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許靜宜應約來到3隊,她身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高扎馬尾、略施粉黛,看上去清純活潑。進了門,她先是環顧四周,隨后面帶微笑說了聲:“大家好!”
楊雪沖李晨使了個眼色,等他把許靜宜帶到會議桌前,自己才走過去開始問詢。
楊雪說:“有件事向你了解一下。林夕是不是經常給她哥哥找女朋友?”她沒好意思直白地說性伴侶,覺得跟一個女孩子討論這樣的話題多少有些唐突。
不過,許靜宜顯然知道楊雪所問的是什么,立刻板起了臉,抿了下嘴唇才說道:“這事我不好亂說。”
楊雪聽出她話里有話,微微一笑,“我們只聽事實,說你知道的就好。”
許靜宜猶豫片刻才開口,可是答非所問,“其實,林夕挺可憐的。”
楊雪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許靜宜嘆了口氣,“唉!你們應該知道,林夕在外邊經常惹禍,整天張牙舞爪的,在別人眼里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惡霸。可我清楚,她只是在刷存在感。在家里,她就像個隱形人,根本沒人搭理,連我這個外人都比她的關注度高,真挺可憐的。
我很了解她,她特想跟她爸媽互動,如果能說說話,哪怕是破口大罵她都愿意聽,甚至挨打也行。可是那倆人,誰都不理她,還把她一個人扔在那個別墅不聞不問,真沒見過這么狠心的父母。
她哥哥倒是能偶爾跟她聊上兩句,她也特別珍惜,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讓他高興,所以,所以就經常幫他哥哥介紹女朋友。”
楊雪雖然知道孤獨是什么滋味,但對被拋棄的感覺還是無法體會。不過,從許靜宜的話語中,她還是聽出了林夕的艱難。“看得出來,你很關心林夕。”
許靜宜尷尬地笑了一下,“你過獎了。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可憐,我也許永遠不會和她做朋友。”
楊雪點點頭,像林夕這樣的惹禍精估計也沒幾個人愿意跟她交往。她轉入正題,問道:“李可兒也是其中之一?”
許靜宜立刻收回目光,沖著桌子點了下頭,“嗯。”
“那覺得李可兒愿意跟她哥哥交往嗎?”
許靜宜搖搖頭,話語中帶著慍怒,“可兒跟那些女人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那些女人都很,浮夸,或者應該說是虛榮,她們在乎的也許只是個包。但可兒,她在我眼里是純情的那種,也很浪漫,就是一個小清新。”
楊雪點點頭,她對李可兒也是這個印象。“這也不能說明李可兒不愿意跟林夕哥哥交往呀?”
許靜宜一臉嫌棄地說:“林夕她哥就是個十足的花花公子,可兒怎么可能看上他。反正那件事以后,可兒挺反常的。”
“怎么反常?”
許靜宜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力地看著楊雪,“發呆。以前她也不愛說話,但不是看書就是上網。可這段時間,她就是坐在窗前往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反正跟她說話得重復好幾次她才有反應。
然后就是做噩夢,好幾個晚上我都是被她的尖叫吵醒的,問她夢見了什么,她也不肯說。
還有,她天天粘著林夕,我們去哪她就跟到哪,以前可兒可是很少跟我們倆一起的。連林夕都說她好像是被卓依傳染了,精神也不正常了。”
“那你覺得李可兒對林夕態度怎么樣?”
“態度,就那樣吧。你們應該知道林夕,誰要是不合她的心思肯定沒好果子吃。我想可兒就是有怨氣也不敢表現出來吧。”
“那你覺得李可兒恨林夕嗎?”
許靜宜想了想,“應該會吧,反正,要是我肯定不能吃啞巴虧。”
“那她會報復林夕嗎?”
許靜宜似乎沒聽清楊雪的問話,“什么?”
“你認為李可兒會報復林夕嗎?”
“這個……”許靜宜沉默了好一會兒,“說實話,我確實有這個擔心。可兒的癥狀有點像PTSD,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她總是魂不守舍就是一種回避,頻繁跟林夕接觸又是麻木的表現,一旦她接受了現實,又不能徹底發泄出來,也許會喪失理智,然后能做出什么,我連想都不敢想。越是內向的人爆發力越強,而且,而且越極端。”說完,她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楊雪點點頭,然后贊道:“你們學心理學的就是不一樣,分析的很透徹。”
“但我希望我是錯的。”
“這么說,你是有所發現了?”
“不知道有沒有用。”
“說說看。”
“去林夕家的時候,可兒其實不跟我們倆一起玩,她總是一個人在院子里溜達。
還有,她特意跟林夕要求了一間專用客房。”
“林夕呢,就答應了?”
“林夕可能也覺得有愧于可兒,自然有求必應了。”
“還有呢?”
“還有……”許靜宜欲言又止,然后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楊雪,“我不太敢肯定。”
“你不要有顧慮,對錯都沒關系,而且你這么做是在幫助李可兒。”
“嗯。”許靜宜輕輕地應了一聲,還是謹慎地說:“卓依出事以后,我覺得可兒的癥狀嚴重了,有時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也不跟我和林夕出去了,總是一個人躲在宿舍里。而且,我發現她的手臂上多了幾道傷痕,好像有了自殘的傾向。然后就是,我們一提到卓依她就很激動,不是乒乒乓乓地摔東西,就是大聲呵斥,叫我們住嘴。
卓依出事,我們都很難過,掉幾次眼淚是正常的,但可兒似乎悲傷過度了。”
“她還有其他的反常舉動嗎?”
許靜宜仔細想了想,然后搖搖頭,“其他的,現在我也說不好。不過,我還是覺得可兒不會做出格的事的。”
“為什么這么肯定?”
“可兒平時是很守規矩的,而且很聽話。我跟林夕都喜歡刷手機,話又說回來了,現在誰不是這樣?但可兒,因為她爸說不能因為玩手機耽誤了學習和休息,她就真的嚴格要求自己每天刷手機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半小時。”
“她紀律性很強啊。”
“就是。還有,她很清楚厲害關系,沒意義的事肯定不做,有害的就更不會做了。”
“聽你這么說,她應該是個條理性也很強的人。”
“沒錯。不光條理性強,計劃性也很強。我們宿舍,我們班,不對,應該說我們學院可能只有她制定了學習計劃,而且執行的特別認真。”說到這,許靜宜突然停了下來,問:“你們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我們只是了解一下情況。”
許靜宜顯然不這么認為,進一步試探道:“我聽說卓依是自殺的,可兒應該跟這件事沒關系吧?”
“你怎么會這么想?”
許靜宜稍微一滯,便說:“我們學校只有卓依的事跟你們警察有關,當然會這么覺得了。”
楊雪微微一笑,“別擔心,我們就是核實一些情況。”
許靜宜沒再追問,只是疑惑地“哦”一聲。
楊雪站起身,沖許靜宜說:“謝謝你的配合,今天就到這吧。”
許靜宜走后,楊雪又把詢問記錄翻看了一遍。李可兒確實有報復林夕的動機,這點應該很清楚了,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制定計劃的能力,并且能嚴格執行。她知道林夕家的柵欄能進出,或者就是她發現的;她媽媽是醫生,取得乙醚也不是難事,還有曲馬多,不就是從她媽媽那得來的嗎;她跟林夕要了一間專屬客房,就可以悄悄地溜出去,而且便于隱藏作案時所需的衣物。由此看來,李可兒具備了殺人的所有條件,而且據許靜宜描述,她對卓依的死所表現出來的不僅僅是悲傷,還有不安,這些都表明她的嫌疑越來越大。但是,有一點卻不合邏輯,既然她要報復的人是林夕,為什么不直接對林夕下手,而非要舍近求遠去殺卓依?除非她和卓依也有矛盾,想一石二鳥,但調查的結果表明二人并無沖突。楊雪想不出個所以然,就把詢問記錄推到了一邊。
這時大齊走到楊雪的辦公桌前,拿起記錄仔細翻看,看完不經意地說:“這個許靜宜可不簡單啊。”
楊雪問大齊,“你怎么看出她不簡單的?”
大齊放下記錄,“她太冷靜了,唯一的情緒表達就是對林夕的同情。”
“她們倆很親近,這也正常。”
“嗯,這點我同意。那么,你認為她和李可兒的關系怎么樣?”
“這個,”楊雪似乎明白了大齊的意思,“你是說,許靜宜對李可兒的觀察相當細致,做出的分析也很全面,而且還表達了擔心,按理說她們的關系也應該很親近,但是,你卻沒感受到關心。”
大齊點點頭,“所以我說她太冷靜了,就像個旁觀者。”
楊雪不以為意地說:“嗨,他們搞心理學的估計都這樣。”此時她想到了衛青,也是神神經經的,不過,他對卓依還是有情有意的,這點跟許靜宜可不一樣。
“還有,你覺不覺得她說的跟咱們想知道的太吻合了?”
“什么意思?”楊雪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咱們剛剛懷疑到李可兒,找她過來也正是為了證實這種懷疑,而她提供的情況不僅說明李可兒有嫁禍林夕的動機,也有作案的可能性,還有她對李可兒的描述,反常的狀態,特別是卓依死后的更加反常,好像李可兒就是兇手。”
楊雪點點頭,因為想戰勝衛青,她只顧著證實李可兒的嫌疑,當然沒有在意這一點,現在回想起來,許靜宜所說的完全就是她想要的。“她確實不簡單!”
快嘴劉突然插嘴道:“許懷遠的女兒,當然不簡單啦。”
聽到許懷遠的名字,楊雪心頭一緊,那種似是而非的感覺再次襲來。最初想到卓依可能是自殺的時候,她就有過這種感覺,而且自然而然地就把卓依案和那三起詭異的自殺案聯系在一起。當時只是憑這種感覺,現在聽到了許懷遠的名字,她好像才真正找到了點頭緒。
楊雪突然冒出了個想法,那個神秘女人也許是許靜宜,因為同樣具備作案條件。是她殺了卓依,嫁禍林夕,現在一看警察揪著不放就把李可兒推出來。可是她怎么知道案子的進展,自己這邊剛懷疑到李可兒,她就恰到好處的提供了線索,還是早就預測到了這種局面?楊雪又想到了匿名信,上面沒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線索,目前也查不出是誰,更不知道什么目的。也許,他因為不確定誰是兇手才寫了三個人……
楊雪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先跳出案子,以林夕為突破口,查一查她和許靜宜之間到底有沒有糾葛。打定主意,楊雪便叫上李晨、大齊直奔濱大。
楊雪想林夕的家人既然對她漠不關心,估計問不出什么,恐怕只能從學校入手了。可惜輔導員對她也不太了解,只給了個不高的評價,但是十分肯定她和許靜宜的關系很好。于是他們又查了檔案,轉戰林夕就讀的中學。
老師一看警察來了解情況,馬上問林夕又闖了什么禍?在他們眼里林夕就是個惹禍精,沒有一天安生的時候。曾經還把一個女孩子打得住進了醫院,是個名副其實的校園暴徒!要不是看在她爸爸給學校贊助的份上,早被開除了。請家長都成了家常便飯,但是她父母一次也沒去過,都是由保姆出面。于是楊雪他們又去了保姆家。
“地產商家的保姆就是不一樣啊!住這么好的房子,大多數的中產階級都買不起呀!”李晨一進小區就感嘆道。
三人到了保姆家,開門的正是她本人,一位六七十歲的慈祥老太。保姆把他們請進客廳,立刻招待了茶水。知曉來意后,她先是嘆了口氣,然后說:“其實林夕這孩子挺可憐的!”
今天已經第二次聽人用可憐形容林夕了,李晨很不解,尤其知道了她的惡行以后,感覺太名不副實了,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立馬追問道:“阿姨,您是說她可憐?”
保姆道:“是啊!你們別看她在外面挺霸道的,在家就是個沒人疼的孩子。
她剛出生沒幾天,我就到了她們家,專門照顧她。
剛一去我就覺得奇怪。你們說這世上哪有親媽不疼孩子的,可她媽明明自己有奶也不喂,偏讓她吃奶粉。還有她爸,一次也沒抱過,我干了這么多年保姆,真沒遇到過這樣的父母。一開始,我想這兩口子就是重男輕女,對她哥哥可是跟掌上明珠似的。后來,有一次這兩口子吵架,我聽那意思,好像林夕是她媽和別人生的,我就更奇怪了。”
楊雪問:“您是說她爸爸知道林夕不是親生的,還養著也沒跟她媽離婚?”
“是啊。在他們家干了這么多年,我對這兩口子的為人還是清楚的。她媽怎么看也不像不守婦道的人。自打我到他們家,就沒見兩個人在一張床上睡過。她爸在外邊有了女人,她媽知道也不管,都這樣了就是不離婚。要說這也不算什么新鮮事,有錢人家好多都這樣,反正家用不少給就行了。
話又說回來了,林夕她爸也算是個有情有意的人,聽說給老家可沒少捐錢。還有,你們看我住的房子,也是他給的,說就算退休金了。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再有錢的人也沒幾個這么大方的!你們說是不是?”
說到這,保姆突然意識到警察找上門不會只想聽這些的,一下子就猜到是林夕又惹禍了,還是大禍,立刻不安地問:“她是不是又把人給打了?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我還以為上大學了,能有點長進了呢!”一看幾個警察都不答茬,保姆感覺事情不妙,連忙解釋道:“你們不知道,我今年都快七十了,按理說早該退休了,就是看林夕在家沒人管才堅持到她上大學才辭工的。說句實在的,她就跟我孫女一樣。別說,這孩子也有良心,到現在還時不常地來看看我,不是個壞孩子。要是人家家長實在不依不饒,我出面去賠個不是,再讓她爸多出點錢把事了了,就別麻煩你們了,行不行?”
楊雪一看保姆真的著急了,立刻安慰道:“阿姨,您別著急,她沒打人。”暗道都成皮條客了,比打人還厲害!
保姆長出了一口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你們想知道什么就問吧!”
楊雪問:“您認識許靜宜嗎?”
“認識,她跟林夕是高中同學,關系好著呢。那可是個聽話的孩子!”
“她們光是同學關系?”
“不,應該還是老鄉。說實話,這兩個孩子走的這么近我都沒想到,一個特別聽話,一個就知道惹禍,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能處的跟親姐妹似的真是不容易。我也問過林夕,她說是她爸讓倆人好好相處的,說是同鄉應該多走動,也想讓她多向許靜宜學習。我覺得”說到這保姆突然停住了。
楊雪問:“您覺得什么?”
保姆立刻有些尷尬地說:“沒什么,你們喝茶,喝茶!”
楊雪看了一眼大齊和李晨,然后向保姆保證道:“有什么話您盡管說,我們絕不外傳。”
“這個,”保姆猶豫了一下,狠狠心還是說道:“我覺得林夕和許靜宜弄不好真是親姐妹。”
楊雪又看了一眼大齊和李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還是向保姆求證道,“您是說她們倆都是許懷遠的女兒?”
保姆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有一次我聽到他們兩口子吵架,林夕她爸說了一句,‘這個孽種就是許懷遠的報應’。你們想想,是不是這么檔子事兒?”
楊雪再次和大齊李晨交換眼神,然后點了點頭,但是,她覺得這句話可不止這么簡單。“林夕跟她爸爸的關系怎么樣?”
“以前她爸對她可是不理不睬的,就算林夕叫他也不應,要不,她怎么老惹事呢。我尋思八成是想引起注意,反正我離開之前一直是這樣的。不過自打她上了大學,關系就越來越好了,這都是聽林夕說的。其實這孩子特別聽她爸的話,以前她爸要是多管她幾句,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唉!”
從保姆家出來,楊雪一直在想老阿姨說的那句話,“這個孽種就是許懷遠的報應”,這里面明顯有想要報復的意愿,也就是說林大志想通過林夕去報復許懷遠,難道卓依的死就是報復的手段?如此,林夕也有殺人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