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走遠后，眾人才陸陸續續入內，巍峨的大殿之上卻不見女帝的影子只有貼身侍女靈素佇立，楊瑞將楊徽扶下馬車，花甲之歲的老人官服穿的一絲不茍，脊背微駝但精氣神卻不減當年，靈素似也沒想到他會來，驚了一下之后趕忙上前攙扶。

“左相怎么來了？”

楊徽避開了她的手，“靈素姑娘是國主身邊的紅人，老夫怎敢勞您受累，不過今日老夫若不來，國主是不是依舊打算放縱豎子辱我落云臣民？”

靈素尷尬一笑，她原本就是替女帝來傳這道旨意的，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這個老狐貍。

“左相言重了，靈素只是一個侍女，只負責傳話而已?！?

“老夫知道姑娘有為難之處，所以這壞人老夫來做，還請國主上朝吧?！?

靈素點頭，楊徽親自來了，事情就簡單不了了。

而宋復卻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座大殿，一言不發。

不一會兒宮人唱喏，姜落云在眾侍女的擁簇下緩緩而來，坐到了鳳椅上，宋復從穹頂回過神，自六年前初入帝城被留下一命起，他便再也沒進來過這里，彼時姜落云尚在孝期，只著了一件素袍，而現在，她著的是帝袍。

宋復腦海中不禁想起妃子曾對他說的話，七尺帝袍，五彩云緞，海水紅崖，耀金為尊，說她一見到宋祈陽便一眼愛上了他，那時他還很小，妃子還沒有太極端，她總喜歡抱著他說宋祈陽的種種好處，宋復也曾想過他爹到底是怎樣一個風姿玉樹的男子，但后來想著想著便不想了，因為注定見不到了。

而他剛才步入進來的時候卻突然不可抑制的在想曾經那人在這殿里都做過什么，不可抑制的對姜落云身上的五尺帝袍和護身金鳳嗤之以鼻。

雍容有余，至尊不足，六年過去她似乎沒變，但曾經那個市井的孩子卻已經長大，開始謀劃未來的路。

眾人行完禮后，姜落云和顏悅色的對楊徽開口，“左相最近身體可好？前幾日子優還在青州上書說很擔心您的身體呢。”

“多謝國主關心，小兒和老臣深受帝恩，自然要留著身體鞠躬盡瘁，只是國主的帝恩似乎過于寬泛了些，有的人依仗久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太子呢。”

姜落云似乎未覺，依舊溫和道，“前朝的事早已過去，這里也并沒有什么太子，左相難得入宮一次，何必為小事再費心。”

眾人一凜，楊徽都出面了，女帝還是決定向著宋復嗎？

“國主，私自捉拿朝臣并將其抄家，此事是小嗎？”

宋復向她借兵只說要捉賊，很明顯，抄家是他故意的，但她還是得問，“宋復，為何抄家？”

當然是為了報復啊，“因為平將軍不認罪，我就只好自己找罪證了。”

“這么說，你并沒有拿到真憑實據就去抓人，是嗎？”

問話的是楊徽身后的尚書令卓業成，他早年曾在楊家求讀，仕途上借到不少力，算是楊家培養出的左右手，多年來楊家明里暗里的很多事他都有參與，宋復看他一眼，舉起手中的布防圖，“真憑實據就在平府里，我若是事先拿到再去對峙，恐怕傻子才會認吧?！?

“我若沒記錯的話，前幾日這布防圖平將軍還說在你的府邸里，如今你卻說在他的平府搜到了，很難不讓人想到你是想轉移證據栽贓陷害啊?！?

幾句話又將矛頭指了回來，宋復滿不在乎的笑了，“那卓大人為什么不想想有可能是平將軍想要先陷害我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呢?！?

“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詞，他要陷害你又怎么會把證據落在自己家里。”

這次說話的是右仆射王崇樸，他倒不是楊家的人，而是和李溢盛交好，他雖然討厭平光耀，但對間接害自己好友停職查看的宋復也沒有多少好感。

要不是那只小妖誤打誤撞，今日你們應該在這朝堂上慶祝我的死期。

“究竟是誰陷害誰，將平將軍叫上來一問便知，他安排在宋府的探子也已經被我拿下，要不要也一同叫上來？”

“國主，宋復并沒有權利緝拿和審問朝臣，還請國主將此事交給刑部處置，還平將軍一個清白?！?

卓業成此言一出立即有不少大臣跟著附和，這就是楊家的勢力，楊徽只用說一句話，自會有人替他對付宋復，而只要姜落云同意了，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為避免包庇之事出現，命宋復和卓業成輔助刑部辦案，右相全程監理，眾卿可有疑意？”

眾人沒想到女帝竟還會為宋復留一手，一時不知是該答應還是該反駁。

宋復卻忽然道，“國主，您還忘了最重要的一個人?！?

“青州王?！?

最開始的引子和全部事件最關鍵的是什么，是邊荒布防圖，而這張布防圖原本應該待在安東軍營，在青州王姜朗坤手中。

姜隨建落云后，分封了四個邊荒王，除了遠平城的烈斐翌是外姓王以外，其余的三個王都是姜家人，也就是姜落云的叔伯，這也就是為什么姜落云要舍棄平光耀這顆棋子的原因，除了想讓宋復和楊家互相制衡，還有就是不愿讓姜家人卷入進來。

可她不愿，宋復卻不會放棄這個關鍵證據，眾目睽睽之下，女帝只好道，“傳令到青州，宣青州王回帝城?！?

宮人領命而下，女帝又看向刑部尚書，“青州王快馬加鞭最快五日后到，我希望在那之前，張卿最好能給出一個交待?！?

張識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卻一派凜然，義不容辭道，“五日后臣必定會還眾人一個公道?！?

事已至此，女帝金口已開，宋復目的達到，退到一旁繼續望穹頂，卓業成雖然不甘但在楊徽的暗示下還是恭敬答了聲“是。”

就算讓宋復參與，右相監理又怎么樣，張識面上看著剛正不阿實則是個軟弱的主，右相的權力也比不過左相，最后結果如何還不是他們來定，到時請青州王小住兩日還能拉進關系，怎樣都穩賺不賠，想通了這點，卓業成也學著楊徽的樣子再也不把宋復放在眼里。

姜落云看著殿中眾人各懷鬼胎的眼神不動聲色，宣布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