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璨小心上前，伸出手指一挑與他下巴平高的空氣中，只聽見繃的一聲，便有銀光一閃，并滴下一抹血珠。

“是中了暗算！”夜色中何璨看著面色陰沉的荊鳳說道，以他的目力，如果不是因為眼前躺著一具尸體，都尚且不能發現那根懸在雙木之間極細極堅韌的銀絲，就更不要說眼前這粗心的壯碩女人在追逐那精瘦漢子的過程中，能有什么發現了。

看著她冰涼的尸體，荊鳳似乎還不死心，蹲下身來不斷查探對方的心跳脈搏，何璨靜站在一旁，并沒有打擾他，盡管是個人都能發現眼前這女人的喉管已經斷裂，血都快流干了。

“埋了吧！”不知過了多久，夜里似乎響起了夜梟的叫聲，何璨看著一直靜坐在地上的荊鳳終于還是開了口。

“你覺得怎么死的人最幸福？”荊鳳的情緒有些低落，他的問題何璨無法解答，因為他真的見不得認識的人死，無論是以任何形式的。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問題并沒有被解答，荊鳳起身，并順勢抱起了胖女人的尸體。

何璨背著斧頭就站在他身旁，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抬手一劈，就聽崩的一聲，便將那根殺人的銀絲砍斷了。

荊鳳則一路面無表情，帶著他穿過山林，過了很久才來到一處山澗，找到一處溪流，并在一側不到百米遠的高地上挖了一個深坑，將壯碩女人埋了進去，才說道：“這里距離我戰友的老家不遠，他死后就埋在這里，我也是前段日子回來吊唁他，才偶然得知了奇原城有秘寶將出世的消息。”

“這里的風水的確不錯！”面對死亡，何璨覺得自己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靜默……

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跟你戰友的感情怎么樣？”

荊鳳覺得他是在問廢話，要不就是在懷疑他的人格和人品，只是見何璨神色卻不像在開玩笑，遂也神色認真的說道：“出生入死，自然感情極好！”

“如果給你機會，你會愿意用自己的命來換回你戰友的命嗎？”

何璨的目光在夜色里透亮，如同有火光在內里燃燒一般。

荊鳳第一次看見這么駭人的目光，他的心神有些恍惚，面對并不怎么可能實現的選擇，他猶豫了。

當藏身在黑夜里的怪鳥叫了三聲后，他終于下了決定，迎著何璨的目光，懇切又衷心的說道：“愿意！”

一些又變的安靜了，氣氛靜滯的讓空氣都快凝固了一般，荊鳳突然感覺何璨的眼底如同漩渦一般，仿佛要吸入他的靈魂。

但不知為何，想起剛才那有些許詭異的對話，他的心底忐忑畏懼之余，竟多了少許期許，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向他侵襲了過來，在告訴他……交換吧！

夜不知不覺陰沉的可怕，灌木叢里的蟲鳴似乎伴隨著怪鳥叫聲一起消逝了，時間停滯在這一刻，在荊鳳不知情的情況下，何璨的思緒仿若凝結成了實質，化作了一縷叫做靈魂的東西，讓他可以感知，“看”到一些虛無的東西：

它們代表著荊鳳的情感、意識、知識、品質……等等！

總之都是些有名無質無形的事物，在這一刻，何璨確定，只要他意念一動，他就可以將這些東西換取過來！

只是思慮過處，他的背后涌出了大量的冷汗，只因他要換取的那樣東西太復雜了，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太慘重了。

生命！

命是什么？！

于個體而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也許正包括所謂的情感、意識等，那么相對的，它的價值又或許正是這些事物的總合。

它所蘊含的玄秘實在太多……

現在何璨如果要將荊鳳的命換取過來，不論要給誰，那都是后續該考慮的事，而在這之前，他首先要想的就是他能否承擔這個代價。

而這個代價，則是……

一雙耳目，外加十指與一種奇異的金屬！

奇異的金屬現在他手頭上沒有，但想來即使難得，他總有一天也會找到的，可那耳目與十指卻不是身外物了！

細想來與其說這是代價，倒不如是“盜心”給何璨提出的要求更為恰當，從這里他隱約意識到，每個人的生命或許都是不等值的，或許放大范圍，從生靈的角度來看，這便是合理的。

比如他試了一下身旁的一只牛蛙，結果要換取它的命，只需要他的一滴血而已。

很廉價！

只是這種廉價的命，他能贈予誰？贈予后又會發生什么后果？

未知的總是可怕，也許在他探明究竟前他都會一直對這件事保持著一份小心翼翼，加上新啟的盜契也只有一虛二實的三次機會而已，所以此時他絕不會輕易對任何一個生靈動用盜契的，即使對方是與自己沒有感情的陌生人。

交換也許也需要經驗！

星空一如既往的空蕩，但卻并不晴朗，因為林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何璨身后的冷汗收斂了，眼底的奇異波動也消失了，而荊鳳也恍若未覺的看著他，問道：“怎么突然問我這些？”

他的思緒來不及收斂，挪開目光仰面迎著雨對著夜空，突然想有些悵然若失的說道：“沒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兄長，從小我們就相依為命，為了救我出境，他赤著腳走完了雪地，然后又為了能讓我安全成長，掩藏我的存在之余，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武道天賦，去吸引那些人的目光，之后又更是為了我，加入了劍墳，直到最后遭遇了追殺！”

荊鳳一直覺得他雖然年輕，但舉止神態還是有點小老頭的味道，今天聽著他敞開心扉的話語，不由覺得人生真是有趣，因為有些人相識一輩子，真的不如某些僅僅相識一天的人，所以他沒詢問或安慰關于對方兄長的事，而是告誡他這突然悵然若失的朋友道：“不要消極，至少在人前不要這樣，因為真心為你的事操心擔憂的人真不多！”

誰說不是呢？

只是情緒會感染，心聲也需要宣泄和有人傾聽，何璨今天才知道其實有些事他還是藏在心底，放不開，比如死去的兄長，比如被扣押在邊境的父母，比如不知所蹤的祖父與祖母……

真是糟糕透的一家！

他一直都不愿再想這些，所以他看著這個應該值得信賴的帥氣大叔，轉而說道：“對不起！”

荊鳳一愣，并不知道是何璨在為剛才窺探他性命的舉動而作道歉，雖然何璨實際上真的沒有殺心，但心底也還是有一抹愧疚，只因為剛才的舉動等若把刀架到了正在熟睡的朋友脖子上……

他承認自己有些心急了，盜契跟殺生劍一樣，在某種程度上都屬于世人眼中的魔兵，因為太詭異，容易勾出人心底的貪婪和不好的欲望，包括一種叫做殺心的東西。

他警醒自己，同時為了不讓心中的那抹愧疚不化作朋友間的心結，他決定把這個事圓過去，說道：“我不該懷疑你與你戰友的感情！”

“理解就好！”荊鳳笑著回應，在一片雷光中為無名的壯碩女人立了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