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慕姚沒參加聚會,她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宿舍里的東西都是快遞郵了回去,很快就會到家。車窗外的景物一幀幀很是熟悉,回家見到爸爸,一家就可以出去玩兒了,開心。
下午,她就一個人打的回了家,清歡和以前一樣臥在門口,丁慕姚把行李放進自己的臥室,摸了摸跟著自己進來的清歡。“清歡,想我沒?”
她站起身進了爸媽的臥室,媽媽正在床上睡覺。看到床上只有一個人,那一瞬,她的心突然疼,指頭都覺得軟了一下,“媽,爸爸呢?”
姚琳坐了起來,看見丁慕姚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牽強地笑著,“慕慕,你剛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丁慕姚攔在門口,不讓姚琳出去,“媽,你還沒說爸爸去哪兒了。”
姚琳冰冷的手將丁慕姚的手臂放了下來,“他去你爺爺奶奶家了。”說完,她進了書房。
“哦,知道了。”丁慕姚看到了姚琳眼框里有淚,她不愿意想別的,她覺得爸爸就是去爺爺家了,她不要像《邊城》里的翠翠想爺爺那樣,只要不想,爸爸就一定還在。
丁慕姚翻拿起臥室床頭柜上的一張家庭合照,卻在相框后發現了爸爸的手機,邊嘗試著解鎖,邊喊著:“媽,咱們時候去爺爺家?”手機的密碼解開了,是媽媽的生日。
入眼的卻是一條條錄音,上面的名稱有早中晚,考前,考后,一個個翻下來,從五月初就有了記錄。丁慕姚擦了擦眼睛,不是自己眼花了,她的大拇指停留在了“高考前晚”的地方,高考時都沒緊張的她手抖了。
她又擦了擦眼睛,錄音還是被按下:“慕慕,爸爸相信你可以的,我們家慕慕最棒了,永遠在年級前100,爸爸得睡覺了,你學習一會兒就休息啊。”
丁慕姚顫著手將錄音按停,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放下手機跑到廚房。
姚琳正在廚房里站著發呆。
丁慕姚哭著問:“媽,我爸到底哪去了?你從來不會離開他這么長時間的。還有手機里的錄音,和那天的一模一樣。爸爸呢?他在爺爺奶奶家對吧,我現在要去找他,他說好的要陪我出去玩兒的。”
姚琳從后面抱住丁慕姚,不讓她離開,丁慕姚已經長得比姚琳稍高一些,姚琳的眼淚濕了丁慕姚的肩處,“慕慕,不用去了。”
丁慕姚掙扎著,“我要去,他肯定很想我,我要去,媽,放開我。”
姚琳依舊緊緊地抱著丁慕姚不放,剛剛放的錄音,她全聽到了,“慕慕,別鬧了。”
丁慕姚去咬姚琳的手腕,姚琳反射性的松開了手。
丁慕姚轉身,和姚琳相視而站,“我沒鬧,我只是要找爸爸,我要爸爸,他說我高考完了要和我們去旅游,去玩兒的,他從來都沒騙過我。”她的眼淚已經留了滿面。
姚琳也哭著,嘆了口氣,“慕慕,給你看一封信,就在你的臥室。”
丁慕姚跟著姚琳進了她自己的臥室,姚琳從床頭柜的抽屜里取出那封丁奕留給慕慕的信,“慕慕,拿著,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說完,姚琳就出去了。
丁慕姚才發現,媽媽是光著腳的,她把門關上,任由不知何時進來的清歡臥在她身邊,而她靠在床邊坐著,母女之間的小動作是一樣的,她也喜歡雙膝蜷著,雙臂抱著小腿。
信打開了,卻關了她的心。她細細看完,一遍又一遍,爸爸說,他要同意良好器官捐贈,她覺得好難受,小學的時候讀《永生的眼睛》,溫迪是個英雄,而她只是一個鼓掌的路人,路人承擔不了英雄的責任,
“你已經長大了,保護好媽媽,她喜歡吃酸辣的,喜歡開著小臺燈睡覺,她怕黑,討厭吃帶皮的水果,不喜歡吃熟的西紅柿……
慕慕,你要學會做自己的英雄,爸爸眼中,你永遠是超棒的,爸爸同意良好器官捐贈的事,你會理解的,對不對,失去身邊的人的感受并不好。
如果你遇到了那些接受了我器官的人,他們會替我來關心你……”
眼淚將信一點點打濕,
“你成全了別的家庭,我怎么辦!誰來成全我!我的爸爸不見了,誰來還我一個爸爸!”吼完了,丁慕姚無力地低下頭,將頭埋進臂膀里,“你個騙子。”她嚎啕大哭,清歡靜靜地舔著她的腳踝。
夜深了,星星散落在天幕,彎月將深藍泛紫的夜勾出一角。
姚琳借著月光,打開床頭柜,將那個密碼盒子拿了出來,密碼已經輸到了1103,可她始終沒有打開,她縮在床邊,看著窗外。月光觸在她身上,添了幾分孤寂。
丁慕姚在床邊縮了良久,將近晚上十點了,清歡在臥著養神。
“爸爸,你回來了!”丁慕姚欣喜地抬頭,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她夢見爸爸病好了,和她一起去買新衣服,一起旅游,去海邊,去山清水秀之地,爸爸還給她買吃的,醒了,卻什么都沒有了,她像個旁觀者,又像個參與者度過夢中的一切,如果夢中的是平行世界的另一個自己,她好羨慕。
丁慕姚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去床頭柜找到自己的手機,隨便撥了一通電話出去,淚又簌簌地往下落,對面的電話接通了。
鄴安市,云成溪正在醫院照顧自己的父親,手里拿著一本臨床醫學相關的書。他剛高考完,而他的爸爸因為一個好心人捐獻眼角膜成功做了手術,正在恢復期,手機振動,他出了病房,手機上是個陌生號碼,來自書博市,他按了接聽鍵,沒說話。
丁慕姚聽到電話接通,語無倫次地說著話,“我爸爸不見了,他,他走了,我好想讓他回來,他說過要陪我的,他說話不算話,爸爸騙了我……”
云成溪的爸爸也曾無助過,他對爸爸這件事感同身受。電話中的女孩子讓她心疼,他耐心的聽著女孩說著爸爸再也不會回來的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待電話那邊沉默時,他輕輕說了一句:“你別哭了,我抱不到你。”語氣里含著心疼。
丁慕姚頓了一下,掛斷電話,再一次大哭著,以后,沒人能抱她了,她再也不能撒嬌了,她得做個英雄,“爸爸,我要是吃泡面,你會不會回來管我。”
云成溪見電話被掛斷,輕呼了一口氣,又悄悄地進了病房。坐在他爸爸身邊,低聲說道:“爸爸,快些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