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認為是他殺的時候，也懷疑過不是一人所為，但衛青三個兇手的結論還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而且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肯定就是三個。

這讓已有心理準備的楊雪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她以為衛青看到12處對稱的傷口就會認同自殺的判斷，畢竟這是卓依特有的行為特征，或者繼續堅持不是墜亡既是他殺的荒唐邏輯，而現在他似乎真的有所發現，難道自己誤判了？不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殺，這是毋庸置疑的，估計這貨是在故弄玄虛。她穩住神，不慌不忙地問：“那就請您說說理由吧！”

衛青說道：“先解釋一下我為什么肯定卓依不是自殺。兩個多月前，因為奶奶去世，她患上了急性精神分裂癥，開始有了自殺的念頭。曾經兩次想跳樓，幸虧被我發現，及時制止了。后來經過心理疏導和藥物治療，她的病情有所緩解，再沒提過自殺的事，而且我已經答應去說服她父親，她更沒理由走絕路，這是其一。其二，這種病的患者采用同樣方式自殺的概率超過52%，鑒于她有兩次前科，所以我斷定只要不是墜亡絕非自殺。”然后他指著照片繼續道：“你們再看這些傷口，一是幾乎完全對稱，二是共有12處，的確符合她生前的行為特點，但卻顯示出三種不同的心態和意思表達。”

這時大家都圍到了會議桌前，小米問道：“所以你說兇手是三個人？”

衛青點了點頭，“先說面部的傷口，選擇毀容，說明行兇者本人非常在意容貌和外表，認為這是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毀掉它可以最大限度的傷害對方。而且力度很大，表現出的是一種仇恨，可能還有嫉妒，兇手應該是一個占有欲很強，脾氣暴躁的人。

手部，這個人破壞了指紋，就是不想讓人查出死者的身份，潛意識里也是為了隱藏自己。但要造成這種傷痕需要精準的入刀角度，說明兇手有很高的定力，能在殺人時還那么淡定，我分析他應該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做事沉穩老練，計劃性很強，也可能就是組織者。

腹部這六刀非常淺，對卓依不會造成大的傷害，而且刀口的方向并不完全一致，說明這個人本心并不想傷害她，只是迫于某種壓力不得不為。他個性不強，膽小怕事，生活中應該沒什么朋友，但對每個人都很和善。”

楊雪心想這人上輩子準是個說書的，編的有鼻子有眼的，她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現場的確發現了其他人的DNA和指紋，但不是三個而是兩個人，并且只有一組與案子相關，屬于林夕，經查證也不是行兇時留下的，應是為了嫁禍故意留下的，所以三個兇手的推論不成立。”

衛青詫異地看著楊雪，“林夕？”

“對！”

衛青搖著頭說：“不可能，沒聽說卓依跟她有矛盾啊！”

“那恐怕就是你消息閉塞了。據我們調查，林夕跟死者有過非常激烈的沖突……”楊雪把調查的結果跟衛青講述了一遍，看看他在事實面前還怎么狡辯。

衛青聽后就覺得頭皮發麻，如鯁在喉，沉默了良久他才開口問道：“能跟我說說李可兒的反應嗎？”

楊雪一愣，他怎么會問到李可兒，雖然疑惑還是故作鎮定地說：“她對卓依的死很傷心，問詢時一直在哭，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衛青聽完點點頭，有些傷感地說：“根據你說的情況，我可以斷定毀容的是林夕，破壞指紋的是許靜宜，另一個是李可兒。”

楊雪更加不解了，剛才已經告訴他有人在故意陷害林夕，他為什么還這么說？看著衛青既自信又悲傷的樣子，楊雪一時有些恍惚，甚至懷疑自己錯了，她皺著眉頭問：“你怎么推斷出來的？”不經意連“您”也變成了“你”。

衛青還沒有完全從震撼中清醒過來，片刻之后才解釋道：“林夕的脾氣很暴躁，可能因為家庭條件好，有很強的優越感和占有欲，喜歡炫耀。不光是穿戴奢侈，還經常請同學吃喝玩樂，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這實際上是極度空虛的表現，只是對情感缺失的補充。雖然對她的家庭生活并不了解，但我覺得她應該長期被忽視，從家里獲得的不是愛、只有錢，致使她特別想被別人關注，哪怕虛情假意也甘愿接受。

剛才你說林夕認為卓依搶了她的男朋友，而卓依對那個男孩根本沒理會，一邊是求之不得，另一邊是不求而得還不想得，足以讓林夕發狂了，這就是殺人動機。她嫉妒卓依，不想再看見她，本身又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所以選擇了毀容的方式，就是想以最狠毒的方式傷害卓依。”

楊雪問：“照你這么說是情殺，那她為什么要伙同許靜宜和李可兒一起作案呢？”

“帶上許靜宜，我倒可以理解，因為她們倆平常就形影不離，而且許靜宜做事沉穩、仔細，能為林夕出謀劃策還不會出賣她。但是為什么要上帶李可兒，而且是硬逼著她去的，這一點我也想不通。”

“那個，”快嘴劉舉了下手，“教授，你講的很精彩，但這里面有兩個問題，第一，報失蹤的就是她們三個。假設你推理的對，是這她們所為，躲還來不及呢，干嘛主動去找警察？當然，這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應該沒這么深的道行吧！另外，最關鍵的是她們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不可能是兇手。”他環視了一下，等大家都認可后繼續道：“我們得出自殺的結論完全基于證據，死者之所以這么做就是為了報復林夕。”

衛青反駁道：“我很了解她，她不會的。”

“這就有點絕對了吧。你看你把林夕她們分析的這么透徹，肯定也很了解，又說她們是兇手，難道早料到她們會殺人？”快嘴劉問。

衛青搖頭說：“這倒沒有，我也很意外。”

“所以啊，卓依嫁禍林夕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們說是不是？”快嘴劉得意地說。

大齊思忖片刻，說道：“教授的看法我部分同意，是他殺但兇手只有一個，應該是林夕的仇人，嫁禍的主要目標就是林夕，畢竟致命傷只有一處，而且只有她和死者有過節，自然就成了主犯，之所以模擬三個人的手法，可能是因為當晚她們三個在一起，互為時間證人，如果只做成一人所為很容易被識破。所以我判斷兇手就在學校里，而且對這個宿舍的每個人都很熟悉。”

“可是現場沒有其他人出現過的痕跡。”小米說。

李晨立刻解釋道：“也許被大雨沖沒了。”

快嘴劉不屑地說：“照你的意思，兇手看了天氣預報，特意挑個下雨的日子殺人，然后等著大雨替他毀滅證據，萬一老天不作美就擎等著被抓？”

李晨撓了幾下腦袋，笑著說：“也是啊。”

快嘴劉見楊雪一直沉默不語，問道：“老大，你怎么看？”

楊雪正在琢磨衛青的分析，單就死者的傷痕來說，這種解釋的確更合理，但卻跟證據相悖，她一時之間有點舉棋不定，便說道：“這種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在新證據出現之前，我堅持自殺的結論。”其實這句話是對衛青說的，因為她心虛了，只能用強勢展現自己的強勢。昨天因為衛青說不是墜亡絕不是自殺，她雖然也有些不安，但經過反復核查已經打消了疑慮，現在他又提出了三個兇手的論點，而且明明白白地指出了嫌疑人，楊雪心里真是沒底了。剛才還想看他的笑話，誰知片刻之后自己倒成了被架在火上的那個，眼下能依仗的就是證據。但楊雪心里也清楚，證據有時候也會說謊，越相信就越容易上當，現在已經死無對證，如果因為自己的執拗出現誤判，既對不起死者也對不起頭頂上的警徽，可是，要徹底搞清該從哪入手呢？

一陣咚咚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郝倩走了進來。

“倩倩，有事啊？”正無所適從的楊雪，像看見救星一樣。

郝倩沒理她，而是走到衛青跟前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過了好一會兒，張嘴就問：“你就是那個顧問？”

衛青不知道自己的推斷已經讓楊雪對自殺的結論產生了懷疑，還在琢磨怎么找到新證據去說服她，并沒有注意到郝倩X射線般的目光，聽到問話他才站起來伸出手說：“你好，我叫衛青。”

郝倩似乎沒看見，扭頭拉著楊雪就往外走，“吃飯吧，我都餓死了。”轉眼間兩個人都不見了。

衛青看來人的做派跟楊雪如出一轍，不用問肯定是她的死黨，很可能就是給她支招的高人，心想現在的女人真強悍！他把案卷整理了一下交給小米，“下午我有課，不來了，你跟隊長說一聲。”然后就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楊雪跟著郝倩去吃飯，一路上還在琢磨衛青推斷的可能性，判定自殺的依據除了傷痕就是止痛藥，她問：“那個曲馬多有副作用嗎？”

郝倩說：“服藥后一般會出現眩暈，嘔吐、嗜睡等癥狀，嚴重的可能造成昏迷，不過也因人而異，有人還專門嗑這種藥呢。”

“昏迷？”楊雪心里一驚。

“如果大劑量服用，是會出現這種不良反應的。”郝倩解釋道。

“這么說曲馬多不光能止痛，還可以充當麻醉劑，也就是說死者用藥后可能會昏迷，這下麻煩了，你怎么不早說？”楊雪埋怨道。

郝倩一臉的不高興，“早說？你認定她是自殺，都能自殺了，可能昏迷嗎？你還好意思賴我？”

“好、好、好，賴我行了吧！真是的，一點虧都不吃！”

“當然了，不是我的問題憑什么背黑鍋！”

楊雪丟下郝倩又返回了辦公室，叫上快嘴劉直奔林夕家，她想既然藥可能出問題，衛青又推測林夕三人有嫌疑，必須親自復核她們的不在場證明。

下午1點，楊雪和快嘴劉就到了銘洋公館，這是個高檔的獨棟別墅區，只有一個出入口，保安的記錄和監控錄像確實可以證明林夕、許靜宜和李可兒三人從凌晨到早上沒有出去過，但楊雪覺得有必要去林夕家進行實地勘察，確保不留隱患。

林夕家是東側最后一戶，沿著小區的圍墻建成花園，整個一角都是她家的私人領地。

為了印證衛青的描述，楊雪特意向保安了解林夕的家庭情況，“她家幾口人？”

“4口，不過就林夕常在這住，她父母幾乎沒來過，哥哥倒是常過來，還……”

快嘴劉撲捉到保安話里的異常，追問道：“還什么？”

保安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不經意說漏了嘴又被警察追問，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也沒什么，他哥哥經常帶漂亮女人來這，現在有錢人不都這樣嗎，就是他們兄妹倆不讓說，可能是怕被父母知道。”

“看來她父母還挺嚴厲的。”快嘴劉說。

“對她哥哥可能是挺嚴的，對林夕，”保安撇了撇嘴，“我看就那么回事，要不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能扔在這不管？”

楊雪又問：“你們這的監控設施完備嗎？”

“當然了，這么高檔的小區安保肯定好啦！”

“林夕家的情況呢，能看到嗎？”

“她們家，只能看見門口，不過人家自己安了頂級的防盜，根本用不著我們。”

楊雪沿著林夕家的柵欄來回走了幾趟，由于藤蔓太密根本看不見里面，隨口問保安，“占了這么多公共區域，你們不管？”

保安笑了笑，“這個小區都是她們家開發的，多占點地算什么，現在的規矩都是給守規矩的人定的！”

“哦，你說，她們想出去不走大門行嗎？”

保安撓著腦袋，想了想，“不好說，院里什么情況我們又不知道。”

“小區后邊是什么地方，有監控嗎？”

“這后邊是一條小巷，監控只能看到圍欄，防小偷嗎，她們家那塊，”保安又仔細的回憶了一下，“看不到。”

楊雪覺得監控上的盲點可能會使不在場證明出現漏洞，于是和快嘴劉繞到后巷繼續勘察。這是一條僅能通過一輛車的窄道，一邊是銘洋公館的金屬圍欄，一人多高且布滿了藤蔓，把小區里面的景色擋得嚴嚴實實。另一邊是近3米高的磚墻，雖然還聳立著，但已經破敗不堪。被夾在中間的小路就像繁華和沒落的分界線，差不多被人遺忘了，路面坑坑洼洼，邊上盡是雜草，顯得荒涼、陰森，與圍欄內的景象如同隔世。兩個人走到林夕家的院墻外，相向而行一寸一寸地檢查藤蔓后面的圍欄和腳下的草叢，尋找進出過的痕跡，突然一條黑影從圍欄里竄了出來。

楊雪和快嘴劉都被嚇了一跳，黑影的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兩人四下尋找，很快就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只全身黑亮的大貓。它并沒有逃走，而是氣定神閑地坐在那看著楊雪和快嘴劉，雙眼發出碧綠的光芒，在這個雜草叢生、人跡罕至的地方，更顯得陰森、詭異，讓人汗毛倒豎、不寒而栗。楊雪定了定神，想看看那只貓到底是從哪鉆出來的，她查看過的地方藤蔓和柵欄都纏的很緊，不使勁拉扯根本沒法分開，那只貓怎么能順暢又迅速地鉆出來呢？

很快，楊雪注意到了一條藤蔓，和其他的不同，只輕輕一拽就離開了柵欄，旁邊的幾條也是如此。撥開藤蔓，她發現了兩根彎曲的鐵柱，用手比量了一下之間的距離，隨后沖著快嘴劉說：“過來，拍個照。”

快嘴劉麻利地掏出手機一邊拍照一邊說：“瘦點的人應該能鉆過去。老大，你說那只貓不會是專門來提醒咱們的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又朝貓坐的地方看，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已經離開了，再往遠瞧連個影子都沒了。快嘴劉突然打了個激靈，“不是吧！難道真被我說中了！死者的鬼魂回來申冤了？”

“行啦，別胡說八道了，你看看，這幾條藤蔓就是最近才被拉開的，圍欄也比別的地方干凈，說明這幾天有人從這進出過。”楊雪朝遠處望了望，“整條巷子都是監控盲區，還真會選地方。再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痕跡。”

“地面上的腳印肯定是找不到了，那場大雨下的，什么都沖沒了。”

兩個人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后就往案發現場走，拐到主路上才找到天眼攝像頭，只可惜根本看不到巷口的情況。兩個人又搜集了沿途商鋪的監控視頻，以便作為天眼系統的補充。

在這些視頻中真的發現了異常情況。案發前一小時共有五撥人經過：一對戀人；兩個穿著寬松衣服、頭發亂七八糟的嘻哈少年；2個正在閑逛的青年；同行的三男兩女；還有一個行色慌張的女人。雖然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地，但都是朝案發現場的方向行進，幾撥人間隔的距離很遠，最短的也有五分鐘路程；案發后返回的有三撥，行色慌張的女人變得特別匆忙，幾乎是跑回來的；20分鐘后兩個少年再次出現，好像喝醉了，互相攙扶著緩慢前行；10分鐘后那三男兩女也回來了。

神秘女人的出現讓幾乎板上釘釘的自殺又生變數，眼下雖然不能肯定她是去殺人的，但在案發前后出現且行跡可疑，加之林夕三人的不在場證明可以推翻，這讓楊雪不得不懷疑就是其中一個，可惜監控畫面的像素太低，沒法看清面容。應該不是林夕，她雖然有殺人動機，但不會用自己的水果刀行兇，況且還是帶指紋的，總不會自己嫁禍自己吧。許靜宜也不像，她跟卓依沒有矛盾，和林夕的關系也很好，沒有殺人嫁禍的理由。只剩下李可兒了，曲馬多是她的，而死者又是和她們在一起時服的藥，不能排除是她騙死者吃下的，看似最為可疑，關鍵在于她有沒有嫁禍給林夕的動機。這時楊雪居然走神了，眼前浮現出衛青跪地認錯的畫面，自己還不以為然地甩了句：“哪來的三個兇手？還專家呢，趕緊滾回家去吧！”還以為那貨有多厲害呢，僅僅一個回合就被KO了，楊雪心里一陣竊喜。不過，說實話她還是挺感謝他的，要不是他認定林夕她們是兇手，也發現不了這個神秘女人。

這時大齊說道：“看來我的推測是對的，就是林夕的仇人做的案。”

快嘴劉立馬問：“那你想到李可兒的嫌疑最大了嗎？”

“這倒有點出乎意料，”大齊歪著頭想了想，“如果真是她，為什么會讓林夕和許靜宜做時間證人，如此一來，要想洗脫自己必然也幫林夕排除了嫌疑，根本達不到嫁禍的目的，反之就都成了被懷疑的對象，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就是說嗎，這個案子還有蹊蹺之處！”快嘴劉說道：“我還是覺得自殺的結論最合理。”

李晨說：“既然她能一個人偷偷溜出來不被發現，當然可以說林夕也是這樣掩人耳目的。”

“那樣還是不能置身事外啊！”小米說道。

楊雪想了想，這的確是個問題，不過真相到底是什么還得看調查結果，她說：“先散了吧，等有了結果再討論。大齊、李晨，你們倆明天對李可兒再做個深入調查，先別驚動她。快嘴劉和小米把圖像處理一下，最好能看清這個神秘女人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