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拿起自己的包，離開咖啡館。

今天是周六，咖啡館里的人比平時多，讓她有些不自在。再加上陸青司的事情，讓她有些心煩氣躁。但是走出來，她下意識的看了一圈，然后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找陸青司。

真是沒用……

她有些生氣的想著，下定決心回家去，腳步卻仿佛本能一樣，走進對面的樓里，手也自動自發的按下電梯。

向上的拉力讓她有些暈眩，電梯門開了許久，她才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來到陸青司公寓門口，她敲了敲門，只聽到里面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她猶豫的等著，許久，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如果不是沒有人，那就是陸青司不想見她。

她心里哀慟，只好走到樓下，頹喪的在店外坐了一會兒。

明明想要回家的，卻仿佛陷在名為“陸青司”的沼澤里，怎么也抽不出來。想到這里，她有些傷心的將包抱在懷里，無意識的將拉鏈拉開，又拉上，拉開又拉上，反反復復，反反復復。

拉鏈上的木質掛墜也被她拽在手里，露出木制的裙子邊角，上次染的血已經看不見了，就像是被木頭吸了進去，不留一點痕跡。

就像那天發生的事一樣，至少從外表上，什么也看不出來了。

李笑笑心里空茫茫的，機械焦慮的拉著拉鏈，像一個木偶。

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她抓得太用力，拉鏈上的木雕被她一把扯下來，差點甩到地上去。

她被嚇了一跳，急忙收回動作，堪堪將木雕抓在手上，魂魄也終于被扯回來一點。

然后她愣愣的看著木雕，紅了眼眶。

4年前，她走進陸青司的世界里，開始時常在這里喝咖啡，也因為如此，她看到除了小飛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每周都會陪陸青司喝咖啡的男人。

方明遠。

在她記憶里，方明遠是個奇怪的人，好的那種奇怪。

直到現在，她都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如果說陸青司是熾熱的太陽，那么方明遠就像是月亮，特別是晴朗天氣里的圓月。

明亮、溫柔，又有些淡、有些遠。

兩人截然不同，坐在一起的時候又無比融洽，仿佛日月、晝夜、鏡面，彼此對應。

剛發現這點的時候，李笑笑有些恐慌，因為她覺得自己無法加入其中。

后來，她發現就連小飛也是一樣，有時和陸青司說著話，看到方明遠過來，就一定會讓出位置，乖乖的跑到一邊去。

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拉住小飛問：“為什么你每次都讓開啊……？”

小飛撓著頭發，傻呵呵的笑起來，“我也不知道呢……哈哈，可能是因為他們聊天，我也聽不懂……”

“這樣……”李笑笑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那之后，每個周二和周五的下午，變成了專屬于方明遠和陸青司的時間。而且，方明遠除了陸青司，不太跟別人說話，雖然他總是溫柔的笑著，但李笑笑總也鼓不起勇氣走上前去，只好每次打聲招呼，就諾諾的避開。

也因為如此，她一直覺得自己和方明遠之間，既不熟，又隔得很遠。

直到兩年前，方明遠將這個木雕遞到她手里，笑著看她。

“送給你。”他說：“我最近在學這個，就做了兩個，因為是按照你和青司的樣子做的，所以想送給你們。”

“照著我的樣子……？”

“是啊，”方明遠有些不好意思，指著小小的木制女孩笑了笑：“我想說試著刻一個女孩子，又最常看到你，所以弄完青司和小飛的，就……抱歉應該先跟你商量。”

“沒關系的。”

她聽了有些臉紅，接過木雕放在手上，果然，手掌大的小女孩笑得特別溫柔，連衣裙上還刻著淺淺的花紋，是自己經常穿的那條。

“真好看。”

她高興的笑起來，心里感動又局促，她知道方明遠是青司的好朋友，她也知道方明遠是個溫和的人，但是一直以來，她以為他們之間并沒有交集……

“對了我沒有看到小飛，他的這個，麻煩你轉交好不好？”

“好的……沒想到你會做這個給我……”她接過小飛那個，看著Q版圓潤的大高個子，又不覺得低下頭去，輕輕說道：“謝謝你。”

“不用謝，我只是覺得你們一直在照顧他，我想他也把你看成很重要的人，希望你以后也可以一直支持他。”

“我會的……”

那一刻，她站在那個溫柔的男人面前，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又看看他對面的座位，看到青司還沒有來，便有些好奇，“你也給青司做了一個嗎？”

“嗯。”方明遠臉上的笑意更深，從口袋里拿出另一個木制的小娃娃，她忍不住接過去看，看到小娃娃咧著嘴笑得飛揚，手上卻拿著一柄長劍，忍不住心生親近：“和青司好像啊……像古代的戰士。”

“是啊，雖然掛著這樣不正經的笑容，卻跟這把劍一點都不違和呢。”

“……你真的很了解他。”

李笑笑把青司的小娃娃還給他，瞥到陸青司從對面走來，急忙笑了笑，擺手離開。

那是她這4年來，和方明遠最長的一次對話，從那以后，這個穿著花裙子的木雕就一直掛在她包上，每天陪伴著她。

真的很奇怪，原來有些人并不用說很多，只是出現在生命里，就能讓人在意，能改變很多事。

比如她對方明遠的在意，比如方明遠對陸青司的改變。

起初，陸青司陽光又熱烈，像一團火燃燒在社員心中。

然后，他開始極其偶然的，露出和方明遠一樣的神色，克制、溫柔。

再后來，兩人笑起來的樣子越來越像。

這兩年，新入會的人已經完全看不到過去張揚、激情、將分享化為戰斗檄文的陸青司，他們的評價從“戰士、激情澎湃、熾熱的太陽”……慢慢變成了“柔和、內斂、充滿力量的平靜大海”。

這一切，都是因為方明遠。

回憶起過去，李笑笑忍不住落下淚來，她不明白，像方明遠那樣的人，那樣好的人，為什么會卷入那樣的意外，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人怎么會死呢？怎么會那么容易、那么突然就死掉呢？

而陸青司……

一個人的死，為什么會對另一個人，產生那么大的影響呢？

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如果陸青司出了意外，她也一定會被擊碎，碎到再也拼不起來。

想到這里，她有些傷感，深深的吸進一口氣，又慢慢的吐出來，還是忍耐不住對他的在意，只好狼狽的拿起包，埋頭回家。

只是，當她走出并不寬闊的巷子里，剛剛轉過樓角時，卻看到陸青司的背影——他正站在樓下的陰影里，看著馬路的方向。

僅僅從他側頭的角度，李笑笑就知道他在看哪里，自從9個月前的爆炸事件之后，陸青司就像變了一個人。

她心里難受，想要轉身，突然看到陸青司猛的撐住自己的頭，沿著墻壁彎下腰，眼看就要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