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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從容

  • 望庭春
  • 范老菌
  • 19768字
  • 2020-05-23 14:06:36

程蘊笑了笑:“嬸娘應該很得意吧?畢竟能夠害死我娘,我娘當年身邊有那么多人護著,可還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嬸娘,你應該暗中得意了很久吧?”

張氏漠然地看著她,程蘊喝了口茶,繼續到:“我父親和外祖父因為我娘去世,悲痛欲絕,嬸娘心中是怎么想的?痛快嗎?有殺人的快感嗎?”

“你這么好奇,怎么不去時時?”

程蘊偏了偏頭,]有些疑惑,:“試試?那誰來試?嬸娘嗎?那我肯定很高興!”

張氏臉色一變,而后冷笑道:“你問我同不痛快?我告訴你,當然痛快!孟氏就算在尊貴再受寵那又如何?那還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像只螻蟻一樣。而我還或者,不光如此,日后也會風風光光活著。”

“蘊姐兒,你知道的太多了,這可不是2什么好事,我想,你應該是想你的娘了?!?

“我可以幫你,讓你盡快去見她?!?

……

程菡看著她腳步急促地離開,唇角勾起,這種只有幾分小聰明的人用來利用再好不過。

如果此事能成,那就皆大歡喜,就算不能成,二房也有一場熱鬧可瞧。

程菀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夫人給吳家安置的客房。

“表姐!”

吳曼茹聽到動靜起身相迎:“你怎么來了?”

程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對那些丫鬟道:“你們都退下,我和表姐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等到屋內都沒了外人,她的臉上又浮現出興奮:“表姐,你不是恨程蘊嗎?我這兒剛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而后在吳曼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吳曼茹聽完點點頭,又皺了皺眉:“這東西好拿到手嗎?”

程菀笑了笑:“表姐放心,這事交給我?!?

吳曼茹又道:“我還有一個疑問,為何最后不去找姑父,而是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

程菀道:“表姐你想,程蘊那張嘴皮子太能說了,要是到時候被她聽到了什么風聲,跑去爹爹那一說,爹爹被她給說動了,我們的工夫可就白廢了。”

其實這里有程菀的一點私心,她總覺得程峘對程蘊的態度有些奇怪,這讓她有些擔心最后程峘會把這件事壓下去。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多疑,程菀也不例外。

吳曼茹還是有點不放心:“難不成孟家就能成?”

程菀笑了笑,眼中有著算計:“這不試試怎么知道?再者說,就算表姐不信我,也該相信表哥才是。這事由表哥去說,肯定能成!”

吳曼茹點點頭:“等我哥哥回來我便同他說?!?

程菀又同她說了幾句話,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招過來一個小丫鬟,小聲耳語幾句,又偷偷塞給她幾兩銀子,那丫鬟領命而去。

程菀看著一地金燦燦的陽光,心情十分好。

而吳氏的心情很不好。

她讓那些地痞替她辦事,許了他們不少銀子不說,那群地痞還要讓她給他們送去一件有記號的首飾,不然此事他們不敢辦。

這倒罷了,只要此事能成,她給他們便是。

可是結果呢?這群王八蛋拿著她的銀子首飾跑路了!

趙氏帶著程蕙安然回了府,她見狀讓人去質問那群地痞,可回來的人說那群地痞已經不見了蹤影。

吳氏現在只想活剮了那群王八蛋!

還有那根簪子……如果落到有心人手中,她就危險了。

吳氏有些頭痛地閉上眼,想起什么又睜開眼看向寒沙:“菀兒呢?”

寒沙道:“五姑娘去找表姑娘說了會兒話,現在在屋里休息?!?

吳氏點點頭:“派人看好她。”

寒沙垂下眼睛:“奴婢明白?!?

沒幾日吳霖便獨自一人去了孟家。

說明來意后他被小廝帶到了偏廳,如今已入了冬,偏廳內卻一盆炭火也沒有,他在冷清清的偏廳坐了將近一個時辰,在喝完第六杯茶,孟老太爺終于現了身。

吳霖忍住心底的火氣,恭敬地行禮:“晚輩見過老太爺。”

孟老太爺挑了挑眉,在主位坐下:“聽門房的人說,你要見我?”

“是,晚輩有一件事想請老太爺成全?!?

孟老太爺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盞,道:“何事?”

“晚輩和蘊表妹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晚輩今日來此便是想請老太爺做主將蘊表妹嫁給我?!?

孟老太爺喝茶的動作頓住了,他看向吳霖那張臉:“你說,你和那孩子兩情相悅?”

“是?!?

孟老太爺意味深長地笑了,他將茶盞放下:“你既和她兩情相悅,為何不請了媒婆去程家提親?你跑來我這兒做什么?那孩子可不姓孟。”

吳霖不急不惶:“蘊表妹確實不姓孟,但我相信老太爺心底是疼愛蘊表妹的。”

孟老太爺冷笑一聲:“你知道個屁!你說我疼愛她,何以見得?我有多討厭那孩子,整個京城還有誰不明白?”

吳霖道:“晚輩聽說,老太爺當年很是寵愛孟大姑娘?!?

他口中的孟大姑娘是程蘊的母親孟氏。

“這兩者之間又有什么關系?”

“老太爺既然寵愛孟大姑娘,又怎么可能厭惡她的親生女兒?所以晚輩敢斷言,老太爺心里是疼愛蘊表妹的?!?

孟老太爺笑了,極盡諷刺,他看向吳霖的目光像看傻子一般:“無知小兒!那孩子姓程!就算身上有一半流著我孟家的血,但還有一半是程家的。我女兒便是死在了程家,你說,我怎么可能會喜歡那孩子?”

說到最后,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吳霖暗自皺眉,難道他的猜測錯了?

孟老太爺端起茶盞喝了口茶:“說了這半天,你還沒說為何找到我這兒?”

吳霖道:“程二老爺對蘊表妹的態度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晚輩擔心,日后二老爺會為了自己的前程將蘊表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而晚輩是一介白身,二老爺怕是瞧不上?!?

他有些苦澀地笑了笑,繼續道:“對女子來說,嫁人是終生大事,既然要嫁,那就應該嫁給她心儀的郎君。孟大姑娘只有蘊表妹這一個孩子,老太爺就算再不喜歡,她的人生大事怎么也該管管,不然孟大姑娘也難安心。”

吳霖正色道:“老太爺,晚輩是真心喜歡蘊表妹,我保證,蘊表妹嫁入我吳家,我必定會待她好,事事以她為先?!?

孟老太爺似笑非笑地望過去:“我管?我要怎么管?你要我插手,程峘會同意?程家那兩個老東西會同意?”

吳霖道:“老太爺深得圣上信重,何不去請圣上下旨?”

孟老太爺覺得他應該是老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出口。

吳霖繼續道:“如今蘊表妹還小,晚輩還可以再多等她兩年?!?

孟老太爺垂下眼皮:“你一個人在這自說自話說了這么多,也別拿我當傻子一樣,說什么你們兩情相悅,證據何在?難不成只要有一個男人上門說他和那丫頭兩情相悅我就要進宮請旨不成?你把圣旨當成什么了?”

吳霖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道:“不敢欺瞞老太爺,這便是蘊表妹親手交給我的?!?

孟老太爺瞥了一眼,冷笑一聲:“誰知道你這帕子是從哪兒得來的?!?

吳霖笑了笑:“老太爺別不信,這帕子上的花樣是蘊表妹親手畫下來的,因這花樣子獨特,京中還是頭一份,再找不出第二份來了。老太爺只管去程家問一問,蘊表妹前幾天還用過的呢。”

孟老太爺忽然沉了臉:“你讓我去程家問?我和程家什么樣的關系你難道不清楚?”

吳霖不料孟老太爺說生氣就生氣,臉上的笑僵住了。

孟老太爺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厭煩道:“行了!你也別在我跟前鬼扯了,你要喜歡那丫頭,好好的去程家提親去跟程峘說,那丫頭嫁給誰有程峘做主呢!你跑來我孟家成何體統?”

吳霖皺了皺眉,方才他應該已經將利害關系給說清楚了啊,怎么孟老太爺還是這么個態度?

“來人!請吳公子出去!”

吳霖不死心,孟老太爺卻當先起了身,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道:“你也別總是一口一個‘表妹’,那孩子的母親姓孟,可不是姓吳!我們孟家可沒有你這么大的孫子!”

說完,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吳霖的臉色十分難看,出了孟府,轉進一條胡同。

他委實沒有想到孟老太爺厭惡程家到了這個地步,就算程蘊身上還流著孟家一半的血,也被他給遷怒了。

但是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只要他把程蘊弄到手,怎么也和孟家沾上了邊,到得那時,他有的是法子讓孟家消氣,和孟家搞好關系,借助他們的勢。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帕子,眼中的陰毒顯露無遺,這帕子可還在呢。

吳霖兀自沉思,不料眼前一暗,景色消失,他被一條麻袋給罩住了。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拳腳已如雨點一般落在了他的臉、頭、肚子、胳膊、腿上。

吳霖被打的臥倒在地,疼痛在四肢肆意蔓延,使他身體蜷縮如蝦米。

出手的人不理會他的憤怒的叫罵聲,往他身上翻找一通,就此離去。

吳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忙伸手往袖中一摸,帕子已經不見了。

他呵呵低笑兩聲,卻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陰冷惡毒就要從眼中溢出來,這帕子他可不是只有一塊。

程蘊收到消息的時候有些懵。

“你說那些人進了孟府?”

綠槐點點頭:“馮義說,他們打算出手的時候已經有人搶了先,吳霖身上的帕子和銀子都被他們拿了去,然后看著他們從孟家后門進去了?!?

這又是程蘊沒算到的一個變數。

不過好在就算有了變故也沒影響到她的計劃,接下來就看吳霖的了。

她又皺了皺眉,孟家為何要搶走帕子?

孟老太爺打量著手中的帕子,皺著眉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孟安:“這難不成真是甜姐兒繡的?她就沒傳消息出來?”

孟安跟了他二十多年,此時道:“老奴確實沒收到她的消息,說到底還是她的身份太低,很少能接觸到表姑娘?!?

孟老太爺嘆口氣:“罷了,好歹這帕子現在在我的手上。”

他的眼中又浮現陰狠:“吳家也太猖狂了,當年的事我還沒找他們算賬呢,他們倒先蹦跶出來了。還想著拿我們孟家做跳腳石,也不怕把自個兒給摔著了?!?

孟安道:“此事可要和老爺說一聲?”

孟老太爺沉吟片刻,道:“暫且不必,等他從遂州回來再說吧。”

孟遠??粗矍爸槐人×藥讱q的年輕人,淡淡道:“薛大人要去調查瘟疫發生的原因,跑到我這兒做什么?”

薛溫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笑道:“孟大人,好歹我和你都是圣上委以了重任的,那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沖在前頭,而孟大人在后頭什么都不用做吧?”

孟遠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薛溫繼續道:“我這可都是為了孟大人著想,如果查出了原因,那可是大功一件?!?

孟遠澹道:“我竟沒有想到薛大人如此體貼。”

薛溫笑了笑:“孟大人和我多接觸一段時間就會知道,我確實很體貼。”

“所以你才會體貼地對李姑娘說我和你情同手足?”孟遠澹似是笑了,“薛大人,請問我何時和你關系這般好了?”

薛溫臉上毫無尷尬,訝異道:“我以為,我和孟大人一路辛苦地從京城跑到遂州,關系已經近了不少?!?

他嘆口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遠澹點點頭:“不錯,薛大人確實自作多情了?!?

丁邑在一旁低下頭,當他們公子說要來找孟大人的時候,他有些不解。

薛溫說:“這姓李的八成后面還有人,不然他一個知府哪來這么大膽子?”

然后他笑了笑:“這仇恨總不能拉在我一個人身上,總得找個人幫我分擔點?!?

然后他們便來找孟遠澹了,可這孟大人也不是傻子啊,怎么會任由他們算計?

薛溫道:“孟大人這般直言直語,很是傷人?!?

“實話總是傷人的,薛大人不應該總想著聽一些虛偽的假話?!?

薛溫慚愧道:“孟大人教訓的是,但是孟大人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城中百姓想想,你看看外面百姓們驚惶不安的樣子,孟大人于心何忍?”

孟遠澹淡淡道:“看來我今日要是不同薛大人一同出去,薛大人是不會放過我了?!?

薛溫笑了笑:“孟大人說笑了?!?

他們兩方人僵在這里,不巧李緗兒聽到風聲跑了過來。

因為跑的太急,她的額頭滲出了汗珠,臉頰微微發紅,她喘著氣看看薛溫又看看孟遠澹,然后提著裙子小跑到薛溫身邊:“薛公子,你們要出門嗎?”

孟遠澹默然往后退了一步。

薛溫看見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和孟大人正準備去看看那些百姓?!?

李緗兒一雙眼睛晶晶亮:“薛公子,我認識路,我帶你們去!”

薛溫哦了一聲:“這倒不必,李姑娘身嬌肉貴的,要是被沖撞了就不好了?!?

李緗兒覺得薛溫真是太完美了,長得英俊不說還這么體貼人,她上哪兒再去找一個比他更好的?

于是她垂下頭忸怩道:“說什么沖撞不沖撞的……”

薛溫道:“說起來馬車還未備好……”

李緗兒立馬道:“薛公子稍等,我這便去吩咐!”

孟遠澹看著李緗兒風風火火離開的背影,看了薛溫一眼:“薛大人很討小姑娘喜歡?!?

而后抬腳往外走。

薛溫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李姑娘是活成了洪水猛獸啊。

出了府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薛溫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孟大人覺得李霄此人如何?”

孟遠澹端起茶盞:“薛大人這是查到了什么?”

薛溫笑了笑:“孟大人也別裝傻充愣,我確實查到了一點東西,但我能查到的孟大人應該也查到了。”

在茶水騰起的熱氣中,孟遠澹沒說話。

馬車駛出了城外,在一座山腳下停下。

孟遠澹見狀問道:“薛大人這是要進山挖礦嗎?”

薛溫道:“礦倒是沒有,衣物倒是有不少。”

孟遠??此谎郏骸澳切┑昧宋烈叩拇┻^的?”

薛溫正要說話,外面侍衛一聲大叫:“有刺客!”

薛溫看著那些從四周沖出來的蒙住了臉的人,一聲輕笑:“這是狗急了要咬人呢?!?

兩人帶來的侍衛已經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兵器刺進皮肉的聲音一聲接一聲。

孟遠??粗坏氐氖?,漠然道:“薛大人,我這是不是被你給連累了?”

正說著,一支泛著幽光的箭直直飛向他的面門。不等他身旁的侍衛出手,那支箭已被一塊玉佩打落。

薛溫上前看著那碎成了好幾瓣的玉佩,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這玉佩讓他想起了在寶成寺撿到的那塊,一樣的劣質,一樣的不值錢。

他笑了笑,這伙人明顯和程家三姑娘有點關系。

想到程蘊,他眼中的興味更甚。

當初在福宜公主壽宴,他陪這小姑娘聽了一陣子墻角,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這三姑娘,他還賺不成太子的兩千兩。

丁邑上前試探道:“公子?”

薛溫擺擺手:“不用追,由他們去?!?

“三姑娘,老夫人請你過去一趟?!?

程蘊看向那來傳話的丫鬟,點點頭:“知道了,我這便過去。”

榮輝堂里此時氣氛凝重如霜。

程蘊好似一無所察,從容地上前行禮:“見過祖母。”頓了頓,“見過母親,大伯母,三嬸娘?!?

趙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見她老人家一直闔著眼皮沒說話,于是道:“三丫頭你瞧瞧,這可是你的帕子?”

程蘊接過那塊帕子看了一會兒,然后遞回去:“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聞言睜開眼睛。

吳氏笑了笑:“蘊姐兒,這帕子上的花樣子不是只有你會畫嗎?這帕子難道不是你繡的?”

程蘊怔了怔:“母親以為這帕子是我的?”

吳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這帕子是你的?!?

趙氏瞥了她一眼,接過話頭:“這帕子是從你吳家表哥那拿來的,問過后,他說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給他送過去的??捎写耸拢俊?

程蘊搖搖頭:“絕無此事!”

吳氏又笑了:“這倒是奇了?!?

趙氏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程蘊:“你吳家表哥身邊的小廝說,是你院子里的卷卷借著給他送書的由頭,將帕子夾了過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從未吩咐過?!?

程老夫人終于出聲道:“去把那丫鬟叫來問問?!?

于嬤嬤出去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卷卷被人帶了過來。

卷卷頭一次見到這般陣仗,嚇得腿腳發軟。

她垂著腦袋顫顫地跪下:“奴婢見過老夫人,見過三位夫人。”

趙氏放緩了語氣,道:“你且別怕,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請問。”

趙氏道:“你前幾日可是去過吳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點點頭:“回大夫人,奴婢去過?!?

“你去做什么?”

“去送書。”

卷卷話音一落,屋內落針可聞。

程蘊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眾人各種各樣的目光在她這兒化為虛無。

趙氏清了清嗓子,繼續問道:“誰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說姑娘吩咐下來的?!?

程老夫人皺了皺眉:“流紫又是誰?”

程蘊道:“是孫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來問話?!?

沒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進來。

等她行完禮,趙氏指著卷卷,道:“這丫鬟說你指使她去客院給吳家公子送物件,你怎么說?”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頭道:“確實有這么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給吳公子送書,但奴婢一時半會兒走不開,便將此事交給了卷卷。”

程蘊疑惑地看向她:“我從未吩咐過你,你可是記錯了?”

流紫猛地抬起頭,滿是震驚:“姑娘?”

那天程蘊確實拿著一本書讓她去客院跑一趟,她還不解過,怎么如今程蘊卻像從未發生過此事一樣?

卷卷突然大聲道:“老夫人,奴婢絕未說謊,確實是流紫姐姐讓奴婢去送書的!”

吳氏笑了笑:“這倒是有意思了?!?

趙氏像沒聽見一樣,對流紫道:“你呢?你怎么說?”

流紫低下頭:“奴婢說的也是實話?!?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們一個一個都是在說實話,那是不是沒有人說假話?”

程蘊道:“祖母,這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出在了帕子上,孫女可以證明,這塊帕子不是我的,她們說的是不是實話也就無關緊要了?!?

“你說?!?

程蘊從袖中拿出一塊帕子,道:“這才是孫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讓于嬤嬤將程蘊手中的帕子拿過來,和先前那塊帕子放在一起比對。

兩塊帕子是一樣的。

程蘊繼續道:“花樣子確實是我畫的不錯,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將花樣子賣給了千云齋的蘇娘子,說不定她已經繡好了帕子早就開始賣了?!?

蘇娘子她們是知道的,宮中出來的繡娘,后來出了宮,開了家店鋪,接一些繡活。

吳氏回過神來,有些為難道:“可是這也不能證明這塊帕子就不是你繡的?!?

程蘊笑了笑:“不錯,僅僅如此確實不能證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細瞧瞧,我帕子上的葉子和吳公子拿出來的是不一樣的?!?

程老夫人拿起兩塊帕子瞧,這才發現程蘊那塊帕子的葉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塊卻是舒展的。

程蘊道:“最重要的一點,我用的絲線和蘇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眾人一看,果真程蘊的那塊用的絲線光澤度和顏色的鮮亮度遠遠不及另一塊。

程蘊笑了笑:“這樣的絲線我房里還有很多,針線房給我送來的絲線都是這樣的?!?

“祖母若是還不信,只管派了人去千云齋問問便知。這定是有人要陷害孫女?!?

吳氏看看程蘊又看看流紫,揚眉訝異道:“蘊姐兒的意思是,這個丫鬟要陷害你?”

程蘊像是沒聽出她話里的諷刺,點頭正色道:“母親說的對!”

吳氏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她沒有想到程蘊連她的話外音都聽不出來。

流紫嚇的臉色發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沒有?!?

她又轉而看向程蘊:“姑娘,奴婢確實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蘊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聲涉險,買來一塊帕子夾在書里讓你去送給吳公子,然后現在事發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你一個人身上?”

“我為何要這么做?你只是一個奴婢而已?!?

是啊,為什么呢?流紫想到什么,臉色慘白如紙。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來了,前幾日奴婢看見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個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臉色有些難看。

流紫連忙道:“你胡說八道!”

卷卷瞪圓了一雙眼:“我沒有!我就是看見了!一定是你和那個男人私相授受讓人發現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后陷害姑娘!”

“都給我住嘴!”程老夫人看著流紫灰敗的臉色,心中信了幾分,“誰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沒有做?!?

程蘊道:“你當真沒做過背叛我的事?”

流紫對上程蘊漠然的目光,一時間臉上震驚,慌亂和愧疚交替閃過。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雖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會有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靜下來,像是頭頂那柄搖搖欲墜的劍已經落了下來,她不用再擔驚受怕。

流紫垂下頭,雙手緊緊攥著,幾番掙扎后終于低聲道:“是吳公子,吳公子許了奴婢一大筆錢,讓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帶給他。可是姑娘的屋里都是周嬤嬤她們管著,奴婢找不到機會,于是去千云齋買了一塊一樣的帕子……”

不等她說完,吳氏怒道:“你這丫鬟是在胡亂攀咬!誰給你的膽子?”

流紫不理會她,繼續把話說完:“然后夾在書中假借了姑娘的名頭,讓卷卷去送書。”

程蘊忽然有些茫然,為何到了這種時候流紫仍舊要替幕后的人遮掩?難不成她以為這樣說她就能活下去嗎?還是說她害怕說出實話后幕后的人會傷害到她那個男人?

她就這么愛他嗎?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平安?

程蘊不明白,她從來不懂這些情情愛愛。

上一世她曾問過煙渠到底什么是喜歡?

煙渠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孩子,那時候每天都盼著見到他,看見他的時候覺得他整個人都是發著光的,而站在他身邊的那些人格外黯淡無光。”

“可后來當我不喜歡他的時候,這才發現他身上哪有什么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樣,一樣的黯淡,一樣的普通?!?

聽完后她依舊茫然。

煙渠就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會這些做什么?”

其實煙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總覺得煙渠已經十分滄桑。

張氏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僅僅是一些黃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過,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聲便毀在了你手里?!?

程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么聲音也聽不見了。

她想起了小時候。她因為是家中最大的一個,為了幫爹娘照顧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數不盡的活,吃的還是最少的。

那個時候給她安慰的只有那個男孩子,就算長大后他變了,喜歡上了別人又如何?

她只要看著他好就夠了。

程老夫人看著流紫死氣沉沉的模樣,厭惡道:“把她帶下去,打十板子,再找個牙婆子發賣了?!?

立馬就有兩個婆子手腳利落地將她帶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蘊,不等她說話,程蘊已上前道:“都是孫女的錯,看不透人心,導致鬧出了這樣的事,擾了祖母的清凈?!?

程老夫人一口氣噎在喉嚨里,這死丫頭怎么總是搶她的話?

她揮了揮手:“罷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預料的。回你的院子里吧?!?

程蘊行禮退下,老夫人事后肯定會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證,老夫人什么也查不出來。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飾她的開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別好?”

程蘊笑著點頭:“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她沒算透人心,又讓背后那條大魚溜了。

卷卷聽到夸獎更開心了,說起話來也就沒了遮攔:“五姑娘那個傻子,一點點錢就想收買我,也太瞧得起她自個兒了。”

綠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這么編排她?!?

卷卷捂住額頭笑:“誰讓她不懷好意想算計姑娘,這下好了,把吳家搭進去了。該!”

轉而想到流紫,她的眼底劃過一抹陰狠。

任何想要算計姑娘的人,都是她的敵人。

室內火盆畢畢剝剝燃燒著,江決喝了口熱酒,看向坐在他對面的裴免:“我不在京城的這幾日,姑娘可好?”

裴免夾起一顆花生米:“好著呢。前些日子老五還說讓你尋條大黃狗?!?

江決有些懵:“要黃狗作甚?”

裴免搖搖頭:“不知道,說是給姑娘?!?

江決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老五這是傻了吧,哪有送狗給姑娘的?再者說,京中哪個姑娘養黃狗?”

裴免倒了碗酒:“他這是怕姑娘給人欺負呢。”

江決搖搖頭,他們這個姑娘怕是不簡單。之前姑娘和他們說遂州有瘟疫的時候他們還不信,可沒料到姑娘所言非虛。

他嘆口氣,眼中流露悲憫:“沒想到這一切禍事都是李霄和五皇子整出來的?!?

李霄威逼利誘城中大夫,隱瞞了病情,埋下染上瘟疫的人的衣物,就是想等薛溫他們到遂州的時候讓他們死于瘟疫。若不是姑娘讓他們插手此事,只怕事情會變得很嚴重。

江決皺了皺眉:“好像還有些事情說不通?!?

裴免又夾了一顆花生米,扔進嘴中:“都從李霄家里搜出和五皇子通信的證據了,還要怎樣?”

江決嘆氣道:“皇宮那地方看著富貴,親兄弟都要手足相殘,五皇子為了那把椅子,不惜花了重金收買李霄,只為置太子于死地。”

頓了頓,他又道:“只是他為何要殺薛溫?”

裴免灌了一口酒:“還能怎樣?現在薛家最有能力的只有薛溫一個,除掉他,太子不就少了一條臂膀?”

江決仍舊覺得說不通:“只為除掉薛溫一人就拿全城百姓做餌,你不覺得太小題大做了嗎?”

裴免皺了皺眉,好像確實不太對勁:“要不,你去問問姑娘?”

江決瞪他一眼,什么事都要去問姑娘,那豈不是顯得他們很笨?那多沒面子!他才不去!

裴免揉了揉鼻子,換個話題:“說起來薛溫這個人很不簡單,險些被他找到我們這兒了?!?

一直沒出聲的陳左此時點點頭表示認同:“不錯,我和大哥在遂州看的很清楚,此人陰險狡詐卑劣無恥心眼極多,仗著自己長得好看還總是勾搭小姑娘,實則無情涼薄。老三你是沒看到,他押解李霄和他的家眷回京的時候,任憑那李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我心猶憐他都不為所動?!?

他有些憂心地看向江決:“大哥,我們要不要跟姑娘說一聲,免得姑娘被他給騙了。”

畢竟姑娘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小女孩呢。

江決聽完也有些擔心:“回頭讓老五委婉地去說一說?!?

說的太直接也不好,小女孩聽到這些事總是會不好意思。

裴免將花生米咬的咯吱響:“這李霄怕是要活到明年了?!?

江決喝了口酒,望向窗外茫茫黑夜:“快要過年了?!?

正說著,外面傳來北風嗚嗚的聲音。

“舅舅?”

孟遠澹點點頭,抬腳就想繞過她往前走。

程蘊心中一緊,她身后趙承凌正跟程葶描繪著他們的美好未來呢,若是讓他給撞見了,那可得了!

不說到時兩方人都要尷尬,萬一孟家拿捏了程家的丑事喧嚷開了對她也不妙。

于是想也未想將腳步往一旁挪了挪,擋住了他的去路。

孟遠澹看向她。

程蘊笑了笑:“舅舅怎么出來了?是歌舞不好看嗎?”

“嗯?!?

程蘊臉上的笑僵了僵,這話讓她怎么接?

眼看他又要繞過去,程蘊忙抓住他的袖子。

孟遠澹不明所以。

她的眼神躲躲閃閃:“前……前面有幾個姑娘正在說體己話呢,舅舅貿貿然過去怕是不太好?!?

孟遠澹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因光線太暗,程蘊并未看見他眼中的星點笑意。

“是嗎?不過她們聽到動靜自己會散開的吧?”

程蘊抓著他的袖子不松手:“那可說不準,她們說的正帶勁呢,舅舅這時候過去豈不是讓她們尷尬?”

頓了頓,繼續道:“女孩子臉皮薄嘛,舅舅心善,給她們留點情面如何?”

孟遠澹覺得好笑,他和這小丫頭從未接觸過,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心善的?

心中這么想,可也不好再為難她,于是點點頭,從她手中抽出袖子,轉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低聲道:“別在宮中亂跑。”

程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不見,有些疑惑他最后那句話是否對自己所說?

她收回思緒,又往后瞧了一眼,然后回了自己的席位。

程菀一看見她便湊上前來:“姐姐這是去哪兒了?好半天不見你,姐姐方才是沒瞧見,那些表演戲法的人好厲害呢?!?

程蘊瞧見她眼底毫不掩飾的炫耀,淡淡地點點頭。

程菀看著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心里暗恨。

吳家如今被趕出府可都是拜她所賜。

于是故作玩笑道:“姐姐出去這么長時間,可不是偷偷跑去見哪家的公子了吧?”

她這一句話,讓剛回到殿內的程葶身子僵了僵,周圍人的目光也有意無意向她們看過來。

程蘊道:“我好好的去了一趟凈房,怎么到妹妹這兒就成了和人幽會?”

程菀掩著嘴笑:“倒是我想多了,姐姐清風朗月的性子,怎么會做出這么不要臉的事?”

程葶的身子更僵了。

程蘊點點頭:“妹妹確實想多了。但妹妹既然清楚我的性子還這么臆想我,委實令我傷心?!?

程菀臉上的笑僵住了,忙道:“我和姐姐說著玩兒呢,怎么姐姐還當真了?”

程蘊看向她,笑了笑:“我竟不知,原來妹妹這么愛拿女孩子的名聲開玩笑。”

程菀這下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她坐在一旁,一張臉氣的通紅。

程蘊瞥了她一眼,然后將目光移向殿中。

宮宴結束后程蘊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好一些事情后才去睡覺。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闔府的人喜氣洋洋。

柏樹胡同的吳家卻是個例外。

吳霖鐵青著一張臉,看著伏在吳夫人肩頭哭了半個時辰的吳曼茹,不耐煩道:“我說你別哭了!”

吳曼茹哭腫了一雙眼,聲音嘶?。骸拔胰缃裨庥隽诉@樣的事,怎么哥哥哭都不許我哭?”

吳霖很是暴躁:“你要是好好的待在屋里又怎會被人擄走?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吳曼茹滿臉震驚:“哥哥這叫什么話?敢情這種事是我情愿的嗎?”

吳夫人也跟著哭紅了眼:“霖兒,她好歹是你的妹妹,如今失了清白你怎么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吳曼茹聽到清白兩個字臉色越發白了,嗚嗚咽咽又開始哭。

吳霖聽的心頭火起,他煩躁的在屋中走來走去。

他這個妹妹還算有幾分姿色,所以他打算將她送去給別人做妾,好為他鋪路,可如今她已被人毀了清白成了殘花敗柳,誰還看得上她?

最后他厭煩地看了一眼哭作一團的母女二人,出了宅子。

因是過年,孩童們都很興奮,四處點著爆竹玩兒。他不理會這些熱鬧,徑自往前走,等回過神來才發覺走出了城。

他皺了皺眉,轉過身正要往回走,卻看到一個青衫男子站在他身后。

男子容貌平凡不起眼,但他身上的儒雅氣質為他增分不少。

男子含笑開口:“可是吳公子?”

吳霖眉頭皺的更緊:“你是什么人?”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是誰在背后針對吳家。”

吳霖皺著眉盯著他沒說話。

男子繼續道:“吳公子想要算計孟家,不料卻惹惱了孟家,令妹會被人糟蹋,都是拜孟家所賜?!?

吳霖揚揚眉,眼底有冷意:“你是說那些地痞流氓都是孟家找的?”

男子不答反問:“吳公子只招惹過孟家,不是嗎?”

吳霖繃緊了一張臉,雖然他之前早有過猜測,但現如今男子的話無疑是肯定了他的推斷。

男子又道:“孟家的那個老東西可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你想想當年他怎么對待他的女婿就應該明白了?!?

他放輕了聲音,帶著十足的誘惑:“我這兒有個機會,能讓你扳倒孟家,報得此仇,你可要?”

吳霖眼睛動了動,有些心動,但還是警惕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

男子笑了,眉眼間越發溫潤,在這寒冬中倒像一縷柔軟的春風:“我確實沒這個本事,我家主公是有的?!?

“吳公子你想想,你無權無勢,想要對付孟家可謂癡人說夢,若是和我家主公合作,這勝算可就大了?!?

“老實說,我家主公也看不慣孟家,如果吳公子肯助我家主公一臂之力,將來事成,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吳霖看著他:“你們要我做什么?”

男子笑的很滿意:“吳公子果真是個痛快人。”

程蘊收到吳曼茹失身的消息是在幾天后。

她很吃驚:“這是誰對吳家有這么大的恨?”好好的年也不讓人過。

轉而又笑了笑:“不過這樣一來,我也不用擔心吳霖會蹦出來礙事了?!?

她看向綠槐:“阿恪把消息露出去了?”

綠槐點點頭:“阿恪雖然眼生,但他長得討喜人也機靈,趁著趙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出府辦事的機會,很快便和那婆子混熟了。大過節人們心里的防備也少些,聽說現在趙夫人往趙公子身邊添了不少人,眼下趙公子要出個門很不方便?!?

程蘊笑道:“趙夫人是個明白人?!?

她只要隱晦地說上幾句,不用擔心趙夫人會想不到那層去。

“接下來就是曹家那邊了?!彼米尪ò埠畎鸦槠谔崆?,雖說現在趙承凌有趙夫人看管,但是感情壓抑的太久,爆發起來會更厲害。

只要程葶盡快嫁到曹家,一切已成定局,趙承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實施了。

綠槐卻面帶猶豫:“姑娘,我們這么做真的好嗎?”

程蘊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定安侯年紀太大看起來確實不是個良配?!?

“心上人帶著自己遠走高飛這件事不過聽起來好聽?!?

“私奔這件事風險太大,先不說成功了如何,就說失敗后大姐姐就徹底毀了,就算曹家還認這樁婚事,她也在整個京中再抬不起頭來。”

“假如真有個萬一,他們私奔成功了,那也不一定會過得幸福。”

“趙承凌出身名門,從小養尊處優長大,他現如今衣食無憂都是家族給的。你讓一個五谷不分的貴公子和一個十指不沾春陽水的千金小姐脫離家族去自力更生,難度不小。”

程蘊喝了口茶,其實如果這件事和她沒關系她其實是不愿意管的。上一世趙夫人查出此事全是吳霖在背后挑唆,當即帶著人跑來程家鬧了一場。

那時候曹家也還算厚道,最后還是禮數周全的將程葶娶回了府。若換了別家,這樁婚事早黃了。

綠槐有些羞愧:“還是姑娘想的遠?!?

程蘊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此時程葶端坐在一面銅鏡前,她皺皺眉,鏡子里的人也跟著皺眉,她將眉毛放平,又笑了笑,鏡子里的人跟著一起笑。

一顰一笑皆可入畫。

她抬起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果真是美的。

這般想著,眼里流露出些許自得。

她的目光又滑向扔在一旁只做了一點的嫁衣,想到什么眼中浮現厭惡。

成也是這張臉,敗也是這張臉。

但是沒關系,表哥如今對她死心塌地,想必他很快便會安排好一切帶她離開。

她還這么年輕,又這么漂亮,怎么能把一生全賠在定安侯那個老男人身上?

她的人生,應該要像鮮花那樣綻放,花香撲鼻,艷麗逼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院子里的那棵老梅花樹。

只要離開這里離開程家,她一定會過得很好。

白茫茫的天上落下細細的雪,很快地面被一層白霜覆蓋。

室內被火盆熏的暖意融融。

孟老太爺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問道:“你見了那孩子一面?”

孟遠澹緊跟著落了一子,嗯了一聲:“那孩子確實有點意思。”

孟老太爺看向他。

孟遠澹笑了笑:“她跟我說的幾句話沒一個字是真的,全是在鬼扯。”

接著將那日的情形說了一遍,包括花樹下兩個年輕人的情事。

孟老太爺聽完臉上也露出點笑意:“這個性子跟寄云不太像?!?

又問道:“吳家那姑娘是你動的手?”

孟遠澹把玩棋子的動作頓住了,他看向孟老太爺,臉色怪異:“兒子還以為,此事是父親出的手?!?

難道不是?那是誰動的手?

孟老太爺臉色有些凝重。

吳家這是給自己樹了多少敵?

雪下了一會兒就停了,程蘊提起裙子跨出屋子,看著地上薄薄一層雪,綠槐忙拿了件斗篷出來披在她身上。

卷卷一路小跑過來:“姑娘姑娘,您這是要出門了嗎?”

程蘊點點頭,笑道:“你這么急是要做什么?”

卷卷道:“奴婢是想提醒您可別忘了給奴婢帶蕓豆卷。”

清圓就笑她:“你就知道吃,回頭可別吃成個大胖墩?!?

卷卷一臉正氣:“俗話說得好,能吃是福嘛!”

清圓笑著搖頭:“你這丫頭真是小時候餓怕了?!?

卷卷小時候家里遭了饑荒,餓的時候多,吃的少。她剛來程蘊院子的時候,整個院子里的人就數她最瘦。

程蘊道:“那你要不要我給你帶盞好看的燈籠回來?”

卷卷皺了皺鼻子,嫌棄道:“奴婢不要那個,又不能吃,買回來作甚?”

清圓聞言笑的更歡了。

綠槐提醒道:“姑娘,時辰不早了?!?

今晚上元節燈會,她的大伯父程崧會帶著他們這些晚輩出府玩兒。

程蘊看了眼天色,快要暗下來了。

她對卷卷道:“你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蕓豆卷?!?

卷卷立馬喜笑顏開,目送程蘊她們出了院子。

程菀等在馬車旁,毫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一看見程蘊的身影,便鉆進了馬車。

程蘊視而不見,上前去給程崧行禮:“大伯父?!?

程崧笑得和藹:“三丫頭來了,快些進馬車吧,里頭暖和些?!?

“是?!?

程蘊和程菀坐一輛馬車,程菀看見她進了車廂,不冷不熱道:“姐姐磨蹭這么久,我還以為姐姐不來了呢。”

程蘊笑了笑:“這么熱鬧的燈會我為什么不去?倒是妹妹,這么猴急做什么?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妹妹不知道嗎?”

程菀像是沒聽出她話里其他的意思,譏諷道:“我說一句話姐姐總是能回我十句話?!?

程蘊搖搖頭:“妹妹高看我了,我可沒有妹妹能言善道?!?

程菀哂笑:“姐姐拿我取笑呢,比起嘴皮子功夫姐姐才是數一數二的?!?

程蘊笑道:“但是比起無事生非無中生有我卻是比不得妹妹的。所以還是妹妹更勝一籌。”

程菀冷笑,你在這兒和她互相推讓個啥呢?

真虛偽!

程菀索性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不理她,表姐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她母親和舅母很生氣很難過,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他們還暫住在程家,肯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都怪程蘊!

就在她走神的當兒,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程蘊下了馬車,看到前方喧闐的街道兩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燈火煌煌中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她收回目光,瞥見一旁看呆了的程菀。

黔州到底是沒有京中繁華的。

程崧手里牽著程蕙,帶著他們往人群中走去。

程荀幾人的興致很高,在一個猜燈謎的攤販處停下了腳步。

程蕙看中一盞兔子形狀的燈籠,吵著嚷著要程崧買。

而程苾她們正看著一盞繪著美人的燈籠。

程蘊盯著眼前的一盞蓮花燈籠,思緒開始飄遠。好像曾有人送過她這樣一盞燈籠,但是她卻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了。

商販見她目光一直放在蓮花燈籠上,立馬熱情道:“姑娘好眼光,這可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一盞燈籠,您要是喜歡,我給您算便宜點,二兩銀子賣給您?!?

程蘊思緒回籠,她可能是遺忘了一些事。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商販,就這還想坑她二兩,當她傻子呢?

她轉過身帶著綠槐和清圓就要往前走,這才卻發現她和程崧他們被人流擠散了。

程蘊嘆口氣,對綠槐她們說道:“卷卷不是要吃蕓豆卷嗎,咱們去給她買吧?!?

買完糕點從店鋪出來,程蘊被一道聲音叫住了。

“程三姑娘?”

程蘊回過頭,撞入眼簾的是薛湲那張明艷的臉。

她點點頭:“薛五姑娘。”

薛湲上前來,看到她身后只跟了兩個丫鬟,試探道:“三姑娘這是……又落單了?”

是啊,她又落單了。

程蘊笑了笑:“薛姑娘也是一個人?”

薛湲臉色有些不好看:“我倒是想一個人呢?!?

程蘊往她身后看過去,薛溫和太子聯袂而來。

程蘊正要行禮,太子忙出聲制止:“不必多禮?!?

程蘊順勢站直身子,只聽太子又道:“說起來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問問程三姑娘。”

“當初在我皇姑母壽宴時,程三姑娘為何要對我那句話?”

程蘊有些茫然:“敢問殿下,是哪句話?”

太子愣了愣,這三姑娘莫非記性不太好?

“程三姑娘當時跟我說遂州那很亂,讓我當心?!?

程蘊一臉懵懂:“這句話有什么問題嗎?”

太子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說了。他仔細打量著程蘊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偽。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難不成是他想多了?

可他總覺得面前這小姑娘應該是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薛湲眼尖看到了什么,連忙拉著程蘊往后退開。

太子尚未反應過來,緊跟著他便被幾個姑娘擠到了一旁。

“薛公子,好巧啊?!?

“薛公子也是來看花燈的嗎?”

“我這兒有一道燈謎解不開,薛公子能不能幫幫我?”

“聽說河邊那兒有人在放花燈,薛公子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程蘊看著被幾個姑娘圍住的薛溫,笑了笑:“薛大公子很討小姑娘喜歡?!?

薛湲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三姑娘呢?三姑娘喜歡我哥哥嗎?”

程蘊愣了愣,立馬道:“薛大公子謝庭蘭玉風華正茂曠達不羈,我自然也是喜歡的?!?

這次換薛湲愣住了,回過神來她哈哈大笑:“程三姑娘你果然很有意思?!?

這個問題換成別的姑娘指不定會低下頭一臉嬌羞的說不出話來了,哪還能像這位三姑娘一樣,一本正經的鬼扯。

再說了,薛溫那個小肚雞腸的性子跟曠達不羈可沾不上邊。

程蘊笑了笑,不以為意:“薛姑娘的耳墜很好看。”

薛湲聞言摸了摸耳朵,這還是她磨了好久薛溫才給她買的。

正說著,程蘊看到程崧已帶人找了過來,她連忙上前道:“侄女給大伯父添亂了。”

程崧看見她安然無恙,松了口氣:“人沒事就好。”

又看到一旁的太子,上前問安。

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程蘊身上,陰狠惡毒。

程蘊皺了皺眉,往四周掃了一遍卻什么也沒發現。

程菀突然湊上前來:“姐姐這是去哪兒了?怎么和殿下走在一起?”

“碰巧遇到了?!?

程菀壓根兒不信:“先前在公主府,姐姐也說是碰巧呢。這世上哪這么多巧合?”

程蘊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目光,再次看過去時便看到一旁程菡正拉著程苾說話。

她暗自皺眉。程菀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心虛了:“姐姐不會是故意落單然后跑去見殿下的吧?”

程蘊一臉厲色:“五妹妹,你一個未婚的姑娘家,不要張口閉口就這些不得體的話!傳出去成何體統?”

程菀不料她這么不留情面,又氣又羞,淚珠兒險些從眼眶里落下來。

程菡聽到動靜走過來和稀泥:“三姐姐怎么這么大氣?五妹妹年紀輕,說話難免沒遮攔些?!?

她又看向程菀:“三姐姐雖然話說的嚴厲了些,也是為你好,你道個歉三姐姐肯定不會再怪你?!?

程菀一聽這話心里的火氣更旺了,當即別過臉不理程菡。

程蘊不理會她們,她將目光轉向一旁。

薛溫已經打發掉了那些圍著他的姑娘,此時佇立在薛湲的身旁。

而程苾不知何時走了過去,正在和他們兄妹倆說笑。

程蘊盯著程苾臉上溫婉的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弄懂。

回去的路上程蘊心神不寧,她在想那盞燈籠也在想程苾臉上的笑。

薛溫關好窗戶,然后轉過身目光沉沉地看向何悠:“你說李霄死了?”

何悠道:“是,他趁看守的獄卒不注意,撞了墻,當場斃命?!?

薛溫眉頭緊鎖,眼中有戾氣浮現:“刑部的人真是好能耐!我這邊廢了好大工夫才沒讓他死在路上,那些廢物倒好,一進了他們刑部,人立馬就死了?!?

“這樣一來,五皇子這個蠢貨是徹徹底底成了替罪羔羊,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他冷笑一聲:“背后那人真是好快的手!”

“我哥呢?”門外傳來薛湲的聲音。

薛溫聽到動靜眉頭皺的更緊,眼中戾氣卻逐漸消散,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你不去睡覺跑到我這兒做什么?回頭凍病了我可沒錢給你請大夫?!?

薛湲毫不在意他的冷臉,自顧自進了屋,脫下斗篷,又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在手里,然后道:“哥,快過年了。”

薛溫一臉嫌棄地看著她:“我知道,不用你說?!?

薛湲將目光定在他身上:“最近京中首飾鋪子的生意又變好了?!?

薛溫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薛湲急了:“我說哥,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妹妹!你給我點錢去打點首飾不行嗎?”

薛溫垂了眼皮:“這些事老夫人難道就沒安排?”

“哎喲!老夫人給我打的首飾府上的姑娘都有,我要點不一樣的。不然到時候宮宴你看看,哪個姑娘不是打扮的美美的?”

薛溫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這是要打扮給誰看?”

薛湲噎住了,她怎么攤上這么個慳吝的哥哥?

她打扮給自己看不成嗎?

薛湲抿了抿唇,將茶盞放下,幽幽道:“哥,我娘留給我的鋪子你是時候交給我了吧?”

薛溫扯了扯嘴角:“那是娘留給你做嫁妝的,你現在才多大?這么快就要嫁人了嗎?”

薛湲聽到嫁人臉上一點羞澀也沒有,而是瞪著他:“你總歸是要交給我的,早一點遲一點有什么不一樣?”

薛溫異常堅決:“不行!當初娘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

薛湲冷笑:“可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盤?”

不就是想占著她的鋪子多撈點油水嗎?

想到什么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我說哥,你一直不娶妻不會是因為舍不得那些聘禮吧?”

見他不說話,薛湲以為自己猜對了,她苦口婆心道:“哥,你這樣不行啊,那些姑娘蠢是蠢了點,眼睛也瞎了點,但是你把她們娶回來做做擺件也成啊。我們大房可就你一個男丁,你要是不娶妻,爹娘在天之靈也難安啊。”

她在這唧唧呱呱說了一大堆,薛溫不耐煩了:“何悠,送姑娘回去?!?

何悠立馬上前道:“姑娘,請?!?

薛湲瞪著他:“不用你請,我自己會走!”

說完嘟著嘴滿臉不高興地出去了。

薛溫看著被風吹的晃動的燭火,往年的宮宴都是五皇子的母妃云貴妃操辦的,這一次怕是要換人了。出了這么大的事,想必今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好了。

云貴妃跪在鋪著青磚的地面上,就算她的衣衫足夠厚,地上的冷意仍舊源源不斷滲進了骨子里。

雖然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她的容顏保養的如少女。

娥眉杏目,瓊鼻丹唇。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個美人。

而美人此時的臉色卻慘白如鬼。

有人拉開了一直緊閉的門,走了出來,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聽到黃闊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娘娘,天冷,趕緊回去吧。陛下已經歇下了?!?

云貴妃抬起頭,風吹得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她哀求道:“黃公公,求求你讓我見陛下一面。焓兒他是冤枉的啊?!?

黃闊搖搖頭:“娘娘,證據確鑿。而李霄已經畏罪自殺了?!?

云貴妃也跟著搖頭,鴉青色的發松松散散,發間的金釵搖搖欲墜,像一只折了翅膀即將落崖的蝶:“不,焓兒沒有做,焓兒是冤枉的。他是被陷害的啊。我要見陛下!陛下最疼焓兒了,焓兒是什么樣的性情陛下最清楚了……”

黃闊嘆口氣,不管此事到底和五皇子有多少關系,李霄已死,許多事情也查不清了。

更何況天家無父子,皇帝此時并不想見到云貴妃。

他給一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忙上前拉住云貴妃的胳膊,將她半扶半拖地帶走了。

。

睡在外間的綠槐聽到動靜輕聲問道:“姑娘可是醒了?”

程蘊模模糊糊嗯了一聲:“什么時辰了?”

過了一會兒,綠槐的聲音傳過來:“丑初三刻了。”

程蘊坐起身子:“你進來幫我穿衣。”

不多時綠槐拿了油燈進來:“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程蘊下床:“咱們去捉……”

捉?捉什么?綠槐有些茫然。

程蘊抿了抿唇,將最后那個字咽了下去。

“你去叫上枯江,咱們下山走走?!?

綠槐更茫然了,為何要叫上枯江?那丫鬟唯一的本事也就是力氣大了點啊。

還有這深更半夜的要怎么下山?寺里的門都關上了啊。

她抱著滿腹疑惑去叫醒了枯江。

程蘊看了眼站在她跟前還有些迷糊的枯江,什么也沒說,帶著她們出了院子。

她特意挑了偏僻的路走,這幾日她在寺中閑逛,將布局摸了個透。

濃黑的夜色中,綠槐手里的燈籠是唯一一點微弱亮光。

主仆三人很快便走到了一扇門前,綠槐看到那虛虛掩著的門,心頭跳了跳。

程蘊眼中卻有絲絲笑意,還好這件事沒發生變化。

她伸手推開門,門想必是被人上過油,一點聲音也未發出。

她抬腳跨出去,往前走了一會兒,轉入右邊一條小路。

此時月亮從厚厚的云層中露出了頭,往地面上灑下點點銀光。

她讓綠槐將燈籠滅了,繼續往前走。

而此時山腳下,覺素溫柔地撫了撫面前女孩子的發:“好了,我已經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女孩子眼睛紅紅的:“覺素哥哥,我是不是又要等七日再見到你?”

覺素輕輕吻了吻女孩子的額頭,低聲道:“別難過,我會在心里想著你的。”

女孩子不光眼睛紅了,臉也紅了。

一道輕輕顫顫的聲音打碎了他們的濃情:“方……方丈?”

覺素心中一驚,回頭看過去,那個程家小姑娘正站在不遠處心碎欲死地看著他。

覺素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小姑娘杏眼圓瞪,顫顫地抬起手指向他們,顫顫道:“方丈這是在作甚?”

覺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只手還放在女孩子的頭上,而另一只手握住了女孩子的肩。

他連忙松開手往后退開。

女孩子不滿意了:“這位妹妹,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看向她:“我是誰與你何干?你倒是說說你又是誰?為何要勾引方丈?”

女孩子臉被氣紅了:“誰說我勾引了?是覺素哥哥說他喜歡我,要和我在一起。”

說著一揚下巴傲然道:“我爹可是京中有名的富商,小妹妹你不要亂說話!”

小姑娘的目光又挪回他的身上,傷心欲絕:“方丈,真是如此嗎?”

女孩子也看向他。

覺素咳嗽一聲,兩道目光在他身上讓他進退維谷。

他當先對女孩子道:“諾兒,你先回去。”

諾兒看著覺素眼中的柔情,她覺得如果現在覺素哥哥說要讓她去提刀砍了那個小姑娘,她也是愿意的。

但是他沒有這么說,于是只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覺素的心放下一半,他看向小姑娘,右手不自覺握了握:“小施主這么晚不睡覺怎么下山了?”

小姑娘像是沒察覺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殺意,幽幽道:“我睡不著,于是起身走走,不知不覺就走下了山,見到了方丈……”

覺素的視線對上她眼中的幽怨,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解釋。

小姑娘眼中擠出一兩滴淚:“方丈你是出家人,怎可如此?”

覺素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身上的殺意漸漸消散,他最怕小女孩哭了。

小姑娘又道:“方才那女孩子長得還沒我好看,方丈為何要喜歡她?”

覺素另一半的心忽然就落到實處了,他安撫地笑了笑:“小施主不要哭,小施主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

綠槐的手抖了抖,手里的燈籠險些掉下去。

應該是天太冷了,冷得她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小姑娘一雙清亮亮的眼睛看著他,飽含期待:“那方丈喜歡我嗎?”

覺素臉上的笑僵了僵,他僵硬地點點頭,含糊的嗯了一聲。

小姑娘眼中的淚珠忽然又落了下來:“聽到方丈這么說,我心里很是開心??墒侵灰氲絼偛拍莻€女孩子,我就很難受。”

小女孩嘛,不高興了難受了生氣了就要哄,覺素還是很懂的。

他嘆口氣:“小施主不必如此,小施主若是想要什么我都答應你。”

小姑娘忽然就不哭了,眼睛亮亮的:“當真?”

覺素心頭一跳,她不會說要嫁給他吧?

好在她接下來的話讓他放下心:“方丈應該知道我家大姐姐和定安侯婚期定在了六月?!?

覺素點點頭,他有所耳聞。

小姑娘幽幽地嘆氣:“我還在家中的時候,總是見大姐姐心神不寧。我想著應該是因為婚期太遲,大姐姐怕是擔心這幾個月途中會出什么變故。”

覺素嘴角抽了抽。

小姑娘繼續道:“我這個做妹妹的,眼睜睜看著大姐姐獨自煩惱卻什么忙也幫不上,心里格外難受?!?

“于是我便想到了方丈,方丈德高望重聲名遠播,若是有方丈幫我,大姐姐的煩惱就解決了。”

覺素為難道:“婚期已經定下,我怕是幫不了小施主?!?

小姑娘一臉崇拜地看著他:“方丈何必妄自菲薄,這對方丈來說不過一件小事?!?

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件事尋常人肯定辦不到,但是方丈和尋常人不一樣,憑方丈的能力,方丈一定能做到,這個忙只有方丈能夠幫到我,若方丈都不肯幫我,我……”

覺素聽到那句“方丈和尋常人不一樣”時心跳漏了幾拍,在她眼里,他和別人不一樣嗎?這個忙只有他能幫她嗎?

不得不說,被人需要和依賴的感覺很不錯。

他看過去,小姑娘哭的抽抽嗒嗒可憐兮兮,在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凄慘。

覺素不好再拒絕了,罷了罷了,這對他來說不過幾句話的事,再過幾日等定安侯的妹妹來寺中上香,到時候他隨便找個由頭忽悠他們把婚期提前就行了。

他嘆口氣:“小施主別哭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小姑娘的淚止住了,喜笑顏開。

覺素又道:“今晚之事……”

不等他把話說完,小姑娘立馬保證:“方丈放心!方丈大晚上不睡覺跑下山和女孩子幽會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覺素那張俊美臉龐發僵。

但他看著小姑娘眼中的崇拜和依賴忽然就不好說什么了。

覺素咳嗽一聲:“我送小施主回去吧?!?

小姑娘羞答答低下頭:“有勞方丈。”

等回到院中程蘊才松了口氣,這件事能夠不動用武力便辦成,她很滿意。

她伸手揉了揉臉,上一世跟在煙渠身邊看她哄騙那些男人那么輕松,沒想到自己做起來才發現很不容易。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上一世跑來大安寺偷盜的賊。

那些賊從覺素打開的那扇門偷偷溜了進來,在寺中洗劫一空,下山的時候便撞見了覺素的丑事。

他們是一群大男人,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覺素的美貌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作用。

于是覺素方丈和女孩子有私情的丑事便在京中傳開了。

京中貴婦死活不肯相信,直到那些賊拿出了從覺素房中偷出來的帕子和一張信紙。

那塊帕子上頭繡著鴛鴦,說明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信紙上則說清楚了他們每次見面的時間。

從每個月月初開始算,每隔七天他們會見一次面。

緊跟著大安寺的香火錢便少了一大半。

那些賊雖然猖獗了些,但不管怎么說她都是沾了他們的光。

不過如此一來,覺素有了防備,這一世那些賊怕是進不了大安寺了。

程蘊打了個哈欠,如今她手里握著覺素的把柄,日后說不定還能再好好利用。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那會兒覺素竟然想殺掉她,真是個狠心的和尚。

她笑了笑,脫掉鞋子上床睡覺。

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程蘊起身披了件衣服,打開房門,帶著暖意的陽光頓時傾瀉進來。

枯江兩手各提了一桶水從外面走進來,看見她連忙放下水桶行禮。

程蘊看著她依舊木訥的表情,笑了笑:“你的力氣倒是大?!?

枯江垂著眉眼:“奴婢腦子笨,只會做一些粗活。若是連一點力氣都沒有,怕是也沒臉待在姑娘院子里了。”

腦子笨么?

程蘊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回了屋。

吃過飯她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照舊纏著覺素講解經文。

覺素看著小姑娘含羞帶怯模樣,心中笑了笑。

過了幾日,定安侯的胞妹宋曹氏來大安寺燒香。

宋曹氏是定安侯唯一的親妹妹,后來嫁到了宋家,成了宋三夫人。

宋三夫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可歲月到底無情,照舊在她臉上刻畫出了痕跡。

覺素看著她眼底的疲憊,輕聲道:“三夫人這幾日可是過得不舒坦?”

宋三夫人苦澀地笑了笑:“這人的年紀一點一點往上長,這能舒心的時刻便一點一點往下掉。”

覺素寬慰道:“我佛慈悲。三夫人且放寬心,多抄抄佛經,這心自然就靜下來了。”

宋三夫人嘆口氣:“多謝方丈開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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