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選手對彈珠嘉年華的支持?！睆椫榻渲副环旁诟窳咽稚?，而格裂只顧抬眼望著天花板版納，完全不屑于去搭理面前那個滿臉堆笑的人。

誠然，他有一堆問題想問——比如戰斗盤的性能，彈珠委員會對這次事故的處理等……但一看到頒獎人那一副討好的模樣，他就會打心底產生厭惡的情緒。

像這樣子的委員會，想必也不會有什么擔當。

不過這次，大人應該會很滿意…而面對滿意了的大人，他是否有能力為墨茗求得一條生路？

領完獎品，格裂沒有按照預期直接追上西雅等人。

相反，他繞了個圈，再次走進比賽場地。

如鏡面般反射著彈珠競技場的燈光的冰面并沒有解凍，他所熟悉的黑發少女單膝貴在冰面上。

墨茗一手拿著長劍，另一手往劍身一擼，將晶瑩的青色碎片擼到擺在地上擔當白色碎布上，然后咬斷幫助其中一塊碎片的紅繩，將白布小心翼翼包了起來。

“你在干什么？”墨茗抬起頭，格裂正一臉不解地望著她，“你在幫助多杰克？他不應該是我們的敵人嗎？”

“他是個孤兒?！蹦瓜马?，溫和地彎了彎眉眼，“失去了最寶貴的紀念品的孤兒，在這一點上，他并不是我的敵人?！?

格裂冷笑著轉過臉，斜眼看著墨茗。那一刻，似乎有把刀在他心里狠狠剜了一刀。

真是善良…雖然墨茗平日里對此并沒有表示，可到關鍵時刻，她就會對悲傷之人展現善意。

于他是，于多杰克是。

格裂不由得回想起那個雨天的擁抱，現在認真數著碎片的墨茗，逐漸和那個扔掉傘沖上前的墨茗重合。

她了解他，她同時了解多杰克。

在剛到永夜城她就知道仙珠山。

這場比賽，她在半決賽前賭彈珠的勝率是百分百。

“并不只有他是孤兒。”格裂又想起了他與墨茗的初見，墨茗的小聲嘟噥。他并未聽清，但現在想起了，墨茗對他之所以親近，恐怕就是因為那句話里蘊藏的訊息。

“我也是，西雅也是，巴斯達和黑蛟龍也是。侍奉鬼伯爵大人的人，全部沒有親人?！?

“歐陽小楓也是，雷火也是，海小眉也是……我也是……”墨茗輕聲回答，她的肩膀突然松弛，默默將包好的布塊放進口袋，“走了，格裂，別讓西雅等久了?！?

有著相同經歷的人，有時反而不能相互理解。

就像某些故事里，從小受到冷眼、顛沛流離的異類，有人陷入深淵黑化成魔，有人溫柔不改化繭成蝶。

墨茗小時候的遭遇讓她學會了笑臉迎人，隱藏自己的小脾氣的同時善于揣摩他人的想法。

長大后，她變得不再可以，然而這些特點已經深深印在了她的骨子里，影響著她的一舉一動。

彈珠世界的幾人，顯然沒有一個和她走上了相同的路。

這次幫助多杰克，可以說是圣母心爆發。墨茗在視力逐漸恢復后，第一眼見到的，是多杰克眼底支離破碎的疼痛。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多杰克心中的情感。

那一個和她截然相反，冷到骨子里的少年，竟然也會爆發出那樣強烈的情感？

她沒來得及走出賽場的門，她就被人推著抵在墻上。格裂反手抓著她的手腕，按著不讓她掙脫。

“你似乎很了解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格裂金色的眸子看著她，墨茗突然發現，這個格裂是她不認識的格裂。

她認識的格裂，是電視上桀驁不馴的少年，是喬裝打扮的溫柔大男孩，是最后那個在忠心與友情之間苦苦掙扎的人。

但不是現在這個，這個眼神炙熱看著她的男人，這個在雨天和她相擁的脆弱的人，這個在她身邊很久，而不是隔著一張屏幕的人。

“你不是很熟悉我嗎？那你猜猜我接下去會做什么？”

“放開！”墨茗來到彈珠世界僅有的兩次失控，都送給了眼前這個人。她扭著身體，企圖逃離他的掌控，卻被牢牢地禁錮住。

“我讓你放開我！格裂！聽見沒，放……”

不，按照劇情不是這個樣子的，接下去莫林會登場，然后鬼伯爵會開設彈珠競技場設計歐陽小楓。

劇情…按照劇情……？劇情，好像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

這個世界，格裂獲得了冠軍，莫林和格裂是兩個人，這個世界，連仙珠山的團隊也不是想象中那副模樣。

“你在永夜城，曾說過什么？你輕而易舉就找到仙珠山，你做了什么？你在彈珠嘉年華，在擔心什么？你對一切即將發生的事都了如指掌，究竟是為什么？你腦海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格裂有個可怕的想法，但他不敢去證實。

“我認識你?！?

墨茗，曾經見過他。

曾經瀏覽過他的一生，曾經像個讀者一樣，對他的身世感慨萬分，然后因為憐憫或同情的因素，喜歡上了他這個“人物”。

他其實好奇過，像他這樣一開始就沒有對墨茗表露好感的人，墨茗為什么會不斷地主動接近。

像他這樣脾氣惡劣的人，墨茗為什么放著其余人不要，全然不顧尷尬的氛圍，硬是和他成為了“朋友”。

“你其實什么都料到了……”除了我會在乎你。

格裂不想否認自己曾經的天真，當墨茗在自己身邊晃悠，仿佛是個愛操心的大姐姐時，他真滋生出了另一種別樣的情感。

就像第一次看到歐陽小楓他們相互扶持克服困難那樣，產生了對某種情感的羨慕。

“除了我會真的把你當朋友……”尤其是在那個擁抱后，不受控制噴涌而出的情感……

“對吧？墨茗？”

如果說格裂曾對墨茗產生過感情，現在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厭惡。

厭惡她永遠透過自己的想法觀看著這個世界。

墨茗張了張嘴，抬手默默抓住格裂的衣領。

格裂期待她的回話，甚至期待她毫無用處的否認。

墨茗從未露出個無力的表情，只不過是因為她知道。知道他中了幻影咒，所以不在意…甚至主動開導他。

那現在呢…她不知道，也沒料到的事，就這么發生了。

格裂突然想笑，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真實的墨茗，一個在他的質問下，有些驚惶，又有些無措的墨茗。

“那個格裂，未曾跟我講過一句話。”墨茗開口，聲音依舊保持著平靜，“在我的那個世界，‘格裂’只是一個傳記里的人物，出場很少，大多被一筆帶過?！?

“我之所以喜歡他，不過是因為故事結局他的轉變?！?

那個因為一句“家人”而引發的轉變，讓人欣喜，也讓人心痛。

“但現在，這個結局注定不會發生?！?

“我喜歡那個‘格裂’，但如果‘格裂’出現在我身邊，我就會討厭他遭受的不公和痛苦。”

“缺少關心，缺少感情，我遇到的格裂，已經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了?！?

“聽得懂嗎？”她眼睛里的惶恐已經全部破碎，又恢復了數分鐘前那個鎮定自若的形象，“曾經讓我感動的那個格裂，我再也見不到了?，F在的你，是我從未遇見的，無法代替了，真正的格裂?！?

她承認了格裂的猜測，格裂卻不在感受到自己即將溢出的怒火。甚至心里還添加了些許的愉悅。

聽見和想象中不一樣的那些話，自己…好像還挺開心的？

果然…他松開墨茗，走在她的前面離開競技場。

場外空地一片金黃，格裂忍不住抬手遮住直射而下的陽光。

真是溫暖啊……自己什么時候，竟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