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她遠遠地看見林家大院的翠瓦紅墻，院內綠織成蔭以及裊裊升起的炊煙。

繞到后院，兩短三長給出暗號。

片刻，腳門“吱呀”開啟，探出一個腦袋，正是焦急守候著的紅鸞。

“我的大小姐，你總算回來了！擔心死奴婢了?！?

林嵐被一把迎了進來，短暫的眼神交流后，兩人靜悄悄回了清荷院，好在后院的丫鬟婆子們不知道去哪插科打諢去了，一路無人。

墨染早已將院內打點妥當，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翹首以盼，看見二人歸來，頓時松了口氣，不用林嵐吩咐，她徑直轉身去了小廚房。

“我不在這兩天，可有人來找過我？”閨房之中，林嵐放松心情，側躺在床。

“小少爺來過一次”，紅鸞想了想，“看著沒什么要緊事，就按照小姐吩咐的，找借口打發走了”。

“小姐，此行風塵仆仆，洗把臉吧?！辈欢嗑?，墨染便送來了糕點和熱水，準備幫林嵐擦洗。

“嗯”，林嵐疲累交加，微瞇著眼，隨她們伺候。

“族里可有什么別的動靜？”

……

過了一小會，見無人應答，林嵐疑惑著睜開眼，發現兩個丫鬟已是淚流滿面。

“你們怎么……？”

“小姐受苦了！”墨染、紅鸞二人跪了下來，“都是奴婢沒用?！?

原來，掀開衣袖，林嵐如雪肌膚上道道可怖傷痕露了出來。

“起來吧，與你二人無關”，林嵐恍然，反倒勸慰她們，“都是皮外傷，不礙事?！?

“小姐何嘗受過這等苦楚”，一向穩重的墨染臉色發白，她用毛巾小心蘸著傷口周圍的皮膚，可又生怕手抖弄疼了林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下手，她小聲哽咽，“女兒家的身子何等精貴，這可怎么是好……”

“奴婢去請醫師！”紅鸞用袖子抹了把臉，風風火火地站了起來，就要推門而出。

“站?。　绷謲辜奔焙戎?，“醫師來了，問起我這傷勢怎么來的，你怎么回答？”

紅鸞頓時定立當場，滿臉懊惱，又突然想起什么，“那，那我去拿藥膏?！?

“對對，快去拿！”墨染忙附和。

對于修煉家族來說，跌打損傷是常態，每個院里總會備些上好的金創藥，正能派上用場。

見狀，林嵐也不再推辭，老老實實由著二人上藥。

輕輕褪去里衣，當肢體全部展現，紅鸞、墨染的眼淚卻再次克制不住洶涌而出。

入目是一道道利爪造成的血痕，凌亂交錯，青紫淤痕遍布，林嵐的前胸后背沒有一片完好的肌膚，本是凝脂一般的身體卻如同一張老舊的地圖，簡直是慘不忍睹。

而林嵐，卻一派淡定之色，似乎受傷的不是她一般，帶著一股超然于外的灑脫與決然，就連丫鬟上藥時不慎觸碰到了傷口，她也只是輕輕皺眉，不發一聲，隱忍而堅強。

紅鸞、墨染怔怔的看著自家小姐，每上一寸藥，就心疼一分，只感覺整個過程如行刑一般艱難無比。

“小姐真的變了?！?

本是青春爛漫的年紀，卻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壓力，眼神古井無波，有著一抹看透世事的滄桑。雖然還是如往常一般平易親和，但輕描淡寫的言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行事更有主見，似乎褪去了少女時期的最后一絲嬌氣，青澀稚嫩的肢體上傷痕累累，卻似蘊藏了巨大的能量，鳳凰浴火、洗凈鉛華不過如是。

“小姐，奴婢不敢多問，只是希望不管發生什么事情，奴婢能為您分憂，哪怕是豁出命去?！蹦窘K忍不住道。

被她們誠摯的視線盯著，林嵐委實有些感動。她揉了揉額頭，暗自嗟嘆，幸得靈泉泡過，若是讓她們看見全身浴血的場景，還不得暈過去？

這兩名丫鬟，紅鸞熱情開朗，墨染沉靜穩重，均是四靈根，可能修行一輩子都筑不了基。正因如此，上一世自己去了宗門，她們只能留在族中，紅鸞被隨意指給了一名商戶，婚后生活很不如意，飽受欺凌，墨染則在滅門慘禍時掩護自己而死。

若不想二人重蹈覆轍，未雨綢繆是一方面，倒不妨將她們培養成為自己的助力，畢竟值得信任的人不多。

思及此，林嵐開口道，“你們愿意放棄安穩的日子，助我一臂之力？”

紅鸞、墨染眼神一亮，毫不猶豫的點頭。

“縱使前路是萬丈懸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是，奴婢只恨自己資質不好，今后一定努力修煉，不再拖小姐的后腿，拼盡全力保護小姐”，紅鸞鄭重表態。

墨染也舉起手，“奴婢本是孤兒，幸得當年為夫人所救，愿誓死追隨小姐，不離不棄，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一絲溫馨化在心田，林嵐略微沉默了一下便做了決定，她櫻唇微啟——

“那我們便一同進退。”

“是，小姐?！倍她R聲回答，不管小姐到底有何秘密，但是她們守護著便好。

……

上好藥，林嵐起身穿衣潔面。聽著紅鸞絮絮說著族里的情況，屋內氣氛和緩融洽。

“族中一切如常，只是林瓏小姐又胡鬧了，剪了劉師傅的胡子，被罰抄一千遍族規?！?

“噢對了，二長老那個帶木系的四靈根妾室，彭姨娘，有映像不？昨個兒居然查出懷孕了，可寶貝壞了，所以梅夫人這兩日臉色跟個黑炭似得……唉，真好命??！”

小丫頭一副羨慕的表情，林嵐表示不贊同，“好什么，修煉提升實力才是正道?！?

見她不以為意，林嵐又正色道，“有些時候，自己不變強，就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是，小姐我錯了?！绷謲箛烂C而執著的神情使得紅鸞有些不安，她趕緊認錯，并轉移話題，“對了，三小姐也是今個兒一大早才回來的。聽說還帶回了一個貴人，這不，春香、秋月她們幾個都去前院看熱鬧了?！?

“貴人？”林嵐心下一沉。

“是呀，據說還受了傷，鎮上唯一的丹師黃醫師都被老爺請來了。”紅鸞答道。

林嵐雙手握緊盆沿，深不見底的瞳孔閃過一道暗光，在氤氳的水汽里看不分明。

“哎呀小姐，你小心些，手上才剛涂的藥！”

“該來的，還是來了嗎？”林嵐怔住。難道，不管怎么去努力，注定都是一樣的結局？

猛地將頭深埋在面盆里，在水的浸透下，林嵐漸漸感到了窒息的痛苦，卻讓她變得更加清醒。

“小姐，小姐！”紅鸞急呼。

“嘩啦！”林嵐終于抬起了頭，水花四濺。

“幫我換衣服，去前院。”她斂去一切情緒，面色沉靜，眼底里卻有一簇火苗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