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妄之災(zāi)
- 徒弟很護短
- 劍上飛花
- 3066字
- 2019-08-23 09:29:47
黛烏側(cè)身,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黑夜中,她的視線輕而易舉透過灰暗抓住圍聚著草屋的黑衣人,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她一挑細眉,興味地凝視著幾人。
黑衣人手持利刃,落地輕悄,微微屈肩、橫腳靠近的姿勢,像是有經(jīng)驗的刺客。
草屋窗邊燭影搖曳,斑駁而鋒利,窗紙上,忽的映出兩道影子。一老一少在窗邊說了些什么,緊接著,少年便扶著老嫗去歇息了。
黑衣人們眼泛厲光,面面相覷,眼睜睜見著窗邊的燭臺被人拿走,屋內(nèi)霎時暗下。
風(fēng)起,院中枝葉響起沙沙的動靜,周圍氣氛一瞬變得緊張起來,為首的打了個手勢,立時有幾名黑衣人退開,不過稍會兒,便見幾人折回此處,手中抱著的俱是木柴。
黛烏算是看明白,沒由來冷哼一聲。
原來是打算放火,凡人的手段過了千百年,還是沒有進步啊……
這幾人似是受過訓(xùn)練的刺客,舉止動作沉著有素,絲毫不見慌亂,不過眨眼間,便悄無聲息地將木柴安置妥當(dāng)。幾人置柴火,幾人潑火油,分工嚴(yán)謹(jǐn),倒真叫屋內(nèi)的人沒有半分察覺。
只不過,他們忽略了一個最大的漏洞,那便是黛烏。
黛烏直起身子,凝神探查,體內(nèi)依舊沒有半分神力。她扯起嘴角冷笑一聲,迅速掐訣念咒。她差點忘了,對付區(qū)區(qū)幾個凡人,一道小小的幻術(shù)便能教訓(xùn)他們。如今以她的恢復(fù)速度,施展一道幻術(shù)的神力,唾手可得。
指尖聚光,螢火流星,天地草木的靈氣源源不斷的聚攏,既然自己無法施咒,那便依靠天地之靈。未煉化的天地之靈至純至凈,只需些微,一道幻術(shù)便能輕易使出。
眼見咒印將成,下一刻,原本平靜無波的夜空,驀地風(fēng)云變幻,電閃雷鳴起來。
雷霆霹靂,幾乎要將整片夜空照亮。她指尖靈氣倏地消失,漠然抬眼,抱臂冷笑,于呼嘯的狂風(fēng)中,昂首狠厲道:“怎么,眾位神官是打算在凡人面前教訓(xùn)我了?”
電閃雷鳴間,并未有神官回答她。她瞇眼,仿佛能透過云層看見蓄勢待發(fā)的金烏羽箭。
金烏羽箭確實忌憚凡人,可并非懼怕,若她真打算動手對凡人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情,金烏羽箭現(xiàn)世,那便是早晚的事情。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收手抱臂,冷笑道:“好啊,我不出手,不傷他們幾個,可你們聽好了,不出半個時辰,閻王爺?shù)纳啦旧暇鸵鄡蓚€名字了!”
雷霆呼嘯并未因此而停止,狂風(fēng)吹亂她的一頭銀絲,那雙冰冷的眸子,浮現(xiàn)了幾縷鴉族特有的紅光。
“好啊,好一個妄稱福澤天地的神官,你們可要記住,這兩個名字,是你們親手畫上去的!”
話音剛落,身后的茅草屋驀地亮起熊熊火光,仿若吞天噬地的巨獸,張開鋒利的獠牙。
火光周圍,倏地自夜空降下兩束銀光。銀光映射處,出現(xiàn)了兩名華服神官。
黛烏挑眉嗤笑:“喲,幾百年不見,雷神風(fēng)神的冠帽真是愈發(fā)高了。”
雷神暴怒,面目青黑,指著樹上的黛烏呵斥:“邪魔惡祟,妄圖累害無辜凡人,千百年來不知悔改,今日,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雷神何故一見面就揪著我不放?千百年前的事情,我早已在牢獄中還清,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解決私人恩怨?”
話音剛落,狂風(fēng)席卷火光,愈燒愈烈。
雷神風(fēng)神神情大變,風(fēng)神正欲施咒滅火,熟料被身旁雷神伸手?jǐn)r下:“且慢,凡人是生是死自有定數(shù),何來本神插手?倒是你,難道妄圖篡改北斗星君們寫下的天命么?!”
“天命……”黛烏目光一滯,面目登時沉作死水一般,她不與雷神多言,轉(zhuǎn)頭質(zhì)問風(fēng)神,“雷神自詡一身無罪責(zé),說的倒是輕巧,可這大火,卻是無論如何與風(fēng)神脫離不了干系!”
風(fēng)神一聽,神情立時浮現(xiàn)幾絲慌亂:“你這妖物胡言亂語!”
“真是可惜了……”黛烏冷笑一聲,“風(fēng)神生得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竟學(xué)粗漢說些愚笨鄙陋的話。”
話中的粗漢,指的正是雷神。
默了兩息,風(fēng)神不顧身旁之人青黑交加的臉,轉(zhuǎn)身便施咒。
“你做什么?”
“雷神!這大火若非我施風(fēng),斷不可能燒得這般大!這神官的官帽,你不想要,我還想要!”說罷,她甩開雷神前來阻礙的手,當(dāng)機立斷止風(fēng)。
雷神兇暴的目光落在面前一身黑袍的黛烏身上,指尖呼喚金烏羽箭的神印呼之欲出。
黛烏扯著嘴角冷笑,絲毫不懼。今夜之事,確是兩位神官盲目報私仇的罪責(zé),天帝追究下來,二人只怕沒有好下場。黛烏欲救人遭阻止,反倒落了弱者之風(fēng)。
雷神咬牙切齒,手臂青筋畢露,對她的恨意絲毫不加掩飾。直至風(fēng)停、火滅,風(fēng)神過來拉他,他這才握拳收手,轉(zhuǎn)身離去。
兩位神官來得快,去得也快,黛烏眸中紅光漸漸褪去,她幾步上前,施咒探查老少二人的蹤跡。
方才火光通天,茅草屋本就破敗,如今更是被燒得面目全非。
她還欠這對祖孫一頓飯的恩情,不還,不是她的做派。
幾乎是片刻,她便探查到其中一處方位,尚且還有微弱的氣息。她聚氣成風(fēng),掀開廢墟,將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抱出。少年灰頭土臉,已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著,他還活著。
方才與二位神官對峙間,以防不測的黛烏默不作聲地吸食天地靈氣,沒想到未與兩位神官打起來,倒是將所有煉化的神力都用在了這少年身上。
阿遲的呼吸漸趨平緩,黛烏也終于抬起視線,看向廢墟下被埋著的另一具軀體。
天色漸亮,空中吐出魚肚白,清冷略潮的空中,浮著些許煙塵氣。
在鳥鳴聲中,阿遲緩緩睜開眼,他咳了兩聲,目光迷離,有片刻的怔愣,而后猛然起身,慌亂地四下掃視一眼。當(dāng)他的視線落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的黛烏身上時,終是沒忍住撲上前啞聲嘶叫:“奶奶,我的姥姥呢!”
被打擾休息的黛烏心情很是不好,她皺了皺眉,冷聲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叫我奶奶?”語落,她緩緩睜開眼,眼底平靜,沒有絲毫波瀾。
阿遲又驚又惱,強忍著退開半步,巴巴地等著她的回答。
黛烏直起身,理了理衣襟,目光越過他瘦削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廢墟:“喏,在那兒。”
少年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回過身去,驀地紅了眼眶。他幾步上前撲倒在廢墟前,一邊哭喊著姥姥,一邊徒手去搬那混亂不堪的廢墟。
他失了清脆的聲音,哭聲嘶啞又刺耳。
黛烏靜靜看著他瘋狂的舉動,皺眉,忽的吐出一句:“反正遲早是要埋的,還挖她做什么。”
少年的動作驟然止住,青黑色的布衣在他身上有些寬大肥碩,襯得他身體愈發(fā)瘦削。他不過靜了片刻,便繼續(xù)瘋狂地用雙手挖廢墟。他的臉上混合著淚水和泥水,遮蓋住原本清秀的臉龐,看起來就像個臟兮兮的泥猴。
黛烏扯了扯嘴角,心里煩躁不堪。她緩緩起身,上前,單手輕而易舉地將他從地上拎起。
只是他還未站穩(wěn),便又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廢墟前。
“起來。”黛烏的聲音冷了幾分。
少年壓根沒聽進她的話,瘋魔似的顧自挖著。
她退后一步,嘆了口氣:“你的姥姥不在這里。”
少年的動作幾乎是應(yīng)聲止住,他恍惚片刻,忽的抬起頭來問道:“我姥姥在哪兒?”
當(dāng)他終于見到姥姥的尸身時,嘶啞的哭聲卻剎那間卡在了喉中。方才哭成那般的少年郎,真正見到了自己的姥姥,卻忽的冷靜了。
黛烏倚在樹邊,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二人。
她不喜阿遲發(fā)瘋的模樣,打算離他遠些,便尋了這處安靜的地方。此處視野不錯,正巧能將少年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凡人果然喜怒無常,只知道用哭鬧來宣泄情緒……
她扯了扯嘴角,移開視線,看向一旁湍急的河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的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扭頭看去,阿遲已站定在她面前。
黛烏頓默,目光掃了一眼他身后:“你姥姥呢?”身為鴉族,她能輕而易舉探查到尸身如今已在土中,這般明知故問,一來是尋些話題,二來做了凡人正常的反應(yīng),不至于令對方懷疑。
此刻的阿遲低垂著頭,不哭不鬧,安靜得有些反常,開口,是嘶啞的回答:“已經(jīng)下葬了。”
她微一點頭,靜默片刻,道:“昨晚,我看見了幾個黑衣人。”
阿遲的眼皮意料之中地動了動,很快又歸于平靜。
身側(cè)河流的水浪聲有些大,卻依舊掩蓋不了此刻氣氛的詭異。黛烏直起身,與身后巨樹拉開距離:“我也該走了。”
“你去哪兒?”少年眼中終于多了些其他光彩,他抬眸,定定凝視著她。
黛烏并不打算繼續(xù)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她毫不猶豫地回身,留下一句:“不知道……松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