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

袁尚憤憤不平，將熟睡的枕邊人一腳踢下床，砸了幾個瓷器，推倒了個名貴的座椅，成功將隔屋的袁獵引了過來。

“大半夜的，讓不讓老子睡覺？”袁獵與白天不同，毫無顧忌地沖兒子嚷道。

“爹，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袁尚狠狠指向墻壁，好像那里頭住著炎王特使，“他！憑什么！”

袁獵不看倒地的女人，不看地上的瓷器碎片，只坐到床前，招了招手。

袁尚不解，但跟著過來。

“他有炎王的文書，還知道了點事情，正好有六階的隨從。”袁獵說到這里閉口不言。

袁尚會意，捂住倒地人的嘴，隨手刺死。

袁獵繼續道：“炎王要無故死一個六階的王侯，恐怕我這個七階也難保了。”

“為……為什么？”袁尚的不解更多了，“六階與七階天壤之別，炎王也不過八階而已。”

“炎王也不過八階而已。”袁獵點頭，然后道，“這便是理由。”

袁尚似懂非懂，想到昨日之事，仍然不忿：“那……那也不至于讓他如此囂張，不把父親看在眼里！”

“他的囂張，為父不少一塊肉，也不丟一枚白紋幣。”袁獵看著自己的兒子，那是一只志向天空的雛鷹，少了紈绔的嬌氣，卻多出一股紈绔不曾有的斗志與驕傲。

這合該是他的兒子，但離天空還有些距離。袁獵想。

“父親的身體與財富固然重要，卻還有名譽一說。”袁尚握緊手掌，“他的身板，不放魔法，我一拳就能打倒。”

袁獵突然決定多說幾句，那是原本打算爛在肚子里的話：“那個使者懷疑水域的客人中藏有地位極高的角色，甚至可能是海王或者圣帝。他似乎想做成一件事，炎王沒吩咐過的事。”

袁尚被父親的話嚇住了，半晌才道：“我只想問，父親此次可有得失？”

袁獵被這句話問倒了，他細細琢磨，才說道：“事卡在一半，目前有得有失，還不盡然。”

“何事？”

袁獵覺得說得夠多了，于是不耐煩地回道：“叫仆從打掃干凈，然后給老子睡覺，別再吵了。”

同夜，徐峰的臥室。

關灼揉起眼睛，對眼前滔滔不絕的使者大人翻起白眼：“別聊了，大人快些睡覺吧，養足精神才好應對袁獵。”

徐峰卻起身給關灼倒水，堅持道：“水域的事，關大人還未講全。”

馬上可能就要面見水域的來客，他必須對水域有全方面的了解。

關灼無奈，開始講：“火域炎族稱王，世稱炎王。與此同比，水域海王、土域石王、金域釣王，木域無法可比，一高傲小民僥幸稱王，非要尋經查典，找出自然之王四字。”

“嗯。”

“水域有十五城，四大水，城就不說了，說水，分別是短江、流塵河、東湖、恨蕭海。”

“嗯嗯。”

“水域擅于射箭，有遙指半空、飛鳥膽寒的美稱。”

徐峰問：“然戰士與弓箭手，有何不同？”

關灼理所當然地答：“一遠攻，一近戰。”

徐峰又問：“可戰場上，弓箭手當然遠攻，戰士當然近戰，同階之間大概如何損耗？”

關灼回答：“戰場之上按理是一遠對一近，但亂箭齊射，很難把數目對清晰了。”

換句話說，可能存在一名弓箭手殺死同階五名的情況。

“這樣不是在禮儀之外嗎？”徐峰追問。

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卻在這時候拿出來交談。關灼一邊誹謗，一邊也只能和盤托出：“亂民可抵數目，雖有所失禮，卻仍在范圍之內。”

亂民便宜且不忠，戰士昂貴而忠心，這是一筆好買賣。

徐峰了然，明白了弓箭手的妙用，也明白了應該如何對待水域的人。

第二天，城主府的管家林云拜訪，他說：“水域的客人在東邊的夏府，車馬已經備好，請使者大人上車。”

“何不讓袁殿主當主人，也好免去兩方介紹之事。”徐峰笑問。

林云不愿多言：“在下不過一跑腿的，使者大人就不用難為我了。”

關灼本想多說幾句，打探一下林云的口風，徐峰卻先一步跟了上去，順便叫上了王一劍。

“我不用一道嗎？”關灼不解。

徐峰親昵地拽著王一劍的手臂，回頭對關灼笑道：“不用，此趟用不著大人的手腕。”

林云一直跟隨到徐峰上了馬車，才施以一禮，緩步離開。

上車的過程，徐峰看見馬夫健壯有力，胸前沒有勛章，穿著濕淋淋的馬褂。

徐峰問：“知道咱們去哪兒吧？”

馬夫喘著粗氣，喝道：“知道，大人盡管坐好。”

一路顛簸，左轉右闖，徐峰一開始還想惦記馬車走過的路徑，幾分鐘后就興致全無，在位子上一邊忍受屁股的震蕩，一邊默默數著跳過柵欄的綿羊。

徐峰覺得屁股有些酸痛，眼睛瞥向旁邊，王一劍一聲不吭，神情不變，看來屁股很硬。

馬夫說一聲：“到了。”他下馬，翻開簾子，做出請的姿勢。

徐峰覺得這有趕人走的意味，但王一劍率先下車了。

夏府小得可憐，沒有站崗值班的守衛，院子的墻矮得搭個人梯就可翻過，墻與土地的夾角處鉆出許多雜草，低賤但除不盡。

臺階邊甚至生出蕨類，徐峰下車，想要細細觀看，身后的馬車卻一溜煙地跑了。

“沒有接見的人，馬夫還那么怪。”徐峰若有所思地喃喃，但其實是說給王一劍聽的借口，“麻煩你去開一下夏府的門。”

王一劍是一名六階的騎士，他無可畏懼，當即上前。

連敲五下大門不成，用腳再踹五下，轉了一圈沒人來開，王一劍直接以身撞門。

徐峰站在五步遠處，口袋的匕首和胸前的鐵片都準備妥當。

大門其實沒鎖，但出奇的重，王一劍撞了好幾下，氣喘吁吁才把門撞開。

“咻！”

門還未完全打開，一道黑影極快地竄出，王一劍只來得及將手臂伸到胸前，徐峰只來得及遠離一步。

血緩緩地滴在臺階上，將蕨類的綠蓋過，徐峰才能反應過來。

這原本是他的猜測，但發生時仍能讓他驚訝。

箭矢刺穿了王一劍的手臂，歪了角度，險險地擦過腰間，斜立在臺階之上，居然沒倒。

徐峰確認再三沒有后勁，昂首挺胸地向前，甚至越過王一劍，不顧眼前出現的人，大聲道：“王一劍是六階騎士，不知焦城的亂民夠不夠為他殉葬。”

人群竄動，一人從中風度翩翩地走出，端莊地行上了一禮，笑容可掬：“六階騎士的力量必然強大，區區一支箭矢怎可與之匹敵，使者大人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