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冬至霜寒，枯葉伴風(fēng)飛。

今天是冬至，民間有俗語“冬至大如年”，可見這一日，在老百姓心目中有多重要。

《后漢書》也有載，“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擇吉辰而后省事”。冬至這一日，為了賀冬，朝廷上下都要休息。君王不臨朝，百官不上朝。

但是于皇家而言，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冬至是祭天祀祖的日子，謂之“冬至郊天”。

一個月前，趙縕華便下旨，“冬至郊天”之事著禮部鄭重相待。

吉時將至，沈風(fēng)眠著祎衣。

這件祎衣，華貴大氣，除卻沈風(fēng)眠受冊皇后之時穿過一次，也只有今日這樣的祭天大典，才再次穿上。

深青色衣料織成，飾以十二行五彩翚翟紋；中衣為白色紗質(zhì)單衣；領(lǐng)口裝飾黼紋，弊膝和下裳同色，裝飾三行翠翟紋；袖口，衣緣等處為紅底云龍紋鑲邊，衣帶隨衣裳顏色；禆、紐、約、佩、綬，皆與趙縕華同級別。

一切準備妥當，沈風(fēng)眠隨趙縕華一起，乘皇家鑾駕前往含元殿，神武軍列隊隨行。

含元殿氣勢偉麗，開朗而輝煌，如日之升，素有“千官往長安，萬國拜含元”之稱。

此時的含元殿之外，早已是彩旗獵獵，禮樂宣揚。

頭上的十二步搖金鳳冠有些重，額際上壓出了紅痕，但沈風(fēng)眠依舊要挺著身子，直著脖子，不能輕易動彈。

到了含元殿，趙縕華攜著沈風(fēng)眠的手，一步一步，莊重地踏上巍峨的漢白玉階，至含元殿最高處。禮樂聲止，大典正式開始。

站在含元殿上，遠望終南山，高山峻嶺，輪廓清晰可見；近望長安街道，游人如織，風(fēng)華煙火盡收眼底。

大典按著流程一步一步進行，祭掃、升陛、奠玉帛、初獻禮、亞獻禮、儺舞祈福。

冬至祭天大典，一則表達人們對于天地滋潤、哺育萬物的感恩之情，二則為天下蒼生祈求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

祭天完畢，玉階之下的文武百官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震耳欲聾。

沈風(fēng)眠一陣眩暈，腦中劃過萬千思緒。

為何天下大多數(shù)女子都想入宮，為何宮中的妃嬪都對這皇后之位趨之若鶩，從前沈風(fēng)眠只道是“一人得寵，雞犬升天”，享富貴榮寵。

今日站在此處，才明白，做了皇后，是可以和天子一同站在皇城高處，站在權(quán)利的頂端，受百官朝拜，萬民供奉，作為生活在皇權(quán)至上封建制度下的女子，誰不想有這樣的榮光呢？

恍惚中，沈風(fēng)眠鬼使神差地看向身旁的趙縕華，與自己同色的袍，十二旒冠冕，他不過二十四歲，也是第一次站在此處，可周身天子之氣度渾然天成。

仿佛，他就是天生的帝王。

趙縕華察覺到沈風(fēng)眠在看他，兀地側(cè)頭，萬里山海，旖旎江河，皆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眼中。

祭天大典結(jié)束，宮城之內(nèi)，眾人依舊不敢懈怠，宮女太監(jiān)來來往往，忙著今晚的“冬至家宴”。

沈風(fēng)眠回到鳳藻殿，換下厚重的祎衣，穿了輕便的常服，頭上的鳳冠珠翠也盡數(shù)拆下。

“娘娘先歇一會吧，晚上還有家宴呢。”忍冬知道沈風(fēng)眠已經(jīng)極累了。

屏退眾人，沈風(fēng)眠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睜眼之時，外面已經(jīng)灰蒙蒙的了，宮女們已在準備掌燈。

沈風(fēng)眠喚了忍冬和暖春進來，為她梳洗更衣，再過一個時辰，家宴就要開始了。

剛梳妝完，便有宮女進來稟告，說定遠侯來了。

這是定遠侯回長安后，第一次來拜見沈風(fēng)眠，前幾日趙縕華就已經(jīng)讓人去告訴定遠侯，難得回來一次，今年的冬至家宴，一定要進宮來與皇室眾人同慶。

這個時辰，想來定遠侯是特意早進宮，過來見一次沈風(fēng)眠。

因著是赴宮中家宴，定遠侯的衣裳未見多華貴，只是符合儀制的常服，靛藍色飾以團紋，倒也符合他的風(fēng)姿。

“皇后娘娘這一年來，過得可好？”一盞茶畢，隔著氤氳的水汽，言昀開口。

沈風(fēng)眠微微一笑，再不復(fù)當年讓言昀教她騎馬之時的天真灑脫：“有皇后的尊位，陛下的信任，本宮自然過得好，倒是侯爺，邊境苦寒，要多保重。”

言昀一笑，有些釋然，似又有些苦澀：“臣是武人，自然不懼邊境風(fēng)沙，娘娘在宮中過得好，臣這個做兄長的，也放心了。”

“是啊，本宮與侯爺，是兄妹，雖無血緣之親，但也并不疏離。本宮的孩兒，也要喚侯爺一聲舅舅的，將來侯爺娶妻生子，侯爺?shù)暮嚎梢浀脝颈緦m一聲姑姑。”

“娶妻生子？”言昀眼里閃過哀傷：“臣戍守邊境苦寒之地，和家人從來都是聚少離多，不管哪家姑娘嫁了臣，都會受委屈的。”

“兄長哪里話？”沈風(fēng)眠喚了一聲兄長：“兄長少年將軍，可是長安城里多少世家小姐的夢里人呢？”

多少世家小姐的夢里人？可那都不是言昀想要的。

“邊境紛擾不斷，臣無心兒女情長，待無定河邊再無白骨，春閨夢里人都能歸家，再想這些事吧。”

氣氛莫明有些低沉，窗外起了風(fēng)，殘葉簌簌作響，今日是一年之中白晝最短，黑夜最長的一日，所以，天很快便黑了，殿外早已掌了燈，光亮璀璨。

“那都依兄長的吧，將來無論兄長中意哪家小姐，本宮這個做妹妹的都會親自為兄長籌備婚事。”

言昀抿然一笑，道了一句多謝皇后娘娘。

沈風(fēng)眠又轉(zhuǎn)了話頭：“風(fēng)衍常說想念兄長，想必這幾日時常去你府中叨擾吧。”

“哪里說得上叨擾，臣府中清冷，風(fēng)衍常去，也好熱鬧些。”

話畢，二人又喝了盞茶。

沈風(fēng)眠抬頭看了看外面的燈火遙映的寂寂長空：“家宴就快開始了，本宮還要前往勤政殿同陛下一起去承天殿，就不留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