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少年閉著眼睛，嘴角上揚著淡淡的弧度，仿佛只是在平靜地睡覺，可事實上……

這是一個無邊無際的空間，幽暗深邃，無邊的黑暗蔓延，仿佛創世傳說中的原初黑暗，一切的一切都掩蓋在了如水般靜謐的黑色之下。

——看起來，這宏大得不像是人類應該具有的意識空間，可事實上，這里確確實實是名為陳新的人類的意識空間。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里是意識空間，而不是某個宇宙的邊緣，一道橫沖直撞的記憶流就在某一時刻突然出現，蠻橫地打破了這里的沉靜，錯覺似地將這個黑色的空間變得喧囂起來。

那是一條壯麗的光之河，一顆顆晶瑩剔透、五顏六色的“水滴”在河中緩緩流淌，極動河流與極靜的河水對比鮮明，交織成一幅瑰麗、夢幻的畫面。

光河的感染力似乎很強，所過之處，黑色的空間像是畫布一樣被染上了鮮艷的色彩，混亂的記憶也隨之融入了空間主人的意識之中。

彩色隨著光河的穿梭逐漸擴大，融入的記憶也越來越多，空間的主人卻毫無反應，黑暗無動于衷地任由彩色將自己侵染。

然而，這樣的光河，這里可不只有一條，肆意的光河遇到了對手，它們像是不能容忍同類存在的野獸，鋪一見面，兩者就互不相讓地斗了起來。

這是一場極為宏大壯麗的戰斗，看不到盡頭的光河相撞，拉扯，糾纏不休，兇狠而猙獰。

無聲無息，卻猶如天傾一樣宏大。

晶瑩的碎片從被撞擊的地方飛出，落入黑暗的空間，融入意識之中。

那些融入的碎片幾乎不分彼此，于是，那些記憶也就越發混亂起來。

兩世的記憶混雜在一起，上一秒，陳新還仿佛身在高科技的研究所里，下一秒卻到了古香古色的演武臺上……

混亂的記憶肆意地涂抹在了他原有的記憶之上，根本沒有停止過的頭疼一刻不停地催促著他快點處理這過于囂張的記憶流。

然而，陳新就像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似的，依然懶懶散散，談笑自如。

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這樣的疼痛還在他容忍的范圍內。

事實上，如果不是被人催促，還被沒收了手機，他可能還會等到很久之后才會來處理意識空間里的東西呢。

而既然決定處理了，其他事情就該往后排了。

是的，其他所有的事情之后再說。

由于混亂的記憶而越發煩躁的陳新不耐煩地壓下耳邊嘰嘰歪歪的聲音。

“……不要吵我，有什么事情等我醒來再說。”

最后一次警告之后，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意識沉入心底，遵循著某種直覺，第一次，也是第無數次，進入自己的意識空間。

——記憶是什么呢？

虛無的意識居高臨下地“看”著在自己意識空間里發生的戰斗，兩條長長的光河糾纏在一起，紛飛的碎片就像是洋洋灑灑的雪花一樣撒入黑暗之中。

——記憶就是這些東西嗎？

陳新托起“雪花”，好奇似地觀察了一下，青年跪倒在廢墟上沉默流淚的場景隨著他的注意瞬間出現在他眼前，一些記憶也隨之出現在他的意識里。

那些外星人一定要死！外星人的弱點是什么？人類要怎么殺死他們？……

那一刻雜亂的想法清晰得就像是他剛剛思考的似的，仿若昨日重臨。

——這就是記憶啊。

陳新平靜地放開手，他“注視”著在自己意識空間里張牙舞爪的記憶流，那雙藏在眼瞼下方的眼珠一瞬間閃過一絲幽暗的光澤。

——這就是記憶啊。

像是背景板一樣的黑色一瞬間活了過來，在彩色的照耀之下蠕動著，像是密密麻麻的蟲子，又像是舞動的觸手，蠢蠢欲動，躍躍欲試。

還在鍥而不舍地互懟的記憶流毫無所覺，于是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淹沒也就理所當然了。

一層層的黑暗，這個形容是有點奇怪，可說實話，這個場景確實只能這樣形容，黑暗本身是無形的，可在這里卻是有形體一樣，一層又一層地蓋了上去。

蠕動著的黑暗完全限制住了記憶流，流光溢彩的光河就像是被困在琥珀里的標本，外溢的彩色在經過黑暗之后變得渾濁而幽暗，直至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急……

黑暗迫不及待吞噬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不急。

涌動著的黑暗平復，除了兩條標本似地靜止在空間中的光河，這里的一切都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可這當然只是假象。

這不是結束，這只是開始而已。

陳新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一點。

記憶是信息，承載著某個生物主觀上的情感認知與對事物客觀認識觀察的信息。

一個人性格的形成，如果說基因與本能是其地基的話，記憶就是構建性格的基石。

帶有某些知識的記憶更是具備強大的力量，據他所知，有一類強大的生物，光憑自身外泄的記憶信息就能將一個生物改換物種，甚至改造整顆星球。

說到底，從某個層面來說，世界是由各種各樣的信息組成的，那么作為信息的記憶，稍微改造一下某些信息也沒什么。

陳新知道，如果他完全接受消化了這兩條光河——前兩世的記憶，記憶里面附帶的能量可以瞬間改變他的身體，讓他恢復前世的實力，還沒有任何副作用。

以他前世的實力，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計，在這個世界也屬于頂級的那一小簇人，畢竟同樣的修煉體系，他前世不僅是這個力量體系的創始人，還是站到了體系頂端的存在，如果恢復了實力，再怎么說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而有了這樣的實力，陳新未來簡直可以說是可以隨心所欲了。

但是陳新沒有這樣做。

他反而將這兩世的記憶封印了，而這封印也同時封印了隨著記憶而來的能量。

可陳新卻完全無所謂。

雖然心里有點可惜，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那樣做了。

陳新不是那種為了所謂的平靜生活就拒絕幾近無敵的實力的人。

他無比認同一個觀點，有了強大的實力，想要什么東西沒有？

那他為什么還要那樣做呢？

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的感覺告訴他不可以。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似乎恢復了記憶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他的預感一向很準。

所以，他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封印了自己的記憶，就這樣拒絕了唾手可得的強大實力。