繞這種問題。桃子還小，當然不太明白喜歡是不是能長久，姑父這種大人不也是回答的模模糊糊，而我這樣不大不小的人，到底明白嗎？
她想起剛剛自己和姑父說的：“有時候不是試一試才知道喜歡不喜歡嗎？”可這似乎并沒有回答能否長久的問題，答非所問，不可取。
她拿出稿紙，在上面擬了一大段話，覺得不好，全部涂掉，又寫了幾句，橫看豎看還是不好，便生氣的刷刷劃掉了。幾經折騰，才滿意的點點頭，把稿紙上的措辭盡量工整的謄寫在那行好看的字下面。
短短一句卻花費了自己巨量腦細胞，秦雙長舒口氣，撇撇嘴，看著自己的字懊惱：“真難看。”
她拿起日記本，快速寫了些什么，像完成了最后一項任務，伸了個大懶腰起身去洗漱。臺燈下的日記本上壓著卡通中性筆，小海豚的筆帽旁氣勢洶洶寫著：“我要練字！不寫好字，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