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素的死極其迅速而慘烈。

她在早上五點半醒來，只覺得燥熱異常，口干舌燥，頭有些昏沉沉的。她掙扎著瞄一眼手腕上的智能監測環，看到小小的屏幕上閃著橙色的光，顯示脫水警告。

于是她拖著沉重的身體爬下床，如同踩在棉花上，趔趄搖晃著走進廚房，然后一杯又一杯，一口氣喝下整整兩升水——這遠遠超過了人體所需和胃的承受能力，但是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異樣。

然后她重新回到床上，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6點，她再次醒來，隱約聽到機械的女聲持續喊著：“心跳異常，警告！心跳異常……”她恍恍惚惚的想著，原來夢里“咚咚咚”的聲音是自己的心跳嗎？

她還未想清楚，突然感覺到腹部疼痛，只是在她察覺到的時候，那疼痛陡然加劇，像是有什么在她身體深處狠狠地攪動，翻山倒海中，她忍不住痛哼，下意識的抬起手腕。

昏暗中，她看到手腕的屏幕上一片血紅，機械的女聲不停喊著“增殖異常！增殖異常！增殖異常！”

她從未見過監測手環的屏幕是紅色的，也從不知道這東西還能發出如此激烈的聲響。

還有“增殖異常”……

是什么？

她聽不懂，也來不及思考，劇烈的疼痛瞬間奪走了她所有的意識，她慘叫起來，掙扎著要爬起來，卻剛剛起身又疼得倒下去，蜷縮起身體，想要撫摸自己的腹部，手放上去，卻感覺到腹部涌動，像煮開的水。

有什么要出來，有什么要出來……她的慘叫蓋過手環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痛苦，然后很快，她只能察覺到疼痛，卻無法再喊出來——她全身的血液奔涌著流向子宮，緊接著發出一聲悶響，又從她裂開的腹部流了出去。

“……我的……啊……我的孩子……”

寂靜的房間里，周素素最后的呢喃像夢語，幽靈一樣響起，然后重歸死寂。

監測手環發出最后的“滴”聲，剛好6點5分。

————

“8點15分，警方收到意外死亡通報，老大你離得最近，20分鐘之后便趕到了現場，然后給我和曹哥發了信息，半個小時之后，曹哥和我陸續抵達。以上，是周素素從死亡到被發現的過程。”

晚上7點半，金戈站在安靜的會議室里，和弓虎、曹志進行第一次案件梳理。

“從現場回來之后，我把數據做了二次匯總和梳理，然后發現，最蹊蹺的部分在于：周素素在前一晚11點入睡時，一切指標都是正常的。4點47分的時候，監測到她身體有脫水的征兆，因為脫水不屬于疾病，所以手環并沒有聯網上報。5點15分開始，監測到她新陳代謝異常，數據高于平均值近3倍，手環將數據發送給了阿爾法的醫療部，包括在線醫生。”

她皺著眉頭，心里越發覺得沉重——那些邏輯嚴謹、精準清晰的走勢圖、柱形圖、環境監測錄音……共同呈現出令人無法相信的事實，全部看完之后，她仿佛重溫了周素素的死亡，只覺得驚悚和詭異。

“和脫水一樣，這種突發的、短期的新陳代謝異常，每個人都可能發生，所以一直到5點50，她的情況并未引起重視。直到58分，她的心率直線逼近到200，手環向阿爾法發送了猝死警告。”

“所以……”弓虎皺起眉頭：“阿爾法的反應時間是5點58分開始。”

“對，但是僅僅兩分鐘之后，心率已經不是最嚴重的問題了。根據數據顯示，腹部突然出現了多個心跳，她子宮里的嬰兒也突然開始成長，成長的速度仿佛……仿佛癌細胞按照毫秒進行集體復制……”

“這怎么可能！？”

“但數據是這樣說的。”

何止弓虎驚訝，阿爾法緊急聯絡處的人在報警時，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周素素的問題，只能給出“原因不明”的結論。

“還有，阿爾法的孫鷗中午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是他們研究所的專家，希望可以協助解剖周素素的尸體……”

提及阿爾法，弓虎就想到孫鷗，挑眉問道：“說起來，阿爾法那人，你還應付得來嗎？”

“被擺了一道。”

“就知道。”弓虎和曹志毫不意外的笑起來，公然對同事的苦難表示幸災樂禍。見他們毫無同事情誼，金戈用鼻子哼一聲，繼續將孫鷗發來的信息展示出來，“說是協助，但是我問了一句，他也說，連阿爾法都沒有看到過這種情況。”

“他們不是有全國五億多人的數據嗎？也沒有見過？”曹志好奇的插嘴，見金戈點頭，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愣了一會兒，毫不客氣的轉頭看弓虎：“老大，這案子有些詭異啊。”

“什么詭異不詭異的，”弓虎翻著白眼將他的大臉推開，正色說道：“來吧，從死者周素素開始，把目前所有的線索捋一遍。”

“好，”金戈點點頭，將報告翻到第一頁，“死者周素素，女，25歲，未婚，三年前開始到現在，就職于環保署福利部，主要負責文案工作。她的死亡過程，已知的部分剛才已經說了。”

金戈將周素素的資料調出來，投影到雪白的墻壁上，快速掠過基本資料之后這才繼續。“周素素死亡前一周的行為中，有幾條信息值得挖掘，是她發給朋友李靜雅的。”

她將信息投影出來，信息很短，卻充滿了委屈和怨恨：“……媽媽為什么要這樣逼我？我再也不想回家了，永遠都不回去！”

金戈見他們都看完了，便解釋道：“這是她在事發前兩天的晚上發出去的，我已經聯系過這個人，但是她說除了這條短信，并沒有見過周素素。”

“她媽媽呢？”

“……周太太似乎是傷心過度，我原本聯系她，希望可以問一下周素素的行蹤，拿她的電腦查看，但是她說就算沒有電腦，我們也應該能抓住兇手，然后就掛了電話……所以基本等于沒有信息。”

“她們母女之間的關系不好嗎？”

“或者是保護過度，不希望女兒的隱私被人知道吧。總之這部分我會盡快跟進。”金戈有些無奈的停頓一下，繼續說道：“然后關于周素素的死因，我和曹哥商量了一下，認為可以重點跟進兩條線。”

“說。”

“第一條自然就是方明遠了。周素素死在他的公寓里，又懷有身孕，很有可能是情殺。”

“情殺？”

“是，”金戈咳了一聲，沖曹志點頭示意，曹志接過她的意思，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站起來：“關于方明遠，目前有且只有一個壞消息。”

“說。”

“他大概率是一個‘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