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一轉眼八月了。離開學沒多少時間了。我和姜南偷拿了家里的一些糧票，準備到十村換點錢。

南京石化的福利好，糧票越來越不大用的著了。我和姜南的糧票加起來能換五十多塊。這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那時我記得我爸的工資加獎金也就一百五十塊左右，供家里四口人開銷。我媽也就是一百塊左右。這個工資在當時的南京石化公司地區來說已經不低了。只是我和我弟兩個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家過的也不算寬裕。姜南不同，至少在我看來姜南不缺錢用。

在我看來，姜南花錢都是有規劃的，什么錢買煙什么錢買菜從來都是規劃的有條不紊。

十村是個鬧市地名，猶如NJ市里的新街口。有小攤販有大商場。當然這個商場是不可能和南京新街口的新百和中央比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可能都不如。

但是這里的郵局門口有賣郵票的，也有收糧票的。這些賣郵票的地攤上放個紙板，上面三個字：收糧票。他們不是郵局正規員工，是私人擺攤交易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轉身就不認賬了。當然，糧票交易也是如此。

我們倆換了錢，五十四塊。下了臺階姜南就到旁邊的煙店買了兩包紅梅煙，五塊錢。姜南點上一支。從錢里點出三十給我說：“你的。”

我沒客氣，收下。

郵局的臺階下就是一個十字路口。由南向北是下坡，由東向西是上坡。中間是個轉盤。郵局在東南角上。下了臺階是人行道。我倆下了人行道，就見一個人騎自行車貼著我們人行道路邊由東向南逆行轉彎，車子左右擺動人弓著腰騎得還特別快。

只見他“刷”地從我和姜南的眼前過去沒多久就聽“哐”“哐當”一陣響。撞了！

撞的還挺重。他上衣是一件白襯衫，下面應該是個西褲。襯衫右邊袖子破了，左腿褲子也撕了個長口子，膝蓋處還有個洞。鞋也掉了一只。自行車的前輪好像也瓢了。這時節閑人多，一下子里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看。尤其是那些賣郵票的，占著地利，居高臨下的看。我和姜南也占著地利，因為這事就發生在我們面前。我們裏在人群中最前面，圍的那叫一個嚴實我們就是想調頭走估計都不容易！

撞倒的是個女的。也是襯衫和長褲。襯衫還好，沒看到破，就是臟了，褲子也給扯開個口子，從褲腳一直扯到膝蓋處，手也破了，慢慢爬起來有點費勁。

女的一爬起來，我們認識，周小莉她媽。可我和姜南才反應過來那是周小莉她媽的時候，那個男的走到周小莉她媽跟前，一記耳光抽過去罵道：“臭娘們，騎車不看路嗎？！”

周小莉媽頭往后一閃，讓了大半，可還是給打到了。

男的說：“賠錢！至少三百。不給三百我打死你！”

我和姜南對視一眼。準備動手了。

這時候，周小莉媽鎮定的揀起地上掉的包。打開包，那個男的也往包里看。

周小莉媽從包里拿出一疊錢，男的眼睛跟著周小莉媽的手走。周小莉媽舉起手中的錢：“這是四百！誰幫我打這個人四記耳光，這四百就是他的！”

說音剛落，一個人影閃進來，一把搶過周小莉媽手里的錢也不數，直接往口袋一塞，左手抓住那男的衣服領子，右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四記耳光一口氣抽完，然后推開人群就走了。。。。。。

走了。。。。。。

這時候我和姜南才準備好動手。

這時候人群里好多人都沒看清動手的那個人長什么模樣。

被打的那個男的被推坐在地上，我估計他也連打他的人都沒看清是誰。

我和姜南也沒看清。甚至當時連打人的衣服都沒記得是什么顏色，那人已經消失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沒我和姜南動手的事了。

周小莉媽走到那個男的身前，半蹲下掏出個工作證說：“我是南京石化的張萍，你記住了，不服氣可以去找我！”

再慢慢的站起身，趔趄了一下。我趕緊走過去扶住，喊了聲：“阿姨。”

周小莉媽看我一眼，點點頭。姜南扶起她的自行車，看看還好。腳一蹬，只聽“嘩啦”一聲，鏈條掉了。

我說：“阿姨怎么樣了？要不要去醫院？”

周小莉媽說：“不用。”看向姜南說：“車子怎么樣？壞了嗎？”

姜南笑著說：“沒事，阿姨，鏈條掉了，裝上就能騎。上面的半鏈條盒要整一下。我弄好了送你家樓下去。”

周小莉媽長的好看，笑起來更好看。說：“謝謝你了啊。”

姜南說：“客氣啥啊。”

人開始散了，熱鬧結束了。

我扶著周小莉媽慢慢的走，姜南推著自行車跟著。從這走回周小莉家約二十分鐘。我們路上說了幾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

是的，我和姜南都給周小莉媽鎮住了。

原來打人的規則還可以這樣玩。

這些錢要是給我們，嘖嘖嘖嘖，好吧，我們也不知道怎么用，這在當時可是相當于我爸近三個月的工資啊，要是給我們，好吧，除了買煙和吃，我們也不知道怎么花這巨款。可周小莉媽就這樣就花出去了。。。。。。

后來我和姜南告訴劉飛和趙剛的時候，他們也給鎮住了。只是他們當時不在場，震驚的時間很短。然后就是心疼錢，怪我和姜南沒有掙到錢。可是我和姜南知道，就是我倆一起上，也比不上那個男的掙錢的速度。這個干脆利落。我倆做不到。

姜南媽還去看了周小莉媽，說姜南爸過世人家來的，這要表示回去。叫禮尚往來。讓姜南買水果，姜南買的是兩個西瓜，抱著送上門。

我那時候小，不覺得哪里怪。可當時姜南媽和周小莉媽也都沒覺得怪。就是現在我們說到那時候笑的肚子疼。

周小莉媽說沒事，第二天就去上班了。那個男的也沒再找上門來。

這件事我覺著給姜南留下了陰影，有時候我們四個人在姜南家樓下笑著說話碰到周小莉媽媽，姜南立刻瘟了，除了抽煙沒聲音沒圖像，仿佛他不存在。

周小莉媽有時候和我們幾個打招呼，姜南說話都不利索，只知道說：“好的，阿姨。”“阿姨好。”“再見阿姨。”“好，好，知道了。”乖巧如波斯貓。

我表示很無奈。

有一次我問姜南：“你咋了？”

姜南說：“我沒咋啊，你啥意思？”

我想是不是傷到姜南自尊了。

以后我再沒問過。

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們有沒有覺得，有時候你見到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就覺得這個人很討厭，其實你也是第一次見他，可是你心里就是不舒服。

可是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也是莫名其妙的就喜歡了，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